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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

  收拾完不省心的明星,已经是深夜时分了。
  慕林逛了一大杯速溶咖啡,又翻开了陆诚整理的口供,其实顾洵的口供中有许多的疑点,比如说为什么顾洵会在公交车上一直沉睡到深夜,还无知觉,设置的闹钟没有响起的细节也不足以解释。
  而且,慕林特意观察过,顾洵的手机是指纹锁,只要他沉睡道一定程度,别人碰他的手,估计也不知道。
  以及王滨的死亡时间——若是深夜时分才见到了凶手,那么此时受害者究竟是否已经死亡?
  而这一切,都必须得贺延解剖之后才能下定论。
  而这些一般不是最大的难事,至少对贺延来说一般也不是难事。
  但恰巧的是以顾洵和慕林糟糕的审问为开头,接下来的事少说也是一波三折。
  贺延将手术刀放在一旁的不锈钢碟中,慢条斯理的退下了裹尸袋。
  他并不着急着解剖,而是饶有兴致的观察起来,死者的伤口。
  按照之前已有的案例表明,这种伤口的最长存活时间是三天。而眼前死者最多刚刚死去一天,那有没有可能成功“复活”一次?
  贺延观察着死者胸前的伤口,伤口已经呈现出完全闭合的状态。
  但若是细胞没有得到供养,恐怕产生不了活性,也就永远无法愈合了。
  贺延给王滨打了一针营养剂,又挂上了一瓶盐水,开始翻找起心脏复苏才会用到的电击仪器,他倒是真的想去尝试一次。
  最后,贺延在王滨躺着的解剖台底下发现了仪器。
  贺延又拿来了几根针线,开始仔细的缝合起来。
  按理说贺延这样做根本不合警队的规矩,况且他的本职工作应是解剖死者的遗体,但他却在进行二次伤害。
  贺延无法无天惯了,倒也不觉得是什么大事,毕竟如果成功,那就不必花那么多心思去寻找凶手了。
  一切准备就绪了,贺延插上机器的插口,将电击起搏器放在死者的胸口,电流通过了死者的尸体,王滨开始不自觉的抖动着,似乎还会死透,正在挣扎着从地狱爬回人间一般。
  贺延推了推鼻梁上架着的眼镜——无镜片镜框,贺安说,配他常年穿着的白大褂,从国外的眼镜店中买回来送他的。
  王滨开始不自觉的抽动着,最后竟真的摇摇晃晃的站了起来。
  贺延一喜,放下手中的心脏起搏器,娴熟的将还未完全苏醒的王滨捆在了病床上,并用皮带固定住他的四肢,令其无法动弹。
  待做好这一切之后,贺延才低头欣赏着这个倒在病床上的男人:典型的中年老大叔,不常锻炼,常年坐在驾驶座上,所以只有手部的肌肉强劲突出。腹部赘肉过多,而腿部毫无应有的肌肉线条。生活作息不健康,黑眼圈严重,应是昼夜颠倒的班次。家庭条件中等,不然除了遗传之外,养不出这样的富贵相。
  王滨本人只是中等样貌,贺延却是欣赏艺术品一般看着他,并迅速的问道:“杀了你的凶手是谁?”
  王滨的脸上浮现出痛苦的神色,含糊不清的道:“我……我……”
  “什么?”
  贺延俯下身,耳朵尽量贴近他的嘴边,以便听清他的话。
  王滨突然爆发出一股强大的力量,按住贺延的脖子,死命着掐着,脸上浮现出痛苦的神色,哭喊道:“我……我承认是我杀的。凶手是我。”
  贺延讶异的挣开了他的手,却发现他的力量大得惊人,甚至将他的手掐紫青色的淤青。
  而在他说完这番话之后,他的力气却又突然消失了,平躺了下来。
  贺延揉揉自己的手腕,琢磨起尸变造成的掐伤能向领导报销多少医药费,尸气入体到底算不算工伤?
  贺延倒不着急着向领导汇报这件事,而是开始做起了正事。
  他的本职工作似乎还是解剖来着,贺延有些心虚,摸了摸自己的鼻子,不由庆幸自己之前如何也没有对他动过手,而且他也才“活”过了一分钟左右,身体的状况不会改变多少。
  另一边,监控室中——梵玖在电脑上捣鼓着之前拷贝过的这段监控,她已经很久没见过这般顽固的电脑病毒了,不仅公交车上的监控都删得恰到好处,连公交公司里的那几段监控也被一并销毁了。
  不得已之下,梵玖只好将原件连同备份一起带回来,修改它的编码。
  而当她查看时,才发现它的代码被删减,破坏的一塌糊涂,只能手动重新编码。
  贺安打着哈欠,推开了监控室的门,却没有看到慕林的身影。
  他又转了一圈,全无一人,只得出声问道:“小九啊,队长呢?”
  梵玖连抬头都顾不上谈一谈,一张脸被电脑的屏幕的光映着绿光闪闪的,格外渗人:“不知道,搜查出的证物已经鉴定过了?”
  贺安的脸色变得极其难看,轻声道:“结果出来了,凶手是用死者的血液染红了一朵白玫瑰花,而且提取血液时,死者可能还是清醒状态。驾驶上的玻璃上粘上死者的头部dna,显然是奋命挣扎过,简直是惨无人道。”
  梵玖瞥了一眼一边啃鸡腿,一边跟他义愤填膺的贺安,忍无可忍道:“你要是再在我面前吃东西,还把碎屑掉在桌上的话,我发誓你不仅没有鸡腿可吃了,我还会扒出你房间的监控,曝光在网上。”
  贺安故作娇羞的低下头,悄声道:“你可不可以好心点,帮我和小延的脸打一下马赛克,毕竟我还是第一次出现在那种片子。”
  梵玖顺着他的话浮想联翩了一番,随即黑脸:“你能不能滚啊?不要在一个相亲永远被人骗,还要深夜加工的人面前秀恩爱!”
  贺安向她嘚瑟的挥了挥手,哼着小曲,志得意满地走了。
  此时,被贺安惦记着的慕林正在李彦秋的办公室中悠闲的喝茶。
  慕林端着茶杯,看向了李彦秋,开门见山道:“我想调一个人过来陪我查案。”
  李彦秋没有急着回答他,而是将放在桌底的,茶罐拿到了桌面上,笑道:“你替我带一些普洱回去给老将军吧,他素来喜欢这些茶艺。”
  慕林眼色一凝,慕老先生可是最烦这些需要细品的茶的,尤其是普洱。
  身为他曾经的下属的李彦秋不可能不知道。
  那他这么做,究竟是想暗示什么?有人在监听吗?
  但是这又碍他什么事了?
  于是,慕林佯装听不懂,又重复了一遍:“我想叫一个人过来。”
  李彦秋无奈,但他也知道此时自己若是再不回答这个问题,就要露出马脚了。
  而且他也确实眼馋慕林手中的资源,主要还是,因为慕老先生手下的士兵都是精兵。
  李彦秋实在是需要一个画风比较正常,能力比较超前的下属。
  于是,李彦秋故作严肃道:“这简直是在胡闹,这些都是警局的机密,怎么可以随便向外透露?这不合规定,驳回。”
  他一边说着,一边心在滴血,他还真的挺想要的,最好来一打。
  慕林的脸上浮现出笑意,知道他这是答应了。
  于是他悠闲地端着茶杯,向他作敬酒状:“不必担心,持证上岗。只不过是三十年前的警察证,还能用吗?”
  李彦秋神色一凝,他想表达什么,三十年前的那批人中,不是只有他一个人活下来了吗?
  李彦秋不敢声张,只得故作严肃道:“这得看情况,你明天将他约出来,面谈。”
  “面谈啊。”慕林意味深长的拖长的音调,随即爽快的答应了。
  过了几日,慕林还是没来找李彦秋说这事。
  李彦秋就以为他是在开玩笑,毕竟怎么可能随便一捡,满地都是人才,只好在心中咒骂了一声,就过去了。
  李彦秋换好运动服,刚准备下楼晨跑,就看到了正守到他家楼道中的慕林。
  李彦秋忍不住挑了挑眉,这少爷今天怎么来了?难不成是心有愧疚决定来道歉了?
  慕林看了一眼手表,“啧”了一声:“上了年纪的老头子就是慢腾腾的,我在楼下等了你十几分钟,你才下楼。”
  李彦秋掐着手指关节,忍不住黑了脸,反唇相讥道:“你可别忘了,你也已经是五十多岁的老头子。”
  话刚出口,李彦秋就后悔了,他真的不该提这个话题。
  慕林看了他一眼,直起身子,一袭风衣衬得他越发颀长俊郎。
  可他一抬眸,那双眼眸中的眸色深的令人心颤,就像是藏了许多事一般。
  慕林没有对李彦秋的话多加反驳,只是低声道:“赶紧走吧,我们没时间斗嘴了,还有许多手续要办。”
  慕林打开车门,李彦秋坐在副驾驶座上,望着沉默的慕林,惴惴不安,开口道歉,却不知从何说起,只能木讷的道:“我……”
  慕林发动了汽车,突然轻声说:“谁也不想变成,永远不会老的怪物。但是我能怎么样?一觉醒来,自己的父亲,挚友都已垂暮,而我才不过三十不到。”
  他曾有过很多死去的机会,但他都来不及遇到,等到了失去了过不去了。
  这一路上,全程无言。
  慕林最后将车停在了一幢灰白色的建筑旁,李彦秋眯着眼,缓缓的读着标牌:“栎城一级监/狱。”
  李彦秋不可思议的擦了擦眼睛,再看了一遍白墙黑字,刺目的很,几乎映照出了阴暗,死气沉沉的气息。
  他快步追上早已走远的慕林,此时早已和监狱长打过招呼,形式性的走走流程,过了安检,就任由他们闲逛了。
  李彦秋问:“你那个朋友是这里的狱/管吗?”
  慕林的眼底浮现出了几分笑意:“不是,是这里的犯/人。”
  “啊?”李彦秋心中一急,忍不住狐疑道,“靠谱吗?什么罪名进来?”
  慕林轻车熟路的拐了一个弯,语气十分轻快:“是一个很安静冷淡的一个人,入/狱的原因是——想杀我。”
  说到这里,慕林的脸色也是十分的平淡自持,似乎这对他来说并不是多大的打击。
  “为什么?”李彦秋更加怀疑慕林推荐的人不靠谱了,这是一个连自己领导都敢杀的人,这样的人,慕林都敢用。
  但是如果只是想杀了他的话,那就是杀人未遂按理说,他是不会罪大恶极到被判二十年以上的刑期的。
  慕林停下脚步,不在意的道:“他就是当年那场计划中唯一的叛逃者,他也是我们这一师旅中除我之外,可能是唯一的幸存者。”
  慕林的语气中带着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苦涩,但他很快又整理了心情,接着说道:“当年他是唯一的知情人,一心只想带着我们队的几个队友潜逃,却被我们严辞拒绝了。最后他想出,只有胁迫我,才有可能成功。其实罪名不是你杀不杀人,更重要的是,我们苦心经营的计划,会对外泄漏的危险。所以他们将林寒泽关在了这间完全隔音的密室中,又转移到了这一间监/狱中看管,服无/期/徒/刑。”
  李彦秋越听越不对劲,连珠炮一样的发问道:“那他的罪/名岂不是很严重,根本就洗不清的那种。你哪里来的办法能将他带出来啊?那你带我来这里究竟是有什么意义?”
  慕林又讶异的看了他一眼,含笑道:“不错,挺会思考的。但是我说过了,他的罪/名是想杀我,而且我和他的这桩案子注定不能拿到明面上说。所以只要我停止上/诉,他就可以出来了。”
  慕林办好了交接手续,走向了那间囚/房,狱/管为他开了门。
  听到了开门的动静,一个中年男人缓缓的转过头,与他对视,胡子拉碴,发型凌乱,只有一身囚/服还算整洁。
  慕林走进去,没有发出一丝动静,就走到那个一直跪着的男人面前,缓缓蹲下,与目光溃散的林寒泽对视了半晌。
  慕林突然笑了一声:“林寒泽副营长,你已出色的完成了组织对你的磨练任务。现在,你可以光荣归队了。”
  说完,慕林又像模像样的向他敬了一个军礼,林寒泽的目光逐渐清明,眼中突然涌起了泪水,还了一礼:“多谢组织还记挂着我,我愧对组织。”
  慕林笑了,对他张开了双臂,林寒泽就扑了过来,对自己当年的领导痛哭流涕。
  慕林陪着林寒泽接受过思想教育,就给他换上自己早已准备好的衣服,忽然郑重其事道:“林寒泽,欢迎归队。”
  慕林与李彦秋坐上了回程车,带着林寒泽去重新申办了一张警/察证,就准备回公安局上班。
  慕林坐在车上,翻看着梵玖他们交上来的报告,忍不住皱眉。
  而当翻到贺延提交上来的报告中的那句话——当然了,贺延因为心虚,所以不仅详细记录了整个过程,甚至还写了一篇牵强附会的检讨书——他夹紧的眉头,几乎可以夹死一只苍蝇。
  慕林将报告仔细的收好,若有所思的盯着窗外。
  他当然没有愚蠢到,以为死者是自杀而死,但王滨平时也不曾与人结下梁子,父辈的履历也是清清白白的。
  他究竟是因为什么,才会说出“自己是凶手”这句话。
  而且他一下没看着这些兔崽子,他们竟敢闯这么大的祸,只当他是雷声大,雨点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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