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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4节

  那几年,许随的家庭成长环境很压抑,她现在都记不清当时自己是怎么熬过来的。
  许随看着电脑屏幕前的号码,在手机上输入号码拨打过去,电话很快接通,那边有点受宠若惊,声音沙哑,说道:”许随……”
  “我有答案了。”许随说。
  电话那头说道“要不约个咖啡馆之类的”,许随倏地打断她,说道:“就医院楼下花园吧。”
  下午三四点的光景,午后冬日的太阳暖洋洋,护士们或家属推着病人在花园里散步,呼吸一下新鲜空气。
  许随没想到宋知书会推着她爸出现在花园里,她的眼神一紧,宋方章穿着蓝白条纹的病号服,整个人瘦得跟皮包骨一样,显得衣服宽大又空荡荡的,他身上的水分消失,皮肤成褶子堆积松垮地挂在脸上,像一块即将枯死的老树皮。
  “宋叔叔,你好。”许随双手插在白大褂衣兜里,语气平静。
  宋知章掀起浑浊的眼眸看着她,明显认不出许随来了。
  那一瞬间,许随说不上自己的情绪是恨意加深还是松了一口气。
  “爸,让护士带你去那边晒太阳,我一会儿就过来。”宋知书声音温柔,跟哄小孩一样。
  现在任谁也看不出这个温柔的女人当年领着一群女生,公然把许随的书包从五楼的窗户扔了下去,指着她的鼻子大骂“贱人”“大家看看,她还是烈士的女儿”之类羞辱的话。
  宋方章笑着点头,在经过许随的时候还冲她笑了一下。
  人走远后,许随挺直背脊站在宋知书面前,开口:“你爸的手术,我做不了。”
  宋知书一下子就急红了眼眶,指着不远处的方向说道:“可是你看我爸,他都这样了——”
  “所以呢?”许随倏地打断,一针见血地反问她,“你至少还有爸,我爸不在了,我连跟他说句话的机会都没有。”
  她想告诉爸爸,她目前的工作很好,还加薪了,谈了恋爱,遇到了一个很好的人。
  可是不可能了。
  “我现在告诉你,我永远不会接你们家任何的一位病人,这是我的决定,”许随看着她,声音冷静,“但我代表不了我们医院,所以你爸仍可以在普仁接受治疗。”
  宋知书没想到许随竟然还耿耿于怀过去的事,气得不行,原本敛起的伪善爪牙露出来,说道:“你还配当医生吗!生命不都是平等的吗?我都已经跟你道歉了你还要怎么样?”
  许随并没有被激怒,她笑了一下,随即语气认真:“你不用道德谴责我,我当然配做医生,因为从过去到现在,并且以后我都一直在救人。”
  “我仍相信这个世界的大部分是好的,我内心有自己一套的价值观,你们现在影响不了我了。”
  许随比宋知书高一截,她俯下身,眼睛里露出淡淡的同情,说出的话温柔又残酷:“宋知书,你不觉得这一切都是上天最好的安排吗?十三年前,我们生在同一片土壤里,我种下的是一棵树,而你,种下的是恶果。”
  宋知书整个人一震,被许随的话和气场吓到。她从来没想到许随会反抗和拒绝。她后背出了一层汗,人都是懵的。
  这是因果报应吗?
  许随收回从她身上的视线,头也不回离开了。
  人走后,宋知书待在原地痛哭失声。
  许随说完这些话后,心底一颗大石落下,整个人轻松很多。这么多年,她终于取下了别人给她戴上的枷锁。
  下班后,周京泽来接她。他最近下班得早的话都会来接许随,有时会送一支花,有时是一只路上买的黄色气球,又或是一些小玩意儿。
  每天给她的都是不同的惊喜。
  “今天吃饭带你见个人。”周京泽的手搭在方向盘上,语气闲散。
  许随坐在副驾驶上,正抬手扯下安全带,正准备摁下插鞘里,却怎么也找不准位置,她正费力找着。
  周京泽语气缓缓,报出一个名字。
  她低着头,动作一顿。
  另一边,京北机场,盛南洲推着两个大的行李箱从出口走出来,他旁边站了个女人,短发,个子矮一截,穿着蓝色牛仔连体工服,虽然脸色憔悴,但笑容灿烂,气质干练又漂亮。
  盛南洲一手推着行李车,一首紧牵着女人的手,胡茜西哭笑不得:“南洲哥,你能不能松开我,我又不会跑。”
  “不。”盛南洲傲娇地给出一个字。
  胡茜西拗不过他,只好任他牵着,在看到不远处厕所标志开口,声音委屈:“我想上个厕所,这回我保证不跑,而且护照不是在你手上呢吗,我也跑不了。”
  盛南洲这才放开她。
  胡茜西上完厕所后,站在洗手池前看向镜子里的自己,仍觉得不真实。脚踩在祖国的故土上,她却觉得晕乎乎的。
  洗完手后,胡茜西正要去拿一张纸擦手,结果猝不及防一阵心悸,呼吸急促,整个人靠在洗手台上,脸色苍白,大口地喘着气,手脚也动弹不得。
  像是心有灵犀般,盛南洲觉得不对劲,神色一凛,阔步往女厕所的方向走去,也不顾旁人异样的眼神,直往里面闯。
  一进去,盛南洲便看见胡茜西趴在洗手台前,两片嘴唇泛白,脸色更是惨白得可怕。他走过去抱住胡茜西的肩膀,甚至都没问,从她右侧口袋里拿出药,熟练地喂进她嘴里。
  胡茜西艰难地吞咽下去,人还没缓过来,被男人一把横打抱了出去。
  车内,胡茜西坐在副驾驶上,眼睛紧闭,急促的呼吸渐渐恢复平稳,十分钟后,再睁开眼时,眼睛里恢复了笑意,说道:
  “南洲哥,你能不能答应我一件事。”
  “嗯,你说。”
  “这件事先不要告诉许随,我不想让她担心。我生病这件事,还是跟小时候一样,你们知道就好啦。”
  盛南洲看着她,叹了一口气:“好。”
  “西西。”盛南洲忽然叫她。
  胡茜西眼底带笑意回看他:“嗯?”
  “疼的话要告诉我。”盛南洲垂眼看她。
  不要让我什么都做不了。
  ……
  “西西回来了?!那我们现在去接她呀。”许随眼神惊喜,原本淡着的一张脸终于迎来了笑意。
  周京泽看了一眼手机里盛南洲发来的信息,眼神黯淡了一下,再抬头,脸上挂着惯常懒散的笑,拦住她:
  “啧,你现在过去,盛南洲不得跟你急,让人多待两分钟。”
  “也是。”许随醒悟过来。
  周京泽发动车子,抬手揉了一下她的头发:“走,咱们先上吃饭的地方等着去。”
  餐厅内,许随和周京泽等了有半个多小时之久。期间每当有人推开餐厅门,上面的风铃发出声音时,许随下意识地频频回头。
  须臾,她看见一个熟悉又陌生的女人走了进来,眼睛大大的,一笑让人感到温暖有活力,也变了,曾经怎么也减不下#体重来的小妞,现在瘦得跟竹竿一样,头发剪短,白皙的肤色因为长时间在外面风吹日晒,变成了健康的小麦色。
  许随有些不敢叫她。
  总感觉眼前的一切像一场梦。
  胡茜西像只树袋熊一样朝她扑过来,紧紧抱着许随,喊:“随宝,我好想你呀。”
  许随亦紧紧抱着她,听到这句话眼睛一瞬间就红了,问:“终于舍得回来了?”
  “嘿嘿,当然啦,你是我最好的朋友,”胡茜西把脸埋在她肩膀里,笑着说,“说什么我也要亲眼见证你们的幸福呀。”
  第85章 告白 你是我遥不可及的一场幻想……
  两人抱了好一会儿,才分开。许随和胡茜西干脆坐在一起,两个人紧挨在一起。
  许随拍了一下她的脑袋,笑着说:“我给梁爽发信息了,她在路上堵车呢,一会儿就到。”
  “好哦。”胡茜西应道。
  等上菜的间隙,许随和胡茜西坐在一起,两人时不时地凑在一起说悄悄话,含笑的眼睛里全是彼此。
  完全忽略了坐在对面的两个大男人。
  周京泽和盛南洲相视看一眼,前者先开口,抬了抬眉骨:
  “啧,你们是不是忘了对面还坐着活生生的两个大老爷们?”
  胡茜西终于把注意力移过来,佯装不满:“舅舅,你怎么这么小气,我就占用你女朋友一晚上,你还怕她跑了啊。”
  周京泽低头哼笑一声,他倒了一杯茶递给胡茜西,语气慢悠悠的,意有所指:“我媳妇儿是跑不了,这不是怕某人吃醋吗?”
  这个“某人”说得十分明显,胡茜西借机喝茶掩盖自己的表情,笑着打哈哈:“你少胡说八道啊!”
  没多久,梁爽高挺的鼻梁上架着一副墨镜,手臂上挎着一副鳄鱼皮包包风风火火闯进包间,正要破口大骂路上的堵况时,一对上座位里胡茜西的脸时,声音哽在喉咙里,说不出一句话来。
  因为她太瘦了,瘦得让人心疼。
  胡茜西注意到梁爽的表情变化,站起来张开双臂,笑道:“你可别玩煽情这一套啊,这一点都不像你,爽爽。”
  一句话将原来若有若无感伤的气氛打散,粱爽脸上的伤感消失得干干净净,她昂起下巴,跟皇后娘娘一样,勉强拥抱了一下胡茜西,开始数落他:
  “你瞅瞅自己这寒酸样,还是那个从头到脚连指甲盖都精致的西西大小姐吗?”
  胡茜西嘿嘿一笑,眼睛弯弯:“这不经常在外面跑嘛,穿成这样比较方便,也习惯了。”
  饭桌上,大家的话题都围绕胡茜西一个人,毕竟她是今天的主角。胡茜西也大方地分享了这些年在国际野生动物救助组织的经历。
  “你们不知道,我之前在火山脚下救下了一只受伤的小羊,然后当地人民把它送给我了,取名叫西西。”胡茜西拿着一根筷子,灯光下眉眼飞扬着神采。
  许随听她说得一下子被吸引住了,问道:“有照片吗?我看看。”
  “有呢。”胡茜西拿出手机调出照片来给她看。
  “还有一次,哎呦,是当地的赛马比赛,我本来是当医生给小动物治病的,哪知道他们比赛缺了一个选手,就临时抓我上去。他们还说那是家养的马,很温驯,结果我刚踩上去,就被马蹄子踹了一脚,当场就输了,大家哈哈哈大笑,都忘了比赛。”胡茜西回忆起来自己也觉得好笑。
  “哈哈哈,搁我我也笑你。”
  盛南洲坐在对面,听胡茜西分享这件事的时候眉心一紧,搭在酒杯上的手不自觉地收紧,但最终什么也没说。
  因为胡茜西回来,大家都高兴得喝了酒,梁爽喝到最后,打了一个酒嗝,搂着胡茜西的脖子,语气醉醺醺的:“小妞,你的生活经历这么丰富,那你个人的感情生活呢?”
  胡茜西也喝酒了,她揽着粱爽的肩膀,捂着脸笑:“我哪有时间呀,就算空闲时间出去玩,别人也会嫌我身上有牛屎象屎的味道。”
  “其实根本没有,你闻闻看,香着呢!”
  胡茜西倒在粱爽身上,卷起自己的衣袖露出一截手腕,凑到她面前让粱爽闻。
  粱爽作势闻了一下,有意逗她:“屎味的香水,谁家马桶没冲。”
  话一落地,胡茜西立刻改勒住粱爽的喉咙,一顿暴打。
  许随在想,原来时间真的能改变一个人,胡茜西从前活得精致讲究,吃不得一点苦,活脱脱是位娇气的大小姐。
  现在穿着简单,竟然一个人在国外过着风吹日晒,时不时还会听到枪声的生活,还能苦中作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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