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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0节

  王晞勉强接受了这样的理由。
  陈珞的人却比她想的更厉害,很快就查出了阿黎叔侄住在哪里。
  常珂不由道:“难怪王嬷嬷和白果打听不到,原来云居寺在山脚下还有个专门给男香客住的院落,离这里快一里地了。也不知道阿黎是怎么跑到寺里来的?”
  王晞却惦记着怎么给刘众一个教训。她不仅让厨娘做了梨糕,还做了五福糕、茯苓糕等,还做了之前陈珞也很喜欢的荷塘三宝,扎了个特别漂亮的篮子装了点心,还带了几件小孩子喜欢玩的玩具,让白果送去了山脚下的云居寺的客房,颇有些炫耀我知道你住哪的味道。
  常珂知道了忍俊不禁,跟着王晞起哄,还给阿黎做了几根发带让白果带去。
  刘众满头是包。
  他既然准备去给王晞和常珂道歉,怎么会不打听她们的来历?除了知道她们是永城侯府的姑娘,他还打听到陈珞和她们的关系不错,她们来云居寺避暑,陈珞居然曾经亲自来拜访过。
  若是小的时候,还可以说一句“通家之好”,可如今大家都到了说亲的年纪,陈珞专程跑了一趟云居寺,就有点意思了?
  只是不知道他是对哪位小姐有意?
  宝庆长公主对儿媳妇肯定有自己的一套要求,两位小姐的出身都有点低,不知道陈珞的心意是否能够坚决?
  刘众在心里琢磨了几天,阿黎的病终于好了,活蹦乱跳的,一刻也停不下来,塞得满嘴的点心,像是从来没有吃过似的。
  他看着心酸。
  祖父时的辉煌他没有见过,也没有享受过,家道中落的苦他却吃了个够。大堂兄对个夷族女子情根深种,无媒苟合,生下了阿黎,祖母虽然震怒,但大堂兄到底是自家孩子,还是把阿黎接了回来。要是大堂兄能和那夷族女子好好过日子也好,偏偏大堂兄带着那女子出去游历的时候遇到了山洪暴发,双双殒命,只留下了阿黎这一个孩子。
  接着家乡大旱过后又是水涝,四年颗粒无收,家中的佃户纷纷逃荒去了,空留几亩薄田无以为继,阿黎又因长相与众不同常常被乡里顽童欺负,有一次还差点被有心人告诉了居心不良的人贩子,阿黎差点被拐走。
  家中长辈去世后,他干脆带着阿黎来了京城,想为阿黎,也为自己谋个出身。
  没想到当初叫嚣的最大声的刘侍郎得了他祖父的好却翻脸不认账,不仅对他们家的事搪塞推诿,还看着他不可能参加科举,阿黎长相异样的,没有什么前途,话里话外当初祖父给他的恩情他早已还清了,让他们不要赖在他家不走。
  刘众气得吐血,带着阿黎就在城南租了个小院子,后来又因城中太热,托了祖父的福,住进了云居寺。
  只是可怜了阿黎,家中长辈在的时候对他多有忽视,连吃个饭都战战兢兢的不敢伸筷子,如今却落了个看见吃食就起执念的毛病,也不知道等他大些了,知道羞耻了会不会改?
  可说来说去,都是他没有本事。能带着阿黎却没办法让他心里觉得踏实,他这才没办法忍受美食的诱、惑的。
  他不由摸了摸阿黎的头,道:“阿黎喜欢那两个姨姨吗?”
  阿黎连连点头,仰着嘴角还残留着糕点渣子的包子脸,奶声奶气地道:“姨姨们长得好看,香香的,像花一样漂亮。”
  刘众失笑,道:“你还知道像花一样漂亮!”
  阿黎从小没了母亲,请了几个奶娘都害怕他的长相,他从此跟着祖母身边年迈的嬷嬷长大,没见过像永城侯府两位小姐这样鲜活又对他充满善意的小姑娘,自然喜欢。
  他笑道:“姨姨抱你的时候你吓得尖叫,把叔父也吓着了,做了对不起两位姨姨的事,等过几天,叔父拿了抄经书的银子,买几盆花去给两位姨姨赔不是,你记得要帮叔父说好几句好话,知道了吗?”
  阿黎不住地点头,还道:“我把三宝留着,给姨姨吃。”
  可能是从来没有吃过莲藕,他最喜欢的点心居然是那道荷塘三宝。
  刘众点头,视线又开始有点模糊。
  如果祖父没有被卷入科举舞弊案,如果没有三代不允许科举的责罚,阿黎又怎么会连莲藕是什么味道都不知道。
  刘众有限的银子不能乱花,过了两天,亲自去花市挑了两盆素兰作为赔礼,带着阿黎去了王晞和常珂的住处。
  正巧那天陈珞也来了,而且一来就拉了王晞去了厨房,说是想让王家的厨娘帮他研究一道素菜,皇后娘娘病好后,他要做给皇后娘娘吃。
  常珂听了压根不相信。
  如果有心,不管是长公主府还是镇国公府都不可能缺一道新式的素菜,怎么可能求到王晞这里来。
  不过,她想到王晞在她面前两次为陈珞说话,现在看来,两人之间说不定还真有点什么。特别是王晞,对陈珞也太好了些。
  她觉得她得找个机会和王晞说说才行。
  刘众来的时候,她特意亲自去叫王晞。没想到陈珞和王晞居然真的在认真地研究素菜的菜式。
  常珂讪然地笑了笑,压着心底的窘然,说了刘众的来访。
  王晞当然不可能真的在和陈珞研究素菜的菜式,事实上他们一面胡乱指使着厨娘们做事,一面低声说着体己话,特别是陈珞告诉她前几天他在忙什么的时候,王晞根本就不可能走开。
  她觉得对不起常珂,歉意地道:“我这正沾着手,要不你去见刘众好了?他是个什么情况?为何从刘家出来,陈大人都告诉我们了。没什么可怕的。要说他有什么不对的,那也是对不起你,我最多也就是被牵连了。你要是愿意原谅他,我还有什么好抱怨的。全凭你做主好了!”
  常珂还没有自己单独决定过一件事,闻言不由有些惶然。
  王晞若是有心,能把人哄得被卖了还给她数钱。常珂哪里是她的对手,三下两下的,就被王晞忽悠着去见阿黎叔侄,王晞则紧张地和陈珞低语:“你说你前段时间忙得脚不沾地,是因为查到了乾清宫里的那支香是从哪里来的。那是谁献给皇上的?你是怎么查到的?”
  陈珞看了两个泥塑菩萨一样的厨娘,慢悠悠地放下了手中萝卜,洗了手,出了厨房,在院子的天井水井轱辘旁站定。
  王晞忙跟了过去。
  陈珞这才压低了声音,道:“要说这件事……”
  得感谢薄明月。
  薄家和内务府的关系向来密切,因为薄明月要查乾清宫那支香,内务府有人想巴结上薄明月,自然不遗余力,薄明月查到什么他不知道,有些事落在他的眼里却立刻有了不同的意义,这才让他无意间知道了那支香是谁敬奉给皇上的。
  陈珞原本有些事无不可对人说的倨傲,薄明月虽是无心,可帮了忙就是帮了忙,但面对着对面王晞乌溜溜的大眼睛和满目的好奇,他突然想到薄明月送给她的那车所谓的赔礼,刹那间就改变了主意,嘴比心快地打住了话题,道:“说来就话长了。”
  他重新组织了一下语言,下意识地把薄明月排除在了话题之外:“我一直想着乾清宫的事,不可能绕过内务府,就着重派人盯了一下内务府。”
  陈珞的话说得轻描淡写,可王晞知道,内务府那么大,盯谁?怎么盯?都不是件简单的事,而陈珞能够办成了,可见其本事。
  她认真地听着。
  “然后发现这香是从大觉寺送进去的。”
  也就是说,当初陈珞的怀疑是有道理的。
  “可到底是谁制的香却不得而知。”陈珞说着,眉宇闪过一丝冷峻,“为了避免打草惊蛇,我没有继续查下去。”
  因为重点不是谁制的香,而是这香是谁敬献给皇上的,谁才是皇上心目中最值得信任的人。
  王晞顺着陈珞的思路颔首。
  “然后我发现了七皇子的生母宁嫔。”陈珞说着,垂下了眼睛,让王晞一时看不清楚他的情绪,“是七皇子的生母宁嫔敬献给皇上的香,而且我还查到,皇上这几年去西苑避暑,都有宁嫔同行。可妙就妙在,我们当时也跟着去了,却没有一个觉察到。宁嫔,好像一个影子,如果不仔细地查,我们都感觉不到。”
  还有天津卫船坞的银子,也是流入了宁嫔族兄的手里。
  可这又说明什么?
  皇帝爱长子,百姓疼幺儿。可皇帝有时候也会变成普通人,有普通人的情感,疼爱幼子,宠信小妾。
  但陈珞不是个大惊小怪的,他这么忌惮这件事,肯定是有原因的。
  王晞相信陈珞的感受,道:“你是不是还有什么事没有告诉我?”
  只有这样,才能解释为何陈珞抓着乾清宫的那支香不放,抓着宁嫔的恩宠不放。
  陈珞望着王晞欲言又止。
  不管什么时候,王晞都不是个让人为难的人,何况是对着陈珞。她道:“你要是不想告诉我,就不告诉我好了。你直管说我有什么能帮得上你的,你直管吩咐就是。”
  “不是!”陈珞回答的有些急切,好像生怕她误会似的,道,“我不是不想告诉你,我是不知道怎么跟你说。”
  是因为不好意思?还是因为很荒诞?
  第一百二十章 无猜
  照着王晞的性子,陈珞要是为难,她就不问了,可这件事关系重大,还事事透着蹊跷,由不得王晞自己糊弄自己。百度搜索文学网,更多好免费阅读。
  她静静地望着陈珞,等着他开口说话。
  陈珞在她清澈的目光下觉得脸上火辣辣的。
  他之所以不说,是不想让王晞牵扯进来。可王晞先是帮他想办法弄清楚乾清宫香料的配方,后又帮他找大夫、推荐幕僚,还听了说了很多乱七、八糟的事,他要是真心想让她置身事外,就应该再冲动也忍着的。
  他现在想让她退出,早干什么去了?
  陈珞在心里苦笑,沉吟着还是把他心中所想告诉了王晞:“我知道你们是怎么想的。总觉得一个人再坚强也有软弱的时候,皇上也难免有要做慈父的时候。可皇家不是其他人家,给再多的钱有什么用?他要是真心疼爱七皇子,想宁嫔有个好晚景,就应该安排好储君的事,让七皇子能和未来的储君交好。否则储君不定下来,他就算是给七皇子打个金笼子,新君一句话就能让他下了诏狱。”
  王晞听着心里一跳,有些不敢相信地道:“你的意思是?”
  陈珞点了点头,朝着王晞走了几步。
  王晞骤然间脸红。
  陈珞估计是想和她说悄悄话,可他靠她太近,又高了她快一个头,站在她身边就像座山把她包围其中似的,她不仅能够闻到他身上淡淡的像柑橘一样的香味,还能轻易地看清楚他杭绸道袍上纵横交错的织纹。
  她更不敢抬头看他的表情。
  王晞怕自己一抬头,头顶就会撞着他的下巴,她就像被他拥在怀里似的。
  她这么一想,脑子里就开始嗡嗡作响,以至于陈珞开头说了几句什么话,她都没有听清楚,还是耳朵里突然钻进陈珞提及皇上时那冷讽的声音时,她才回过神来:“……若是说他年纪大了,他可干不出这种事来。可见他脑子还清醒得很。
  “他这样,要不是想为皇长子开路,利用七皇子对付二皇子?要不就是想让七皇子上位?
  “只是我有些不明白。虎毒不食子,他要是想让七皇子上位,得把前面的几个儿子都干掉才行。他这样,就不怕偷鸡不成蚀把米吗?”
  王晞虽然有所猜测,但亲耳听到陈珞冷冰冰地说出这样的话来,她还是身上一寒,忙收敛了心绪,道:“你的意思是,皇上这样做,是在安排储君吗?”
  陈珞点头,道:“我这位舅父,大家都觉得他优柔寡断,做起事来拖拖拉拉没有个主见似的,可你看他继位这么多年以来,有哪件事不是这样拖拖拉拉的就给办成了。百度搜索文学网,更多好免费阅读。
  “他的行事法则就是你慢慢的熬。熬得你失去了耐性,熬得你没有了脾气,他自然也就如愿以偿了。
  “所以他没有立储君,大家都觉得很正常,觉得他是想立二皇子为太子,可又怕伤了皇长子的心,或者是想立皇长子为太子,又怕伤了二皇子的心。
  “从前还有言官催促他,你看这些年,还有谁说什么没有?
  “皇长子因为有可能继承大统,所以这些年来虽和我们不亲近,表现得也可圈可点,没什么大错。二皇子就更不用说了,循规蹈矩不说,连庆云侯府也俯首听命,不愿意有半点不好的传言流露出来,比从前老侯爷在的时候还要恭顺。”
  王晞想想,还真是这个道理。
  她还以为陈珞会继续说下去,不曾想陈珞话说到这里,猝然间又开始来来回回踱起步来。
  王晞干瞪眼。
  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好在陈珞不知道是非常的信任她,还是已经习惯了向她倾诉,或者是两者兼之,他并没有卖关子,发泄了一下情绪,等到思绪稳定下来,道:“我那个父亲也是真蠢。庆云侯府老侯爷有卫青转世之说,威名镇慑五军,无人不钦佩。皇上借着薄家上位,又怕薄家功高震主,摆布朝政,就想让世代镇守西北的清平侯府和与东北高丽关系亲厚的镇国公府抗衡庆云侯府。
  “可清平侯府是纯臣,皇上怎么暗示、明示他们家都装听不懂。这也是为何这么多年来户部的一个小吏都敢坑清平侯的原因。
  “只有我父亲,以为这是个美差。明明心中不喜,还是娶了我母亲不说,还想借此机会更上一层楼,成为功勋世家中的第一家,光宗耀祖,做到我祖父也没能做到的事。
  “结果庆云侯府釜底抽薪,老老实实的,什么都听皇上不算,还约束家中子弟,小心翼翼的最多让言官抓到个纵酒狎妓的丑闻而已。
  “庆云侯府安生了,我父亲也没用了。他居然还敢和我母亲叫板,我都不知道他脑子是么长的?”
  怎么说着说着,话题扯到了镇国公的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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