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节

  她和了一盏糖水递到楚瑶手里,看着她喝下去,“我们府里乱,连空都抽不出来,若不是杨伯伯出手,我怕是活不下去了。”
  “便是晓得你难过,又怎能不帮你?”辛老夫人掸了掸袖子,朝楚瑶的腿上看,“王家那小兔崽子的恶行我早有耳闻,阿瑶好好的小娘子断不能进了火坑。”
  她半身靠在垫子上,徐徐接着往下说,“这王谢两家都是虎狼,王家人还好对付,谢家就难了。”
  袁夫人替她续茶,“谢煜璟尤胜虎狼。”
  楚姒垂眸,唇不自觉抿紧。
  辛老夫人瞥过楚姒,跟袁夫人道,“他们孩子在这里都不自在,让他们出去玩吧。”
  袁夫人会意,叫楚姒道,“阿姒你带他们出去吧。”
  几个小辈便都退出了屋。
  屋内一静。
  辛老夫人闭上眼,“阿涴,你甘心楚家就这么被人压下去吗?”
  袁夫人神色灰暗,“不甘心又如何?楚昭鹤无用,陛下也不会让我们翻身,我想尽了办法,都没能找到突破口。”
  “是你狠不下心,”辛老夫人道。
  袁夫人噤声。
  辛老夫人睁开眼,注视着她,“你有阿姒,只要她在你手里,那就是楚家翻身的筹码,养她十几年,是时候让她报答你们了。”
  “陛下放她在这里十四年不闻不问,就是我想送她回宫,也怕陛下不认,她和谢煜璟的婚事是陛下赐的,明显就看出陛下不想认回她,阿姒是个废子,却能够牵绊住谢煜璟,陛下不会让她回宫,”袁夫人拧眉道。
  辛老夫人笑,“那小郎君不是傻的,阿姒他可不想娶。”
  袁夫人沉默,她也知道谢煜璟不想娶,如果可以,她都想将这门婚约退了,可是主动权在对方手里,就是退婚,也得对方开口。
  辛老夫人揭开茶杯,任那热气袅袅上浮,她伸着指头在半空中描绘,“阿涴,你的心太软了。”
  “陛下畏惧阿姒,绝不会容她在身边,我不能再丢弃她,”袁夫人道。
  “以整个楚家为代价,值得吗?”辛老夫人望她。
  袁夫人目露悲怆,不值得,楚家一年不如一年,楚昭鹤和楚琰的仕途几乎扼断,昔年楚家是建康这一带最顶尖的世家,大小士族无不以楚家为首,若不是楚婉姮昏了头,楚家何至于落魄至此。
  辛老夫人支着手肘,温笑道,“楚家养了阿姒这么多年,阿姒是不是应该有所回报?”
  袁夫人呷一口茶,思绪沉浸在她的话里。
  “陛下子嗣单薄,膝下只有一子一女,王家能如此猖狂是由于皇后娘娘育有福王司马熙,福王将来成大统,王家势必如日中天,阿涴,楚家也能行此道,只要阿姒回宫,陛下必定会宠爱非常,”辛老夫人说,“陛下不想认她,无非是她这个女儿属实有害无利,只要让他知晓阿姒并不是无用的,那么他会迫不及待的接回她,”
  袁夫人道,“阿姒的命数在那里,但凡惜命的都不会亲近她。”
  “命数这东西玄乎,太史令的话便是真的?人都有一张口,好的坏的都能从那张口里说,只是太史令的嘴金贵,便人人都信奉,阿姒如今在楚家,她的命数得由你定,”辛老夫人一指戳向她,继续点拨道,“你们前不久才上香潭庙祭孔,在容妃娘娘的庙里出现祥瑞不足为奇。”
  袁夫人紧锁双眉,心中忐忑沉浮。
  辛老夫人浅笑着卧倒。
  --
  几人出了屋,站在院里倒尴尬的无话。
  楚瑶牵住杨梓秀的手道,“阿秀姐姐,我带你去我院里玩。”
  杨梓秀不好拒绝她,转头看了看楚姒和杨连修,他们两人站在廊下自成一派风景,她张嘴想要叫人的念头就熄了,俯身推着楚瑶离了院子。
  等她们看不见人了,杨连修才侧头看着楚姒的手,“你的手流血了。”
  楚姒不着痕迹的将伤手避到腰侧,“你看错了。”
  杨连修古怪的睨着她,“你怕人知道?可是她们都知道了。”
  他是一副看好戏的样子。
  楚姒震惊的盯着他,颤着唇吐不出一个字。
  杨连修耸一下肩,“你别这么看着我,是那个老嬷嬷说的。”
  楚姒紧咬下唇,急急的往台阶下走。
  杨连修哎的一声,忙抓住她的手腕,“你跑什么?”
  楚姒噙着泪望他,“松开!”
  杨连修一呆,竟真的放了手。
  楚姒踩着步匆匆往出走,快要出院子时,又被他拦住,楚姒侧过脸不愈看他。
  “你为何哭?又不是我欺负你,”杨连修问道。
  楚姒捏帕子拭掉泪,冷声道,“让开。”
  杨连修摇首,“原来刚刚的乖巧都是装的。”
  “阿修哥哥的温文尔雅便是如此?”楚姒道。
  杨连修弯一下腰,凑近看她还红着的眼,“你为何哭?”
  他离得太近,楚姒不自在的朝后退两步,只看着脚边的青草道,“关你什么事。”
  杨连修讨了个没趣,却没一点不高兴,他说,“你的未婚夫对你不好吗?”
  楚姒的神情发寒,没应话。
  杨连修的脚捻在地上的枯枝上,轻微一动,那枯枝就断了,他冲着她歪头笑,“你看我怎么样?”
  楚姒只当他在开玩笑,绕过他走了。
  杨连修努努嘴,自言自语道,“我觉得我挺好的。”
  第28章 今天火葬场了吗28
  下午出了太阳,谢煜璟醒来时那光线正好照进来,细小的灰尘在光晕中起舞,朝气的叫人喜。
  “郎主身体可有不适?”老大夫坐在床边微声问着话。
  谢煜璟揉着太阳穴,“没什么感觉,不过容易犯困。”
  老大夫提笔记录,“郎主睡了三个时辰,期间很是安稳,这药猛了些,稍有不慎很有可能会使人昏睡不醒。”
  谢煜璟点一下头,“让她重新配。”
  老大夫收好手札,躬身退出去了。
  谢煜璟先被下床,趿着鞋出去,正见夏岫英候在院里。
  “何事?”
  夏岫英拱手道,“郎主,洛阳的探子回报,魏人屯兵近二十万,藏匿于邙山中,可能随时会打过来。”
  谢煜璟抚平袖子上的褶皱,“洛阳现有多少兵?”
  “您当初走时留下两千兵,当地刺史还掌有两万兵马,”夏岫英回道。
  谢煜璟温温一笑,一弯身坐倒在席上,曲着腿道,“放将士们三天假,想回家歇息的都可以回去。”
  夏岫英嗫嚅道,“洛阳战情危急,此时休假……”
  谢煜璟瞥她,“我胫疽复发了。”
  夏岫英当即闭嘴,眼睛在他的腿上打转,半晌道,“属下这就通知下去。”
  谢煜璟嗯一声,悠然的拿起羽扇扇风。
  夏岫英便要走。
  “等一等,”谢煜璟叫住她。
  夏岫英欠身问道,“郎主还有何吩咐?”
  谢煜璟按住扇子,沉声道,“……阿姒伤到哪里?”
  夏岫英心知他担忧,轻着话道,“伤到了手,将养几日应该就能好。”
  谢煜璟压着声道,“她们剑术才刚熟,真剑不必急着让她们上手。”
  修剑最终便是要以剑修身,只有真正用剑来切磋争斗,才能理解剑术的本源。
  谢煜璟此话听着荒谬,但确实是关心则乱,夏岫英不好争辩,只好答应。
  谢煜璟忽然站起来,走进屋里。
  过一会儿再出来时,手里握着一柄剑,他将剑丢给夏岫英,道,“给阿姒。”
  夏岫英望着手里的剑,诧异道,“郎主将随身的佩剑给女郎,您用什么?”
  谢煜璟抬眼盯她,“不要说我给的。”
  夏岫英朝他抱拳,退身离开。
  院中起一阵风,竹叶沙沙作响。
  谢煜璟甩甩头,回屋接着睡了。
  没几日,建康暗暗流出一个传闻,有人在香潭庙中见到了白鹿。
  白鹿乃是祥瑞,平生能得见,于常人而言那都是几辈子修来的福分。
  这事一出,太史令那边便有一番动荡,属官亲自去了香潭庙,在正午时进行演算,竟得出大吉的卦象。
  司马骏大喜,连夜下发圣旨,让司空派人前去修葺香潭庙,且在国子学中分选德才兼备的学子入庙修行,直言道,修行满三年便自行入朝为官。
  香潭庙归属于楚家,司马骏如此作为,也让楚家缓过来一口气,建康士族最会看人下菜,眼见着楚家有复燃的趋势,便又接纳了他们。
  在谢府这一边,治中风的药也终于配成了,当时谢煜璟在梨园给谢鎏逸擦脸,柳漪和老大夫一同赶过来同他禀报这个好消息。
  “真成了?”谢煜璟拧干棉布将其覆在谢鎏逸的唇角,细致的抹掉脏污。
  柳漪往前一步,怯怯笑道,“郎君,这次配成的药最有效。”
  谢煜璟望向老大夫,“她说的当真?”
  老大夫抬手道,“柳娘子属实厉害,短短几日就能将药方配好,实在让我们这些从医的人汗颜。”
  谢煜璟将手里的布放到脸盆上,对着谢鎏逸低笑道,“耶耶听清了吗?家家的病可以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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