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节

  宋青时连同许展诗与宋家的下人们一齐将宋阁老扶进内室,由宋夫人好生照料,接着又回到了大堂。
  心里坚定了,脸上的伤也便不那么疼了。
  宋青时双眼通红地望向曲璟言。
  曲璟言看见宋阁老被岳停云带回的那一刻,便知道,大事不好了。
  前日岳停风得知宋阁老前往邻县的消息,特派了一百支精兵组成的精锐部队于悬崖处埋伏,打算将内阁首辅宋国忠推下山崖,再给个“不慎失足”的名头,草草下葬了。
  宋阁老位高权重又正直清廉,在朝中人缘极好,民间口碑也十分不错,这样的两朝老臣若是在朝斗中站在他们太/子/党的对立面,必然会影响众人口风,对他们不利。
  宋阁老两袖清风,岳停风挑不出他工作中的错来,也找不到他贪污受贿的记录,只得出此下策,伪装成意外而杀人灭口。
  老皇帝病重,朝中岳停风独大,唯一有竞争力的岳停云无非是倚仗着辽东火炮营的兵权,恰好宋家的宋青时和辽东火炮营的副将许牧又是亲家,岳停风此举,可谓是一箭双雕。
  宋阁老一去,宋家自然大厦将倾,而此时制造出“古董花瓶”的伪证弄脏宋国忠的名声,亦可以妨碍宋青时和许牧接着宋阁老死后的清誉拉帮结派,与他们作对。
  至于曲璟言为何会来找宋青时,单纯是因为之前便看不惯她出风头。曲璟言想着反正她们太子一党也大权在握,仗着太子妃的身份好好打压一下这不知好歹的贱妇,权当出气!
  可宋国忠……怎么会还活着?
  他不是被推下山崖了吗?
  岳停风的百名精兵,怎么会连一个半截入土、行将就木的六旬老者都除不掉。
  曲璟言怔怔地望着宋青时和岳停云,嘴唇发白,花容失色。
  岳停云摆摆手,遣人带上来的,正是曲璟言非常熟悉的,岳停风身边的一级暗卫王益。
  那是昨晚被派去暗杀宋阁老的总参谋。
  曲璟言看见王益,原本凉了半截的心,此刻全凉了。
  作者: 终于崛起的青时会如何报复渣男贱女呢?停云和青时又怎么敞开心扉走到一起呢?这里是v前的最后一章啦,星期一有万字肥章掉落,喜欢的小伙伴请继续订阅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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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十二章
  辽东火炮营的两名士兵拖着身戴镣铐的太子近侍王益,走进宋府大门。
  岳停云将此人一把抓过, 粗暴地踹到曲璟言面前跪着。
  “太子妃娘娘。”王益望向曲璟言, 眼神复杂,不知是寻求帮助, 还是暗中求救。
  可曲璟言如何顾得上他呢?
  红裙摇曳、浓妆艳抹的太子妃娘娘不自觉地后退一步,离那不中用的东西远了些, 以便划清界限。她眉头微蹙,故作疑惑道:
  “陇西王大人, 您这是何意?太子殿下身边的人如何会为你所擒拿?”
  曲璟言演戏, 比不上镇定自若的宋青时。她虽是这么说着, 但额上的冷汗、中气不足的声音、畏缩的脚步,无一不预示着她的底气不足。
  岳停云懒得拆穿她, 权当解释给宋青时听,开口道:
  “昨日夜里, 本王率辽东火炮诸位将士经过长亭关的悬崖处, 正好撞见此人胆大包天, 带领东宫近卫营一百余名侍卫妄图暗害内阁首辅宋国忠。亏得本王碰巧路过, 将其拦下,未免酿成大祸。”
  竟是岳停云?曲璟言朱唇紧闭, 一双杏眼在宋青时与岳停云二人间游离,仿佛想看透真相一般。是岳停云采取了什么肮脏手段探听了他们的计划,还是这二人早有勾结故意设计推他们下水。
  可无论真相为何,这一局,是他们输了。
  岳停云没给她喘息的机会, 接二连三地发问道:
  “擅自动兵,敢问太子哥哥可曾问过父皇的意思?谋害有功之臣,王益是受何人指使?太子妃娘娘您满口‘宋阁老贪污受贿’,又可与此事有关?还请娘娘随本王一同回宫,给父皇和朝中众人一个交代。”
  荒唐!老皇帝都病入膏肓半死不活了,还有什么可交代的?如今京中大小事宜皆由岳停风经手,谁敢拦她曲璟言?谁敢动她!
  “陛下一病不起,尚无力听本宫申辩。父皇一向颇喜本宫与皇孙,陇西王大人若是擅自惩处了本宫,就不怕陛下醒后怪罪吗?”
  岳停云瞧着她这副狗急跳墙的样子,非旦毫无畏惧,反而不住冷笑,他冷语道:
  “太子妃娘娘这般急于自保,是决意把昨晚的罪都认了?”
  曲璟言噤了声,整个宋府大堂一片死寂,众人的目光皆望向曲璟言,有的捏起一把汗,有的则持着看戏的态度。
  如此愚笨,当真无可救药。
  曲璟言低下头,瞥了一眼带着镣铐的王益。
  岳停云对王益用了刑,昔日拜高踩低态度嚣张的太子近侍此刻浑身是血,两条腿伤可见骨,模样狰狞,恐怕以后再也无法正常行走了。
  不中用了。
  曲璟言咬咬牙,狠下心来。
  她忽地和变了个人一般,抽噎两声,杏眼湿润,声泪俱下,好一个梨花带雨我见犹怜。
  “王侍卫,太子殿下平日里待您不薄,您为何要如此恩将仇报,擅作主张,往殿下身上泼脏水啊。”
  岳停云不耐烦地皱起了眉头,一阵反胃,才听了两个字便知道这女人又要开始做戏了。
  “王侍卫,殿下一向待宋阁老恭敬有加,从来都欣赏他的正直清廉,您怎能因为一己私欲苛待殿下的恩师呢?您这让殿下还有何脸面见宋阁老啊。”
  曲璟言捻着红底双鲤鸳鸯手帕,眼角的淡粉色胭脂尽数晕开了,她哽咽着,一顿一顿,仿佛已是心灰意冷:
  “殿下如此信任您……呜……殿下他把东宫近卫的调令符都交给了您,王侍卫,您竟、您竟……你好狠的心啊!”
  岳停云勉强拨弄着腰间的剑鞘听了半晌,后来实在挺烦了,挥挥手,对曲璟言道:
  “奴才不中用,杀了便是,太子妃娘娘若不愿亲自动手,那便交给本王吧。”
  跪在地上的王益蓦地愣住,最后痴痴地看了曲璟言一眼,见曲璟言面色冷淡,也无开口求情之意,便知晓他已成弃子,再无转还之地,黯然死了心。
  东宫近卫营皆是对岳停风忠心耿耿的死士,哪怕千刀万剐、受凌迟之刑亦不会出卖主子。自知命数已绝的王益冷笑一声,不知哪来的力气,猛地挣脱了两名拽着他的侍卫,向宋青时身后的珊瑚迎门柜撞去。
  霎那间,血溅三尺,白浆崩裂,王益自撞柜角,一命呜呼。
  宋青时从未见过这等血腥场面,她站的位置离王益极近,几乎吓得失了魂。好在尚未等她的裙角被鲜血沾湿,一双大手温和地捂上她的双眸,另一只手搂住她的腰,带她避开那处。
  那是一只舞刀弄剑的手,手掌很大,皮肤粗糙,布满老茧,五指却十分细长。他的掌中带着热气,动作极尽温柔。
  是岳停云。
  他俯身在她耳边温声道了句:
  “莫怕。”
  昔日与她个头差不多的少年,如今已比她高出一大截,岳停云声音低沉,带着温热的气息,吹得宋青时不自觉发软。
  亏得他还有分寸。
  岳停云没在大庭广众之下冒犯宋青时太久,他很快松开了她,将她拦在身后,避免撞见那尸体血肉模糊的惨状。
  同样呆若木鸡的,还有方才哭得梨花带雨的曲璟言,太子妃娘娘惊叫一声,几欲昏厥。
  岳停云见多了此等场面,毫不惊慌,淡然挥手示意近侍们收拾好宋家的大堂,又下了令:
  “既是不中用之人,昨日活捉的东宫近卫营三十余人,都给本王拖去刑部大牢处置了。”
  曲璟言故梦初醒般地想出声阻止,奈何岳停云压根没打算给她机会,他先是喊手下将抓来的太子近卫们一一拖到曲璟言面前过目,再当着她的面下令将他们用刑盘问后,全部处死。
  “赶快带走。”岳停云毫无感情道:“莫要在这里动手,脏了宋姑娘的眼睛。”
  一百位东宫近侍,死的死,杀的杀,全军覆没。岳停风多年来培养的心腹,一朝遇难,损失惨重。
  曲璟言,连同她带来挑事的那帮人,皆后感到怕不已,无人敢再出言放肆半句。
  陇西王岳停云,杀人如麻,嗜血成性,手段残忍,阴鸷可怖,当真是名不虚传。
  可曲璟言终归是太子妃,陇西王岳停云再怎么身居高位,也无力伤她分毫。
  宋青时又何尝不知晓这个道理呢?
  首犯王益以死顶罪,东宫近卫营的死士们纵使经过严刑拷打,也定是吐不出只言片语的,只要岳停风和曲璟言矢口否认,王侯天家,谁又敢再疑心他们?
  哪怕岳停云大伤了太子一/党的元气,终究还是难以动摇其根基。
  她的父亲宋阁老,恐怕还是无处申冤了。
  也罢,来日方长。
  宋青时轻叹一口气,任由曲璟言乘着大红色镶金轿辇,离了宋府去。
  气势汹汹而来,夹着尾巴而去,太子妃娘娘此番出宫,算是颜面失尽了。
  宋府的流云飞鹤大门悄然关上,大堂内,宋青时与岳停云比肩站着。
  三年了。
  曾经他出兵西北,一去半年,归来便已经成熟稳重,不似昔日模样。
  而如今,已过三载。
  此刻再无旁人,宋青时终于能抬眼,好好看看三年不见的岳停云。
  一身墨色镶金蟒袍,墨色的长发上,紫金色的发冠高高挽起,雕刻般的五官比起太子岳停风更为深邃,显得威严而不可侵犯。
  岳停云的瞳孔极黑,仿佛融入了数不清的浑浊,他的目光亦是十分阴冷,下人们与之对视皆能吓得胆战心惊。
  宋青时记得她年幼时,娘亲总告诉她说,从一个人的瞳孔能看清此人的内心,正如她宋青时桃花眼里温润如水,眉目含情,便一眼能瞧出来她是个柔软性子。
  若是说几年前的岳停云,待人戒备疏离中还有那么一丝丝亲和乖训,此刻那双眼里,便已是彻底黯然无光了。
  儿时的苛待,万人的唾弃,沙场的艰辛,敌人的残暴……他终究是经历了太多,那双眼沉寂的像一潭死水,唯有看见宋青时,才能泛起一丝涟漪。
  哪怕她也想要离开他。
  这个让陇西王岳停云心心念念三年的姑娘就站在他面前,眼角微红,眉目依旧。
  三年的时光不曾在京中大小姐的身上留下太多的痕迹,她还是熟悉的模样。若不是脸上的伤痕和狼狈凌乱的衣衫坏了风度,她便会如三年前那般端庄沉静、云淡风轻。
  他在外面吃了三年的苦,无时无刻不想着宋青时。
  哪怕她心里根本没有他,哪怕她是许牧的未婚妻。
  可那又如何,岳停云没法控制住自己不去想她。
  朔风凌冽,他想到那日雪地相识,她递给他一件斗篷,温暖如春。利剑穿胸,他想她亲手替他换上伤药,言语温柔。敌寇难当,他想她身在京城平安喜乐,笑魇如花……她依旧是他的光,让他即便深陷泥潭,也依旧能为了她宋青时拼了命爬出来。
  此番回京风险有多大,岳停云又怎会不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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