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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0节

  冯蜜抬手示意了一个方位:“那,从那往下摸,是不是能摸着一块凸出的石头?”
  炎拓走过去,还没近前,全身已经差不多都湿透了。
  这里,恰好紧连着涧水涌落的高差位置,小“瀑布”被连跌打成了白沫,到处飞溅如雾,几乎激得人睁不开眼。
  炎拓闭着眼睛,跪下身子,探手往河岸内沿摸。
  涧水冰凉,浸得他止不住打了个哆嗦,但确实是有,有一块凸出的石头。
  水声太大,为了他能听到,冯蜜不得不凑近他、同时扬高声音:“右手抓这块石头,右腿往下蹬,能蹬到一块同样凸出的、站脚的石头,然后你就找着窍门了,路线是斜往左下,下个三四米,有个洞口,进去就行——这洞口被瀑布遮住了,外头看不见,你进去之后,其它人就可以偷懒,直接缀绳下去,但缀绳的话,身子会被水势打得乱飘,你适当伸手拽一把。”
  炎拓听懂了,他深吸一口气,依言蹬了下去。
  要命了,这简直相当于把身体放到了水流的冲刷中,他一侧的耳朵里刹那间灌满了水,什么都听不见了。
  炎拓咬紧牙关,两手死死扒住,紧闭双目,往左下方找脚蹬,整个人,从外到内全湿透了。
  姿势一定很难看,他觉得自己像死扒住墙壁不放的青蛙,正在被接上了最大水流的水管拼命对着冲。
  一步,两步……六步。
  洞口到了!
  炎拓猛一撒手,向内直扑而去,洞内地面不平,硌得他龇牙咧嘴,但好歹,是进了实处了。
  他顾不上其它,迅速翻身坐起,擎高照明棒四下去看。
  也是绝了,这个洞不大,撑死了五六个平方,能挤下十来号人,换言之,就是个天然形成的孔洞,但由于有瀑布掩盖,隔绝视线,隔绝味道。
  难怪林喜柔她们之前打算躲在这儿,把白瞳鬼给熬回地下。
  可她又是怎么发现这个地方的?
  正疑惑间,水帘之外幽光晃闪,映着人形黑影,被水流冲得像飘摇的叶子。
  是缀绳放人下来了,炎拓定了定神,觑准光位,抬手穿过水流,把第一个人给拽了进来。
  第136章 21
  炎拓一连拉进来两个人之后就歇手了,剩下的由进来的人代劳——他顶着水流爬了那么一段,实在是太累了。
  他贴壁坐倒,喘着粗气,看洞口边的人忙活。
  这水帘如一堵厚重的墙,把除了水声之外的其它声响都给隔绝了,人在洞中,居然会生出一种与世隔绝的孤寂感。
  人一个一个地进,能看出放绳的顺序是缠头军优先,孙周和冯蜜排得比较靠后。
  炎拓心里默默对着人数:只剩下聂九罗、邢深和余蓉没进来了——他不希望聂九罗是最后一个,最后一个没人帮忙吊绳,只能徒手爬。
  三个人里,第一个进来的是邢深,同样是被水淋得落汤鸡一般,一落地不住打哆嗦。
  一般进来的人,都是马上解开腰间的绳,这样上头的人可以把绳收回、继续用于下一个,但炎拓注意到,邢深没有,反而顺手把上头的绳拉了进来。
  吊绳就这样不用了?
  炎拓急了:“阿罗呢?”
  邢深愣了一下:“他们没告诉你吗?”
  又说:“吊人吊到一半的时候,阿罗发现有白瞳鬼往这头来,她过去拦截,想为我们多争取时间吧。”
  炎拓脸色都变了:“她一个人?”
  邢深知道他在顾虑什么:“她现在一个人抵我们十好几个,你去了也帮不了忙,反而添乱,她自己发挥会更好。”
  道理是这个道理,然而关心则乱,炎拓只觉得脑子里嗡响:“那她怎么下来?她知道这个洞吗?”
  正说着,就听哗啦一声水响,是余蓉分水而入,她用绳把邢深放下来之后,自己徒手爬完这段路的。
  落地时,恰好听到炎拓的话。
  余蓉抬手抹了把脸上的凉水:“知道,跟她说了,下来的地方我还用刀砍了个豁口给她留记号,就是……”
  就是不知道她那磕大了一样的状态,有没有把这话听进去。
  ***
  只能等了。
  数十个人挤在这小洞窟里,个个嘴唇青紫冻得发抖,水声太大,根本无从知道外头发生了什么事。
  炎拓坐立难安,几次觉得时间已经过去太久了——然而一看户外表的记时,也就过了一两分钟。
  也许,下一秒,聂九罗就会进来了。
  又也许,她在上头大开杀戒,白瞳鬼已经尸横遍地。
  还也许……
  炎拓五内如焚,不敢再往下想,正焦灼间,听到大头恨恨:“都特么是这臭娘们,脑袋长屁股上了,选特么一两个月,选了这么个地方。”
  冯蜜冷笑了一声,没说话。
  横竖现在暂时安全,不掰扯也是闲着,再说了,一个地枭,都落他们手里了,还摆个屁谱。
  大头越想越气:“你们就不知道这儿有白瞳鬼和枭鬼吗?还是觉得自己够幸运、不可能撞上?妈的,活该这次你们死绝了。”
  冯蜜原本也是暴脾气,忍了一两次也就豁出去了:“这儿本来没有!早说过了,它们是不上来的。”
  边上有人说风凉话:“呵,它们不上来,我们来了就上来了,可真巧啊。”
  炎拓心念一动。
  冯蜜反唇相讥:“你们缠头军不是一直走青壤吗?从秦朝到现在,走上百回有了吧,不是也没撞见过白瞳鬼、只知道这下头有地枭吗?巧不巧我不知道,赖命不好吧。”
  炎拓忽然叫了句:“邢深!”
  邢深正挨在一处角落里坐着,大头和冯蜜口舌相争,在他听来跟苍蝇鼓噪似的,分外厌烦。
  他没提防自己的名字忽然被叫到:“啊?”
  “我记得刚到的时候,你在尝试敲缠头磬,还被余蓉嘲笑说,没有乐谱?”
  邢深不明白他为什么会忽然提起这节:“是啊。”
  “你还说,乐人俑的位置你知道,但是没找到乐谱,因为古人藏东西比较隐晦、没能找到玄机?”
  没错,邢深嗯了一声。
  “乐谱和缠头旗之类的,方便藏。可缠头磬是大家伙,不至于找不到吧?”
  邢深点头:“缠头磬就是编钟啊,就摆在乐人俑中间。”
  炎拓继续往下问:“黑白涧这么大,敲钟的声响再大也有限,你凭什么认为枭鬼能听到呢?”
  余蓉听得云里雾里:“不是,炎拓,你闲的吗?现在都什么时候了,叨叨这个,有意义吗?”
  炎拓:“有意义。”
  有意义啊?余蓉不说话了,她脑子转不快,既然有意义,就继续往下听吧。
  邢深说:“这个,缠头军的册子上有记载,缠头磬用的磬石,材质特殊。《酉阳杂俎》里记载说,‘有磬石,形如半月……扣之,声及百里’,声音未必大,但传得远。另外,乐人俑所在的地方,地势和形状有点怪,类似于传音扩声的喇叭或者音箱吧。”
  炎拓哦了一声:“那我想问你,你带了几个人,比我们所有人,都早到了好几天,说是想研究一下‘借阴兵’,这几天,总不可能是白白混过去的——你有敲过黑白涧里的缠头磬吗?”
  邢深一怔:“什么意思?”
  炎拓说:“我想起大学的时候,跟朋友去玩密室逃脱,有时候需要解密码锁,店家会给出一串提示,我们就根据这提示去猜、一遍遍输入密码,有时得试个三五次,才能解开。”
  “你早来了好几天,研究乐人俑一带的提示。我想问,你试着敲过吗?有没有可能,你某一次的试敲,其实是敲对了的?”
  邢深刹那间脸上火烫:“你什么意思?你是想说,白瞳鬼和枭鬼之所以上来,是被我引出来的?”
  冯蜜不知道什么“借阴兵”,但听两人对答,约略也听明白几分,邢深和炎拓,她当然是无条件站炎拓:“我就说嘛,白瞳鬼是在地下,枭鬼虽然在黑白涧,但都集中在‘阴’一侧,从来就没听说过它们会度过涧水,没个由头,怎么可能就突然出现了。”
  余蓉按捺不住,追问邢深:“你敲是没敲过啊?”
  她觉得多半是敲过的,毕竟她到的时候,邢深还在不断试敲,听得她不胜其烦:“你曾经敲对过,但是因为枭鬼并没有出现,你一直当找错了乐谱,就没当回事——其实枭鬼之所以没出现,很可能是因为,它们是受制于白瞳鬼的,即便听到召唤、产生了骚动,也不可能贸贸然冲上来,一切要听白瞳鬼的调度。”
  邢深脑子里突突的,忍无可忍:“你们这完全就是臆测!”
  炎拓解释:“我只是听了冯蜜的话,想到也许有这种可能。其实邢深,这也符合你的计划,你一直想借阴兵,如果推测成立,借是真借上来了,林喜柔这些人,也真的因为这一借遭受了重创,只不过事态超出了我们的控制——至于什么缠头旗、旗语,找不找到都无所谓了,有白瞳鬼在,即便有这些东西你也驱使不动枭鬼。”
  邢深咬牙,看身侧人时,觉得那些目光忽然就有了某种不明意味。
  特么的炎拓太可恨了,完全没有任何证据,只靠猜测,就给他甩了这么一大口锅!
  试敲的确是敲过的,也不止是他敲啊,缠头磬附近的乐人俑姿势各异,大家根据人俑手指屈起的指向位置,甚至是人俑左瞄右瞥的眼神做过各种尝试,但有什么证据说白瞳鬼是因为这个上来的?也许是有其它原因呢?
  炎拓看到邢深的反应,就知道自己这推测是鲁莽了,但话已经出口,也不好再挽回。
  他又看了眼记时,差不多十分钟过去了。
  十分钟,外头只有聂九罗一个人。
  炎拓忍不住了,起身就朝外走。
  余蓉先还以为他是坐不住、想起来活动两步,待见他有往外攀的架势,赶紧叫住他:“你想干什么?”
  炎拓说:“我上去看看。”
  余蓉还没来得及说话,大头已经急了:“你可别,我知道你们是男女朋友,但你别在这种时候搞幺蛾子。大家好不容易躲起来,你这一出去,万一被发现,暴露了我们怎么办?”
  其它人也随声附和,邢深默默计算了一下时间。
  距离聂九罗发生变化,已经过去一个多小时了,还好,虽然能力已经在减弱中了,但她应该还能支撑。
  他看向炎拓,冷冷说了句:“第一,你眼睛没法在黑暗中看东西;第二,论战斗力,你跟聂二差很远,你确定上去是帮忙的、而不是拖她后腿的?我知道你们关系不一般,但我建议你这个时候理智一点,把感情收一收。”
  炎拓忍住气:“阿罗一个人在上面,她再厉害,双拳难敌四手。你说得对,我就是跟她关系不一般,所以我做不到放她一个人拼命、自己在这里安心躲着。”
  大头急道:“那你也不能连累大家啊,好不容易有这么个藏身的地方。”
  炎拓看余蓉:“还有绳子吗?你把我从洞边往下放吧,我从河里往前游一段、再爬上去,应该就不会暴露方位、连累到别人了吧?”
  这样好像确实不会连累到自己,大家没再有异议了,冯蜜看着炎拓,心里轻轻叹了口气。
  原来他和那个叫阿罗的,关系这么好,她有点羡慕,觉得自己看人的眼光真不错。
  余蓉沉默了一下,起身过来帮他结绳,结好时,说了句:“这河水很急啊。”
  炎拓说:“没关系,我水性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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