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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八章滕王阁序(刘遄飞番外)

  刘遄飞一直记着她。
  刘遄飞高二分班的时候和那个女生分在一个班。本来高二后班主任为了让大家好好学习,排座位会让男生和男生坐,女生和女生坐,可是班里的男生女生凑巧都是奇数个,于是他有了一个女同桌。老师放心他,不担心他早恋。
  刘遄飞被家里人寄予厚望,除了学习不让他做任何事,他的性子也因此有些孤僻,其实他也不觉得孤单,看书可比和那些没素质的同学交朋友有意思多了。他们笨、不爱看书不好好写作业、气老师、攀折花草、乱扔垃圾,推脱值日、骂脏话等等,劣迹斑斑罄竹难书,和他们交往完全是浪费生命,他可是要出人头地的人,不该与他们为伍。
  在一众这种同学的衬托下,他的同桌就显得清新脱俗了,虽然她也总是叽叽喳喳地惹人烦,可她从来都按时完成值日任务,有时候一个组的值日生都跑了,卫生委员怕伤同学情分也不会告诉老师,只能一边骂一边一个人打扫,这时他同桌就会主动去帮忙,哪怕并不轮她值日。
  或许她和卫生委员关系好?不是,班里两个卫生委员,她两个都帮过,看样子只是好多管闲事打抱不平而已。或者说,是心肠好。
  刘遄飞一般在放学后不会立马离开,而是在班里看书,这时他会看到同桌给教室里的绿植松土浇水,在她的照料下原本萎靡不振的吊兰精神抖擞,旁边又紧挨着冒出两丛,柔顺的枝条顺着窗台盘桓而下,开出白色的小花。
  她下课后总是风风火火地在奔跑,一打下课铃她就会迅速拿起自己的、他的、前桌的后桌四五个有时候七八个杯子跑去水房打开水。老师按点下课她就会早早打水回来,如果拖堂的话哪怕她跑着去水房,也经常排队排到下节课的铃声响了才能把水打回来。
  同桌真是个有趣的女生。刘遄飞从来不觉得自己很自私,直到遇到她。他想不明白为什么有人愿意这么做,他不明白为什么她跑前跑后地替别人做事,还总是那么开心。刘遄飞问她,她只说是举手之劳。
  她曾经像发现了新大陆一样激动地问他:“遥襟甫畅,逸兴遄飞,你的名字是从这篇课文里来的吗?”
  “嗯。”
  “那我可要把这篇文章好好背一背,沾一沾你的学霸气。”
  “刘遄飞你听我给你背一遍。”,“哎又有地方错了吗,那我要再回去背一背”,“你再听一遍好不好,最后一次了,再背错就算了。”
  她最终还是能流利地把《滕王阁序》背下来了。
  他们当了两年同桌。刘遄飞渐渐喜欢上了同桌叽叽喳喳的声音,她是他紧张无趣生活中的一轮小太阳。没有她,他会觉得自己喘不过气来。
  刘遄飞的父亲担心他放学后乱跑,每周六晚上都会亲自去学校接他,他总看到有个满脸笑容的姑娘和儿子挥手告别,心中警铃大作,可刘遄飞只会淡淡地说一句“是同桌。”
  他压抑了太久,终于在高考前夕因为志愿问题和父母爆发了激烈的冲突,他撂下一句“不考了”就离开了家,跑去了他家另一套房子住着,还找人换了锁。他也不去学校了,每天浑浑噩噩地打游戏,发泄这么多年怨气,他受够了被父母摆布的生活,他想毁了自己报复他们。
  他没想到他的同桌过来找他了,是他父母找她来劝他的。他父母曾经试探他和同桌是否在早恋,只能得到刘遄飞的暴怒,可越是这样,他们越觉得他和同桌的关系不一般。刘遄飞不讨厌同桌,可他讨厌她来当他父母的说客,对她极尽讽刺挖苦,说了很多难听的话,他从没想过会不会把她伤得千疮百孔。同桌听了这些话只会一边默默地哭,一边给他收拾扔了满地的垃圾,给他做晚饭,天天如此。
  她和他说:“刘遄飞,无论如何你都应该去考大学,哪怕不能选自己最喜欢的专业,你也应该去考,你不是想要自由吗,这就是最好的机会。假如你现在废了,十年后再回头看,你一定会恨现在的自己。”
  她总是不厌其烦地劝他,刘遄飞的心门最终为她打开,他决定去高考,他不想让她失望。在他做出决定的那天晚上,同桌非常开心,在厨房给他煮他最喜欢的汤。刘遄飞问她:“你是不是喜欢我?”
  同桌愣了一瞬后报以灿烂的笑:“你是学霸,当然不会猜错。”
  他们就这样在一起了。一起复习互相鼓励、一起度过这段最紧张的日子。同桌的成绩太差了,只去了泰城本地的一所职业院校,而刘遄飞则考去了一所985。
  刘遄飞问钱雪:“你猜后来发生什么了?”
  钱雪不假思索:“后来?我猜你们的差距太大了,你父母不让你们在一起。”
  刘遄飞默默搅拌着瓷杯里的奶茶:“对,也不对,是我把她弄丢了,我就是个混蛋。”
  大学之后两人异地,可是价值观差别太大,同桌总给他打电话煲电话粥,可刘遄飞总是穿梭于图书馆写论文,他的眼界和留在泰城这个小城市的女朋友已经不同了,他一门心思扑在研究上,为出国深造积极做着准备。
  他有时候觉得女友的电话烦透了。明明都说自己在写论文了,她还是隔两个小时还会再打,她会惊奇地问他:“都两个小时过去了,你还没写完论文吗?要不放下先别写,我想和你说我今天看到了xxxxxxx。”她甚至不知道写一篇论文要写多久,说明她连论文是什么都不知道。
  他们的矛盾爆发了。同桌觉得只要自己不打电话刘遄飞一个月都不会理她,和别人的男友一点都不一样,是不是不爱她;而刘遄飞觉得同桌不体谅他爱耍性子,还批评她目光短浅不求上进,整日想着风花雪月的事不知努力,这样只能和底层那些不入流的人厮混。他们频繁地争吵,或者说是刘遄飞单方面的言语压制。一次同桌又哭哭啼啼地打来电话,缠着他非让他回泰城见她一面,他一句安慰的话也没有,挂电话前还在说她这种上职校的人根本不明白他有多忙。
  后来他就再也联系不到他同桌了。两人就算是分手了。
  他此后见过很多优秀的女生,可他觉得这些女生就像大学做出的流水线商品一样,少了很多人情味,当然了,他自己也是如此。
  他再也碰不到那么与众不同的姑娘了。他有和其他女人交往过,可他见的女人越多,越想当初那个总是扬着笑脸帮大家打水的小姑娘。后来刘遄飞从母亲口中得知,他父亲曾经去职校找过她,给她钱让她离开刘遄飞,她那时满口答应收下了银行卡,可是当他父亲回家时,银行卡却好好的放在他兜里。
  刘遄飞明白为什么她当时会哭着让他回来了,她从他父亲口中知道他想出国深造却瞒着她,心中有太多的不安全感。她对刘遄飞太失望了。
  回忆起那时的事,他觉得自己太飘了,简直是得意忘形。他内疚又懊悔,越来越想念她,哪怕过去这么多年依然忘不了她。他有在泰城找过她,却没有她的消息。一次他放假回国后开车去见一位朋友,半路上车抛锚了,他只好在原地等拖车来。抛锚的地方在泰城偏僻的北边,街道两边是一些老旧的店面和居民楼,发展水平和市中心比像在十年前。
  “潦水尽而寒潭清,烟光凝而暮山紫……”
  他听到有女人在背《滕王阁序》。
  “遥襟甫畅,逸兴遄飞。爽籁发而清风生,纤歌凝而白云遏……”
  有学生模样的两个人在旁边说:“别背了姐姐,老师只让背二叁段,第四段不考的。”
  女人嘻嘻哈哈地回答:“那可不行,我只有这一篇文背的滚瓜烂熟,怎么能不拿出来显摆显摆呢,而且我最喜欢第四段了。”
  刘遄飞叫了同桌的名字。
  女人扭头看了过来。她不施粉黛,绑着一件有点脏的围裙,满手的冻疮格外刺眼。女人的神色由惊讶转为窘迫,她把双手插进口袋里,仓皇而逃。
  她一直觉得刘遄飞看不起她,她要保护自己那根本不被他放在眼里的自尊心,保护她最后的体面。
  刘遄飞追了上去,可他对这里完全不熟悉,转了几个弯就跟丢了。
  他是为了她才决定回国工作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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