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卫晴

  「爸爸，你看！今天考试考了九十八分！」八岁的卫晴在晚餐过后，骄傲地把用红笔写着『98』的数学考卷秀到父亲面前。
  不苟言笑的父亲放下挡住脸的报纸，瞄了考卷一眼，淡淡说：「哦，那你哪里写错了？」
  卫晴的笑容消失，抓着考卷，突然觉得少了的两分格外刺眼，「老师说我的解法跟他教得不一样，所以扣了两分。」
  不以为然抬眉，父亲嗤一声，「你傻啊？这么基本的东西，跟着老师教的写你也可以写错。」
  「我没有写错……只是不一样而已。」他低声反驳。
  「你自己笨还找藉口？」
  他垂下肩，失落地走回房间，愤愤把考卷撕成两半，丢到垃圾桶。
  坐在林医生的诊所等候室，卫晴甩甩头，不知道为什么八岁的记忆突然浮现，父亲在他心中带着严厉的印象，不管他做什么都冷言冷语，即使他在求学期间成为全校第一名，或是网球比赛得到好成绩，父亲都会找理由打击他，好像无论如何都没办法让他满意。他记得十几岁叛逆期和父亲发生好几个重大的衝突，都是因为受不了父亲的冷嘲热讽，出社会后，他心中怀着对父亲无比的愤怒，不停地工作，只为了证明自己不是父亲口中的「废物」。
  值得吗？
  几年前，父亲车祸去世，他记得和父亲最后一次对话，父亲依旧对他的工作成就不屑一顾。
  握在手中的手机传来震动，他看眼一来电显示，犹豫数秒，接起电话。
  「妈。」
  「儿子啊，你在忙吗？」
  「有点忙，什么事？」
  电筒传来母亲哀哀的叹息，「你忙到都不接自己妈妈的电话吗？我打给你好多次，你都没回电。」
  「抱歉。」他说，语气却听不出歉意。
  「儿子啊。」她又叹一声，「你妹妹去美国后，你都没来看我一次，我生你养你这么大，现在家里却只剩下我一个人。」
  「妈，你也知道，我的工作很忙。」
  工作忙是真的，但他不忍告诉她真正的原因。
  和父亲的讥讽相反，母亲非常支持他的成就，但是渐渐地，她的关心变成负担，每一个小活动都要参与，每一个小事都要介入，他记得国中和朋友出去玩，竟发现母亲偷偷跟着他们，被发现后，哭哭啼啼说她只是担心他的安全。她的过度担心没有随着他成年改善，刚搬离家那几年，每天都打电话给他，要求他每周回家一次。
  「唉……」
  熟悉的悲叹，卫晴听在耳里不由自主升起一股烦躁，正想着如何结束通话，柜檯的护士突然探出看诊室。
  「卫晴先生？」
  他朝护士招了招手，对母亲快速说：「妈，我有事要处理，先掛了。」
  走进看诊室，林医生严肃地请他坐下，在电脑上点了几下，叫出他的档案。
  「卫晴，这是上次检查的报告，你最近还有没有疲惫、食慾不振、心悸之类的症状？」
  他点点头，「最近工作压力很大，睡也没睡好。」
  「你看起来瘦了。」
  摸了摸稍嫌松垮的裤子，他耸肩笑了笑。
  「卫晴。」林医生的表情变得慎重，「你的报告显示胃里有病变的细胞，通常……这是胃癌的徵兆，我们还不能确定，但我会安排你下星期去医院做上消化道内窥镜检查。」
  胃癌？
  他收起笑容，眼神变得认真，带着一丝恐惧，「如果去做检查，是胃癌的机率有多高？」
  林医生摇摇头，「很难说。」
  皱起眉，他的呼吸沉重，人生像跑马灯快速闪过脑海，他的事业、他未来的家庭、他的规划，霎时化成一吹就散的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