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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冥

  迷雾中传来极轻的脚步声,一身破烂黑衣的男子赤脚走出,墨发披散,如纸苍白的脸色没有半丝血色,暗夜色的眼眸如地狱般深不见底,一挥手把打退了朝红衣袭去的厉鬼。
  上邪奋力挣脱了顾轻的怀抱,不敢与他对视,脸色的鬼气时明时暗,咬唇道:“你来晚了!”
  “嗯”,那人冷漠地点了点头,“睡过头了。”
  上邪:“……”
  黑衣男子一现身,四周厉鬼皆蜷缩地躲入雾中,似乎受了什么极大的威胁,顷刻间云开雾散,没半点鬼影。
  一帮子年轻仙家里只有月老是阅历最深的,老眼昏花地盯着男子看了半天,突然结巴道:“你你……你是北荒之主?你不是死了吗?”
  又是冷漠一声,“嗯。”
  男子虽然一身鬼气,脸白如蜡,但五官英气俊朗,眉宇间有一股上位者的傲气,简直言之是那种好看得让人见之难忘的人物。
  有小辈不淡定了,“他就是战神北冥?”
  元城成仙之日尚短,一脸迷茫地用胳膊肘戳了戳一旁的顾二三,“说什么呢?”
  素来玩世不恭的顾二公子瞧着那黑衣男子,却是一脸崇拜和热忱,“你不知道吗?千年前仙界唯一一个有封神资格的武仙君,却因不喜众神殿的规矩,拒绝封神,飞身到下界,做了北荒之主。他是天生的战神,凡他挂帅的战役皆是战无不胜,只是不知为何传出他勾结魔兽的消息,被天帝座下的御皇十二翼围杀而死。”
  北冥冷了冷扫了他一眼,“勾结?你在侮辱我?”
  顾二三急忙解释,“没有没有,在我辈之中您一直都是最令人敬仰的战神。”
  北冥不屑一顾地冷哼了一声,走到红衣跟前,“你似乎又变弱了,快死了吗?”
  上邪正在打坐调息,以神力净化体中鬼气,闻言暴躁道:“滚滚滚,你才快死了,你全家都快死了。”
  “我全家早死光了。”
  “……”
  北冥突然伸手欲扼住她的喉咙,皆白剑瞬间出鞘,在其侧脸上划过一道血痕,逼得他撤手。
  白衣持剑与之对立,剑锋直指其咽喉,低眉瞧了瞧剑上的血迹,墨眸中闪过一丝诧异,鬼怎么还会流血?
  北冥苍白的手摸了摸脸上的血,神情依旧冷漠,“再来。”
  他徒手以法力凝结出一把冰剑,骤然发起猛攻,顾轻挥剑迎上,一白一玄在半空打得不可开交,两人的招数竟如出一辙,掀起一场冰花剑雨,冰封十里。
  北冥收剑,赤足踏在冰面上,“你师承何人?”
  顾轻未言。
  “仙尊长梧子,对他那样的人来说,我这个徒弟应该是他一生的污点”,他原本在自言自语,忽而抬起夜色般幽暗的眸子,注视着白衣,“你的魄寒决修得极好。”
  顾轻微皱眉,“阁下的魄寒决似乎……”
  “走火入魔”,他从随手抓过一只小鬼,扼住其咽喉,就见寒冰从小鬼咽喉处蔓延至全身,最后稍稍一用力便碎成一堆冰渣,“就像这样,所有触碰我的生灵或亡灵都会被冻成冰雕。”
  上邪压下鬼气,起身掐腰,骂骂咧咧道:“那你刚才还拿那只冰手抓我?”
  北冥愣了一下,冷漠道:“我忘了,本想探探你颈间的命脉,毕竟你身上的死气比八百年前重太多。”
  顾轻拧眉看向红衣,“死气?”
  “少和他说话,他脑子有病”,上邪撇了撇嘴,避而不答,朝北冥吼道:“施仇呢?阿止呢?你不会老毛病又犯了吧?”
  她自入了铁围山就没发现他们半点踪迹,能做到此番的只有眼前这人。
  顾二三闻言偷偷摸摸凑过来,一脸好奇和八卦,兴致勃勃地小声问道:“北荒主的老毛病是什么?”
  上邪不咸不淡道:“看谁不顺眼就揍谁!”
  果不其然,顾二三紧接着便听到一阵极其冷漠的声音想起。
  北冥:“你是说那只小狐狸和那条龙?看着挺讨厌的,我揍了他们一顿,扔到万鬼窟里了。”
  上邪:“……”
  北冥:“你交朋友的眼光依旧很差,一个心术不正,一个满腹城府。”
  上邪气得磨牙,抱臂冷笑道:“就是因为眼光差,才认识了你!带我去见他们,不然被鬼啃得骨头都不剩了。”
  北冥这人就像世间一缕没有七情六欲的孤魂,面瘫嘴毒且较真,“不,你骗我,上次离开时说过会常回来看我。”
  “你当这儿菜市场吗,说来就来!”
  “可我在这里待着很无聊。”
  “以你的法力随时都可以走。”
  “离开这里也很无聊。”
  “……”
  众仙家眼角直抽,这真的是那个名震四海八荒的战神吗?头次见到比上邪还脑子有坑的人,简直是人间奇葩!
  最后由于北冥不肯带路,上邪只能凭借记忆在铁围山中瞎找路,一群小辈的仙家似乎一点也不嫌弃北冥是鬼身,皆崇拜地围着他问东问西,可见昔年的北荒之主是不少世间男儿心中的英雄。
  顾二三:“北荒主,你当年到底怎么死,不,陨落的?若是有冤情,我们可以帮你平反。”
  某人冷漠依旧,“活着不痛快,所以便死了。”
  众小辈:“……”
  元城的侧重点永远与其他人不同,看了眼不远处的红衣,好奇道:“北冥前辈你是怎么和小公子相识的?”
  他想了想,“唔,好像杀她的时候认识的。”
  众人:“……”
  顾轻则骤然看向他。
  “那个时候她才这么高”,北冥用手比划了一个三岁小儿的身高,“应该是人魔之战的那年,她背着个破筐,筐里装着只小狐狸,一个人穿过战火腹地,用神明之血救了很多凡人,还差点被他们杀死。”
  顾二三诧异道:“杀她?为什么?”
  “神明之血有起死回生之效,那群凡人想杀了她放血,拆骨烹肉”,他用看白痴的眼神瞥了眼顾二三,继续道:“所幸后来有人托我去杀她,至少死在我的手里会比被人生吞活剥了强,可那只小狐狸发了疯似地护在她跟前,最后被我的寒冰锥钉在树上,扎成了血窟窿……然后她就莫名其妙发狂了,用十万烈火重伤了我,不然御皇十二翼那种废渣何以能杀我?”
  众人:“……”
  小辈们皆是一脸怀疑,上邪那种闻名三界的废物怎么可能重伤仙界战神?
  北冥:“我死之后,身体被他们扔进了铁围山,魂魄也被囚在山中,直到两百年后那个长大的孩子走进铁围山……我用压制寒毒的方法为交换条件,吞了她半身鲜血,由鬼凝炼出实体。”
  顾轻突然发声,“压制寒毒?是为了救那只狐狸?”
  “嗯,她花了很大的功夫才保住他的命。”
  话语间,一座黑气弥漫的幽深山洞出现在众人面前,腐臭的血腥味从洞中飘出,熏得金枝玉叶的顾二公子直接吐了出来,“呕……这是什么鬼地方?”
  其他人也纷纷掩面,呕吐声此起彼伏,上邪倒是神色如常,“万鬼窟,铁围山的腹地。”
  顾二三扶着山壁,死活都不愿意进去,“你闻了不觉得难受吗?”
  北冥就算天塌地陷都是一张冷漠至极的臭脸,难得咦了一声,指了指红衣道:“你们似乎对她有什么误解。”
  顾二三:“啊?”
  北冥:“她曾经被埋在万鬼窟的死尸堆里,待了三天三夜。”
  顾二三骤然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哆哆嗦嗦地靠近顾轻,低声道:“哥,你确定那人真的上邪吗?比你弟弟我还有废柴的仙界第一废物?她不会被人夺舍了吧?”
  “不会”,顾轻淡淡开口,走到红衣身侧,“我陪你。”
  上邪闻言惊讶了一下,本欲拒绝,可瞥见白衣清冷如玉的侧脸,想起方才丢人现眼的强吻,怂的一批,愣是半个字都没蹦出来。
  其余人可没胆子闯铁围山的腹地,商量了一下,决定在外面等。
  “小公子,也我陪你进去,若是出了什么事,也好照应一二。”
  说话的正是元城,他一身青衣干净利落,嘴上挂着少年人满是朝气的暖笑,与旁边一群饱受厉鬼摧残的狼狈仙家迥然不同。
  上邪回眸看了他一眼,赏识道:“也好,还能长点阅历。”
  “阿城,我陪你”,同著青衣的叶家小姑娘也是胆大,持剑跟上,似乎是不放心自家师弟。
  上邪没羞没臊地盯着那位清雅脱俗的美人儿,当真青衣绝世,赏心悦目,“安禅姑娘?”
  叶安禅拱手行礼,温声浅笑道:“正是。”
  上邪摸了摸下巴,继续笑眯眯地盯着人家看,撩拨道:“这名字起得真好听。”
  话音未落,她就感到一束冰冷的目光落到自己身上,顿时浑身一哆嗦,回头就对上了顾轻的寒眸,冷得好似恨不得一剑捅死她。
  上邪:“……”
  特么的,这男人怎么阴晴不定的,又生哪门子气?
  面瘫冷情的北冥闻言亦是看了叶安禅一眼,“确实很好听。”
  上邪一副活见鬼的表情,心道:都中邪了吗?一个比一个不正常!
  几人麻利地进了万鬼窟,洞中幽暗,曲折难行,上邪一脚将北冥踹到前头,让他手捧着一团鬼火带路。
  那人冷漠的声音中难得听出一丝幽怨,“你似乎越来越暴躁了。”
  上邪:“废话,要是你一天到晚总被别人算计,你能有好气?”
  北冥:“你指的是趁乱跑掉的那只上古麒麟?”
  上邪未言。
  北冥:“所以说你交朋友的眼光一直很有问题,我要是你,敢对我说一句谎话便直接杀了,看不顺眼的也直接杀了。”
  上邪:“……”
  到底谁更暴躁?
  顾轻似是想通了什么,“所以阁下当年勾结魔兽杀害东西南三荒主君是因为……”
  北冥:“哦,是看不顺眼,他们设宴拉拢我,把虐杀凌/辱魔兽幻化成的少男少女当做宴会取乐的消遣,我瞧着不喜,便将杀了三荒之主杀了,放了那群魔兽。然后天帝问罪,诸天仙家说我做错了……”
  数千万年来,魔兽一族的嗜血好斗又何尝不是被人族和仙界逼得,若是不反抗,便会被世人剥皮抽骨,姿容姣好的被凌虐猥亵。
  走在后面的叶安禅闻言一声轻叹,柔声中多了一丝肯定,“北荒主未做错。”
  人与魔之间,其实只隔一线,谁比谁更丧心病狂尚不可知。
  北冥脚步一顿,回眸看她,“是吗?”
  此时,山洞深处传出一阵鬼哭狼嚎的声音,正是施仇,“操操操,你们别过来!你摸哪儿呢?你蹭哪儿呢??滚啊!”
  上邪闻声快步冲进万鬼窟的深处,此洞穴足有百丈高宽,四周石壁皆已尸骨骷髅砌成,壁沿上燃着永世不灭的鬼火,青绿色的幽光将整座万鬼窟照亮,中央祭台上两个男子被五花大绑,一群浓妆艳抹的女鬼死皮赖脸地围着两人。
  “郎君,你就从了奴家吧!”
  华止淡然打坐在原地,闭目养神,任女鬼们谄媚勾引,依旧无半丝动容,施仇就不一样了,对一众女鬼的酥/胸美腿避如蛇蝎。
  “操操操,你们别碰老子,老子宁愿和上邪睡,也不愿意被你们恶心死!”
  上邪:“……”
  皆白剑出鞘飞上祭台,一众女鬼顷刻化为黑烟,隔断两人身上的绳索后回到鞘中,白衣闻言有些不悦地皱眉。
  华止平静起身拂了拂袖上的尘土,温和一笑,端着一派公子惊鸿之姿,拱手道:“多谢顾兄相救。”
  施仇撤掉身上的绳子,警戒地盯着北冥,手中暗暗运转法力。
  北冥冷冷瞥了他一眼,“别不自量力。”
  “你……”
  “虽然现在说这话不是时候”,华止打断了两人的争执,儒雅笑道:“但诸位能不能抬头看看?”
  万鬼窟是将山挖空建造而成的,顶部没有石壁,一眼就能望见漆黑的夜空,不对!
  北冥眸子一眯,“五行周天大阵。”
  铁围山上空被殷红色的阵法咒文覆盖,隐隐有发动的趋势。
  顾轻皱眉,“是逆五行周天大阵。”
  元城挠头不解道:“有什么不同?”
  叶氏仙门深谙阵法,叶安禅作为门下首徒自然了得,缓缓道:“五行周天大阵是聚天气精华以利修行的阵法,但逆五行周天大阵是凝聚怨气以引人狂乱的阵法。”
  “想杀你的人真多”,北冥看向红衣,语气冷漠如常,“逆五行周天大阵一旦触发,铁围山中万鬼必会躁动,功力大增,陷入癫狂。我是鬼身,怕也不会例外,你待会儿悠着点,我若出手,记得躲。”
  上邪眼角抽搐,“放心,我定会将你往死里揍!”
  “哥,救命啊!”
  顾二三率领原本候在洞口的仙家子弟连滚带爬地闯了进来,身后追着一群目露红光的发狂厉鬼,顾轻当即出手,一剑横扫了尾随他们的厉鬼。
  但万鬼窟本就不止一个洞口,石壁开凿了九九八十一处洞穴,如今每一处都传出厉鬼爬行的声音,似乎正集中朝祭台奔来。
  “怎么了?”
  另一边上邪接住突然倒地变回狐狸的施仇,见其从心脉开始冒出一股寒气,直到缓缓冰封全身,又怒又担忧道:“你骗我,不是说碧血昙花有用吗?”
  冻僵的小狐狸呜咽了两声。
  北冥有些同情地瞅着红衣,“他寒毒发作了,此时你若分心救他,怕是真的会死在这里。”
  “站着说话不腰疼”,上邪划破手心,以法力催动血液流出,缓缓温养施仇全身,寒冰渐渐消融,每次寒毒发作,她至少要花一夜的时间这样不停地催血施法,但如今……头顶的逆五行周天大阵已开启,真是倒霉出天际!
  白衣不知何时悄然立在她身侧,明明是极冷淡的声音却让她异常安心,“你救他,其他的交给我。”
  皆白剑插入祭台,刹那间寒冰封住了整座万鬼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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