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托孤

  当林诺见到腓特烈十三的时候，腓特烈十三少见地正在独自喝酒，他坐在花园里对着月光，周边是皑皑白雪，没有一个女官。
  此时腓特烈十三已经喝得有些醉了，他在清冷的月光下脸颊泛红，一身的酒气。
  见到林诺后，腓特烈十三指了指身前，他身前有个石凳，石凳正对着的桌面上有酒杯，显然是专门为林诺预备的。
  “其实我不太会喝酒。”林诺说着还是坐了下来，只觉得屁股一阵冰凉，不过很快他就适应了。
  腓特烈十三给林诺倒上，醉醺醺地说：“喝着喝着就会了，当初我刚登基的时候，也不怎么会做皇帝，不也是做着做着就会了，哈哈，你也可以理解成我的自夸，我认为我是一个合格的皇帝。”
  “在我们所有人心中，您一直都是一个合格的皇帝。”
  “诶。”腓特烈十三摆了摆手，“今天我不是皇帝，你不是我手下的臣子，你就把我当成一个酒友，我觉得你用‘你’来称呼我才恰当。”
  “那么干杯，敬酒友。”林诺主动举杯，这让腓特烈十三对林诺的好感度增加了一点，两人碰杯后一饮而尽。
  腓特烈十三帮林诺满上，说：“我很久没有喝过酒了，准确地说，是很久没有放任自己喝醉过了，不管什么时候我都保持着清醒，以免发生什么意外来不及处置，或者让我的血统失控。
  这是我登基之后第五次想这样喝酒，第一次是阿黛尔出生，第二次是我父皇去世，第三次是登基后遇到了加斯东的挑衅，第四次是阿黛尔的母亲去世，这是第五次也将是最后一次。
  没办法，在我这个位置上每天从早到晚都有太多太多的事情要我去处理了，我也不放心将这些事交给别人处理，所以不敢喝醉，幸好我有黑龙血统，不然早就一头白发了。”
  林诺安静地尽着一个酒友的职责，听着腓特烈十三倾泻一些情感，等腓特烈十三停下来，明显是要他接几句后，林诺说：“能力越大，责任越大。”
  腓特烈十三并没有接受林诺的马屁：“呵，如果我不是我父皇的儿子，就算我再有能力，那么我是当不了皇帝的，更何况我自认为我没有什么能力，所以我习惯地听别人的意见，就像你说的那样，专业的事情应该交给专业的人来做。”
  这让林诺不知道怎么接话了，他只好说：“您……你自谦了，我认为你是非常有能力的，至少我是自愧不如。”
  林诺说的是大实话，腓特烈十三让他非常忌惮，不然他早就想方设法逃离腓特烈十三的控制，然后默默开始种田了。
  “你也非常有能力，虽然你刚开始闹出了非常多的笑话，但是你愿意学习，而不是认为所有人都在嘲笑你，这点很好，比你有天赋还要好。”腓特烈十三举杯：“敬有能力的人。”
  两人对饮了一杯，一饮而尽。
  林诺给腓特烈十三倒满，然后是自己，这个时候腓特烈十三擦了擦嘴巴，问：“你觉得我束缚了你的自由么？”
  “没有。”
  “说实话。”腓特烈十三严肃起来。
  林诺老实说道：“有，这点让我对你非常不爽，我一想到可能连我夜里起来上厕所的次数你都知道就真的是想骂人。”
  这让腓特烈十三哈哈大笑起来，他笑够后伸出食指点了点林诺，笑道：“这就对了，不过我知道你知道我没有办法，我必须控制住你，我要让你对我国有利，就算你不能对我国有利，那么也不应该对其他国家有利，因为这样就相当于对我国有害。”
  “当初我为了活命而给出远超这个时代的知识的时候我就料到了我的下场，我起初非常担心投靠错了人，可我又没有选择，就在我十分纠结的时候，你和阿黛尔给我的感观都不错，这让我大松了口气。”
  “我国一直都是尊重知识和人才的，炼金协会内的图书馆的规模在大陆所有国家的图书馆中能够排进前十，而且我国的图书馆是有馆灵的。”
  林诺举杯说：“敬前十和馆灵。”
  两人一饮而尽后，腓特烈十三为公平起见，拿起酒瓶先给林诺倒满，然后是自己，等下则是林诺给他倒。
  腓特烈十三说：“从明天开始，你的保镖们就被我解雇了，他们的工资都会由你出，我会给你一笔津贴专门用来支付他们的工资。”
  腓特烈十三认为以林诺和阿黛尔的关系，他不需要再派人监视林诺的一举一动，现在翡冷翠帝国的利益就是阿黛尔的利益，相信只要不触犯林诺的底线，再不触犯维妮的利益，相信林诺是会无条件支持阿黛尔的。
  “谢谢，我敬你一杯……就敬你的信任。”林诺真心道谢。
  两人喝完后，林诺给腓特烈十三倒上，问：“一定要去么？”
  “王都肯定会丢的，它在帝国中央，当初腓特烈大帝选这里是因为这里去国家四面的路程都差不多，能够最快地得到四个方向的消息，救世教一定会打到这里来的，我不想在王都等死。”
  林诺点了点头，叹息一声：“可惜了我的反伷销教程。”
  “没用的，那些平民听不懂道理，接收不到信息，他们的逻辑因为长久闭塞的生活已经不是我们这种常人可以想象的了，只有那些接受过教育的平民才听得懂，可是说句老实话，我一直都放弃了他们，我只想让他们老老实实给我种田，从来没有想过教他们什么，这算是我咎由自取吧。”腓特烈十三坦诚地承认了他自己的错误，算是为之前和林诺关于教育而产生的不和变相地认错。
  接着腓特烈十三问：“这次转移你觉得最少要多久？”
  “最少要三个月。”
  腓特烈十三点了点头：“我会尽量为你们争取四个月的时间。”
  林诺突然问：“如果四个月之后您还活着呢？发起自杀性的袭击么？”
  林诺的这句话问住了腓特烈十三，腓特烈十三想了想，说：“丢失王都，罪已至死。”
  “战略性转移罢了，怎么叫做丢失？你又没有在兵临城下的时候抛弃士兵和子民逃跑。”
  腓特烈十三没有回答，他自顾自地喝了一杯，然后对林诺说：“我走后，阿黛尔就交给你照看了，帮我照顾好他。”
  林诺张了张嘴想要解释，见状腓特烈十三一摆手：“我不关心你和阿黛尔之间到底是在耍暧昧还是说其他什么关系，但是你会做到的，对么？”
  林诺点了点头，他看着腓特烈十三的眼睛，发现腓特烈十三竟然在害怕，他害怕死亡，害怕将来后人对他的评价是负面的，更害怕他死后阿黛尔独自呆在皇室里是否会发生危险。
  不过林诺从腓特烈十三的眼睛里看到更多的是坚定，显然这次他是一定会去赴死的。
  林诺不知道是因为心中的疑惑还是说还是想要劝一劝，尽人事安天命，他毫不客气地说：“你去送死才会有损你身为皇帝的尊严，在史书上，你是一个愚蠢透顶的有自毁倾向的皇帝，更何况你还带着那些士兵去送死，他们就算为国战死，也要更有价值地战死，而不是跟你去自杀。”
  “林诺，你所受的教育和我以及阿黛尔所受的教育都是不同的，如果现在是阿黛尔当皇帝，你信不信她也一定会去？我去不仅仅是因为皇帝的尊严，也是家族的荣耀，腓特烈家族的荣耀不能败坏在我手里……不要说这个话题了，来，敬你这些年来为国家所做的贡献。”
  两人喝了一杯后，腓特烈十三问：“听说你打算当老赖？你知道有人气得想要杀你么？”
  “没办法，我没钱，现在银龙族也需要钱雇佣那些佣兵，所以我只能当老赖了，反正那些贵族也不缺我欠他们的那点钱，不过要是他们非常需要那笔钱，到了少了那笔钱就要死的地步，那么我就算借高利贷也要还，我已经请国土安全局时刻关注着我的债主们，谁撑不住了我就还一部分钱保证他们的生存。”
  腓特烈十三点了点头，说：“看来你不用去借了，据我所知，他们都不缺钱，不过也不排除快破产了，在打肿脸充胖子，因为只有这样说不定还有一线生机，比如找人借钱或者投资。不过即便这样你也要注意安全。”
  腓特烈十三又问：“对了，你打算和维妮什么时候结婚？放心，我不会跟阿黛尔或者别人说的。”
  林诺慎重地说：“我不知道，但应该是要战后了。另外您放心，我只能跟阿黛尔说句抱歉了，平心而论，我无法接受和其他男人共享一个女人，那么维妮也肯定无法接受和其他女人共享一个男人。”
  “你和那些大男子主义者完全不一样。”腓特烈十三认真地说，要是林诺没有之前的撩妹劣迹，以及他的邪神血统，腓特烈十三都想强制性地将林诺许配给……呸呸，让林诺入赘腓特烈家族了。
  “男女平等嘛。”
  “要是大家都是你这个想法，我就不用担心找不到女人去当医护兵了，所有的女人和他们的亲属都以为这个职位是让他们去当军妓，现在都人员稀少，哪怕我开了高薪。”腓特烈十三打了个酒嗝，突然拍桌大骂道：“草他马的！真的是没文化，他么军妓早就被取消了，偏偏人人都往下三路想，关键这还是我的错，草！”
  “让宣传部多宣传吧，毕竟宣传部才建立没多久，很多人都无法理解宣传部的宣传，将来随着大部分人都接受教育，随着国家的发展，并着重提高公信力，关于医护兵和男女平等的问题都是可以解决的，到时候可以增加至少三分之一的生产力。”
  “这个国家还有公信力么？皇权不下镇，翡冷翠帝国说得好听是我的国家，其实是那些贵族和当地官员的国家。说实话，林诺，你国家的政体到底是怎么样的？”
  林诺当然不可能说真的，而是说：“和大陆上所有国家都差不多，也有很多问题，但所幸发达的科技掩盖了不少。”
  林诺这个模棱两可的回答显然是在敷衍，不过腓特烈十三见林诺不想说，也懒得问，他举杯说：“敬你的母国，培养了你这个人才。”
  林诺满脸惭愧：“这句话即便以我的脸皮都受之有愧。”
  腓特烈十三指着林诺哈哈大笑起来：“那就敬你的脸皮，希望它越来越厚。”
  两人又喝了一杯，林诺问：“说句实话，我貌似还不知道你的名字，你叫什么？”
  “汤姆，汤姆·腓特烈。怎么样，是不是跟个路人一样？这貌似是全国最多雷同的名字。”腓特烈十三突然大笑道：“我爷爷给我起名字的时候正好他在看一本地摊艳情小说，名字好像叫《骑士和伯爵夫人的七天》，那个主人公的名字就叫汤姆，我奶奶去跟他说我快生了，让他给我起个名字的时候他被吓了一跳，赶紧将小说藏好，下意识地说了声汤姆，后来他觉得这个名字貌似也不错，希望我拥有那个叫做‘汤姆’的主人公的运气和桃花运。
  在我爷爷手里，炼金协会的股份是流失得最快的，他不会经营，国库或者皇室的小金库一缺钱他就卖股份，可以说是一个庸碌无能，满脑子都是女人的昏君，但是没办法，谁让他是我爷爷，父皇和我只能让史官使劲地美化他。”
  林诺无语地点了点头。
  腓特烈十三问：“你的名字呢？”
  “我父亲姓林，我们那里都是姓在前，名在后，我的名的意思是诺言，他是希望我讲信用，做个诚信的人。”
  腓特烈十三点了点头，他又像屌丝和女神聊天，查户口似地问：“你今年多少岁了？”
  “二十四吧。”
  腓特烈十三又问：“你知道维妮多少岁了么？”
  “二百七十三，在银龙族里，她这样的年纪差不多才刚成年，我们之间是没有什么代沟的。”
  “我让人帮你查过典籍，暂时是没有找到什么驱除你邪神血统的方法，同时一旦驱除你就只会是一个普通人，你知道人族和龙族的寿命的差距是非常大的，龙族高层禁止龙族和人类相爱有很大一部分是因为这个原因。”
  林诺想到体内的阿波西斯的残魂就头疼，他说：“走一步看一步吧，之前我没有考虑过这个问题，现在是没办法考虑，太忙了。”
  在扮演嘘寒问暖的长辈角色的腓特烈十三点了点头，他突然叹了口气，说：“明年阿黛尔的生日你记得陪她过。”
  林诺点了点头。
  “祝阿黛尔生日快乐。”腓特烈十三举杯。
  两人喝了一杯后，腓特烈十三说了一连串的敬酒辞：
  “让我们敬我父皇一杯，没有他就没有我。
  “让我们敬我爷爷一杯，没有他就没有我父皇，更没有我这个烂大街的名字。”
  每句祝福语林诺都和腓特烈十三喝了一杯，而腓特烈十三似乎是想灌醉自己，连续报了几十个人的名字，都敬他们，林诺也只好舍命陪君子了。
  等喝完了敬人的，腓特烈十三又敬起了王都的政府机构和那些部队的番号，接着又跟林诺说起了这些年他记得的为国牺牲的英烈的故事和名字，也敬他们一杯。
  这让林诺叫苦不迭，他实在是喝不下了，不过腓特烈十三可不会放过他，林诺要是说喝不下了，他直接就把酒杯递到林诺嘴边，看他喝不喝。
  林诺还能怎么办，就算无视腓特烈十三的皇帝身份，他也无法无视腓特烈十三的长辈身份，只好咬牙硬灌。
  这让两人之间那撒了厚厚一层雪花的桌上和桌下都堆满了酒瓶，等腓特烈十三喝光他空间戒指里的存货后已经是早晨了，远处的天边出现了一条金线，两人都已经变成了雪人。
  腓特烈十三摇摇晃晃地起身，叹息着说：“就聊到这里吧，说实话，我和你之间有代沟，互相之间除了公事和我女儿貌似就没有什么好聊的，而我被公事烦了几十年，已经不想谈公事了，我也不可能和你聊我女儿，那样太别扭了，唉，不该叫你来的，不尽兴啊。”
  林诺起身，他突然发现他有些站不稳了，因为腓特烈十三喝的不是酒精浓度很低的葡萄酒，他喝的是不知道从哪拿出来的可以用去表演喷火的高纯度烈酒，林诺现在怀疑这种酒里面被人加了料，劲头非常大，即便他有邪神的血统此刻都头晕目眩起来，站立不稳。
  林诺忍着呕吐的想法强撑着说：“你还年轻，对新鲜事物接受的速度非常快，哪里有代沟了，另外我看是你不行了吧？”
  “男人怎么能说不行？”腓特烈十三顿时笑道，接着他用浑不在意、像是开玩笑的语气对林诺说：“林诺啊，阿黛尔和这个国家我就交给你了，好好对她们。”
  林诺点了点头，轻吐了口气，拍胸脯保证：“你放心，我一定会保证阿黛尔的安全和腓特烈家族的荣光的。”
  因为拍胸脯这个动作，林诺觉得他快把体内的酒给拍了出来，他赶紧蠕动了几下喉咙，艰难地把要涌出来的呕吐物给咽了回去，这让林诺觉得十分恶心，反而更加难以抑制呕吐的欲望，他顿时转身狂吐了起来。
  见状腓特烈十三指着林诺哈哈大笑起来，为显自己酒量，他直接拿起桌上已经没有酒了的酒瓶对瓶吹了起来，没有去管还在呕吐的林诺。
  随后神智已经不清醒的林诺就感觉貌似是被一个香香的人抱住了，等他醒来已经是傍晚了，看着窗外的雪花和尖塔，林诺知道他还在皇宫里。
  回想着昨天晚上和今天凌晨发生的事情，林诺突然发现他貌似是被腓特烈十三托孤了，关键是腓特烈十三只跟他说了一句让他照顾好阿黛尔，腓特烈十三大部分时候都是在和他闲聊，这说明了腓特烈十三对他的信任。
  这让林诺有些不好意思，因为如果以腓特烈十三的标准来看，现在的阿黛尔已经被他给洗脑了，他非但没有照顾好阿黛尔，反而毒害了她。
  林诺越发坚定了信心，将来就算是共和政体，翡冷翠家族最起码也会拥有英国皇室在英国的地位，这样才能兑现他对腓特烈十三的承诺，至于这其中要牵涉到的法理等各种问题到时候再临时解决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