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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7节

  【活下去,一定要活下去——因为那个人,跟我们一起生活在同一片星空之下——】
  而当域外之民中的某个人终究不得不面对痛苦的死亡的时候,属于“银色星星”的歌声也是最好的安魂曲。
  大概是因为歌词的缘故,又或者是域外之民们在艾伦身上投注了太多美好的想象和信仰。
  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在中轴区的底层中,竟然流行起一种古怪的信仰。
  人们相信,如果一个人快死了,那么只要听着艾伦的歌声,便能抵达一片银色的星云——那里没有任何争端,没有任何痛苦,那是一片纯粹的星光,是只属于他们的天堂……
  当然,卡尔文比绝大多数域外之民们更加清楚,所谓的“天堂”只是一个美好的愿望而已。
  艾伦·布莱斯维尔并不是什么神,也不是能够将人带往天堂的天使,他只是一名普通的人类。
  只不过他的歌声确实拥有别样的魅力……
  这一切卡尔文都很清楚。
  毕竟就在多年前,他还曾经拥有属于自己的信仰,族群,还有家园。
  那是一颗本应留存到现在的美丽星球,甚至就连严苛的联盟律法也必须得承认它的自治权。也正是因为这个,卡尔文曾经与那群道貌岸然的地球人有过接触。
  在最开始的时候,那些地球人多多少少还展现出了些许虚伪的面庞,他们以慈善的名义给女神族淳朴的人们带来了属于地球的知识与科技……
  所以,卡尔文知道,那一枚留影球——说到底也只是留影球。
  精美的全息投影,漂亮的人影还有歌声,在遥远的太阳系,在那颗蓝色星球上,不过是每个人付出一点贡献点就可以拥有的商品而已。
  可是知道归知道,每当卡尔文看着天女座人类军事基地里那些甚至等不及长大便已经要迎来死亡的悲惨域外之民时,他所有的解释都被咽下了喉咙。
  如果能够让这些域外之民在痛苦的生活中得到些许慰藉,那么就当那个传说是真的吧。
  只要听着银色星星的歌,就能前往由星光组成的美好天堂。
  卡尔文是这么想的。
  只可惜即便是这么渺茫且空虚的希望,到头来也没办法持续太久……因为意外而得到的那一枚留影球原本就受损严重。而作为中轴区的域外之民,他们完全没有能力对其进行维护和修复。在一段时间的小心翼翼的使用之后,那枚留影球最终还是产生了故障。
  在生活条件无比艰苦,甚至连蟑螂都难以存活的地底,属于艾伦·布雷斯维尔那梦幻一般,可以让人产生幸福感并且给人带来慰藉的歌声再也不曾响起。
  这件事在当时的中轴区内部甚至引发了许多问题,许多人在临死前还在痛哭,呼唤着属于他们的银色星星……
  之后数年,卡尔文几乎是费尽了自己所有的心力,企图再为自己的同族们找到一枚记录着艾伦歌声的留影球。
  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好像忽然之间,关于那个少年的一切都在宇宙中销声匿迹。
  之后又过了很多年,卡尔文才在阴差阳错下得知那一年在地球发生的惨事。
  地球人类给予厚望的政治明星梅森·帕斯摩尔因为艾伦的歌迷刺杀身亡……卡尔文一点都不在乎那个他连名字都很生疏的政客之死。
  他只是很绝望,因为属于域外之民的“银色星星”,竟然就因为这件事情退出了歌坛,从此再也没有发出过任何声音。
  艾伦的留影,艾伦的歌声,艾伦的记录……出于各种各样的原因和动机,被人从浩瀚的宇宙中……从地球人的势力范围内被抹去了。
  当然,依然有人可以畅快淋漓地享受着那个少年绝美的歌喉与身影。
  因为艾伦·布雷斯维尔作为巨星的传奇色彩,他的留影球已经变成了可遇而不可求的稀罕货。
  那是生活奢侈而狂热的超级乐迷们放在储藏室里的战利品。
  是达官贵人们在闲暇之余,用来彰显自己品味的珍藏。
  甚至,那还可能是星际海盗掠夺走私品时,特意被拿出来用来勒索加价的筹码货物……
  可艾伦·布雷斯维尔的留影球,绝不可能是遥远星系边缘这一群连活着都无比艰难的“异类”可以拥有的奢侈品公。
  当初的那一场意外,让艾伦的歌声激励了许许多多失去了一切的域外之民活下来。
  可是,当他们失去了那一枚投影球之后,他们就再也没有资格可以欣赏到那梦幻的声音。。
  ……
  后来,在卡尔文和同伴们的努力下,在环形区那帮傲慢的地球人类的监管范围外,他们建立起了属于自己的居民区。新生的居民们迷迷瞪瞪地入乡随俗,在某些年老者濒死之前,会坐在他的床头,五音不全地为对方哼唱一首旋律古怪的歌。
  年轻的孩子们,新来的加入者们都是从自己的父辈或者是亲密的指导者那里学来那首歌的。
  他们会知道,这首歌叫做《银星》,只不过他们从来都不曾完整地听过那首歌原本的曲调,自然也不知道银色的星星对于整个自治区的年长者来说究竟代表着什么。
  “我本来还以为,我的日子就只能这样继续下去了。”
  卡尔文低声对着面前脸色僵硬,不知所措的青年低声说道。
  “继续经营着这里,然后可能会在某个意外中死去……说出来你可能会笑话我,但是,我竟然相信了。”
  “相信什么?”
  艾伦的大脑有些乱,卡尔文提供的信息是在是太过于震撼,以至于到了这一刻他压根就不知道自己究竟应该做出什么样的回应,又应该说些什么。
  最后只能傻傻地顺着卡尔文的问话问下去。
  “相信那个说法,”卡尔文深深地凝视着艾伦,“……所有人都说只要死前能够听着你的歌,就能在死后寻找到星光天堂。我告诉自己这只是无稽之谈,但到了后来,我的心里……”
  卡尔文伸出手指,点了点自己的胸口。
  “我心里的某个地方早就已经相信了这个说法。”
  “我只是一个普通人而已。”
  艾伦僵硬地回应道。
  “可是,人总是要有点希望不是吗?在那一天之前,我一直都觉得有些难过,因为当时的我很确定,在我死的时候,我的耳边恐怕只有那些小混蛋们五音不全的怪声音,而不会响起……响起那梦一般的歌声……”
  “唔——”
  “但是,冥冥之中,也许女神真的听到了我的祈祷吧。”
  ……于是,她将卡尔文梦想中的星星,送到了自己的眷族身边。
  这段时间以来,卡尔文时常忍不住庆幸自己的好运气。
  其实最开始,卡尔文并没有意识到自己的幸运。
  某一天,卡尔文得到了消息,有两个倒霉蛋从环形区被驱逐到了中轴区。这样的事情在天女座人类军事基地这样的地方从来都不罕见。
  作为治安官,他其实并没有将那两个所谓的官员放在眼里——不过,多年来的斗争经历还是让他整理好了自己,装出一副谦卑恭顺的样子守在走廊的尽头,等待着那两个人的到来。
  而在遇见那个男人的那一瞬间,卡尔文愚钝到压根就没有察觉到有什么不同,直到……直到他不小心看到了那个人的脸。
  “恕我直言,长官,你确实不是一个擅长伪装的人。”
  提到这件事情,艾伦顿时脸色一变。
  卡尔文挠了挠后脑勺,有些不太好意思地说道:“……虽然你表现得很不错,但是……说实在话,没有人可能认错你的脸,哪怕是经过伪装的脸。”
  更何况,艾伦实在是太有名,太传奇了。
  他抵达天女座人类军事基地的事情一直被安全局和军方上层布置成了机密。
  可哪怕是万能的安全局和军方,恐怕也预估不到艾伦对于普通人的致命影响力。
  只要他还在基地里,人们的目光就永远停留在他的身上。
  而在私下里关于他的小道消息和猜测更是纷纷扰扰从未停止。
  以至于就连消息并不灵通的卡尔文都已隐隐约约听说了这件事情——自己心心念念,最深爱,最崇拜的传奇巨星艾伦,就在天女座人类军事基地,在环形区,距离卡尔文不远的地方
  如果不是顾及到一旦被审查可能影响到自治区的安全,卡尔文甚至有冲动直接违背安全规定,偷渡到环形区去见艾伦一眼。
  “哪怕只有一眼,我也死而无憾——”
  “可是你当时在我面前表现得……好像很正常”
  艾伦震惊地问道。
  而卡尔文听见他的问话之后,表现得就更加扭捏了。
  他用食指抹了抹自己的鼻尖,他的脸微微有一些发红。
  “其实那个时候我依然有点不敢确定……毕竟,对于我来说,你实在太遥远了。拜托,你可是艾伦,艾伦,布莱斯维尔,永恒的海妖,永恒的星星。”
  “……我真的只是一个普通人而已。”
  艾伦无比虚弱地重复道。
  不过从卡尔文的表现来看,他似乎又一次地忽略了艾伦的话。
  “但你却化身为督察官,直接来到了中轴区,这里可是我的地盘。这实在是太不可思议了,已经有些脱离常理,所以当时我一直告诉自己,你确实只是个普普通通的官员,只不过长得有一点像我所崇拜的对象而已。”
  “我几乎都要说服自己了。”
  卡尔文说道。
  但这份错误的认知压根就没有持续多久。
  在那些意外产生之后,他亲眼听见那名“助手”il(“抱歉,你的丈夫,雷蒙德·莫克姆的伪装简直比你还要拙劣。”卡尔文嫌弃地说道)在惶恐中抱着艾伦喊出了“艾伦”的真名……
  卡尔文一下就确定了自己心底原本就有的猜测。。
  “你就是艾伦……银之星……艾伦……”
  “你问我为什么会把我最大的秘密这样轻而易举的告诉你,原因就是这个,因为如果没有你,从一开始,我们所站立的这个地方就不可能建立起来。如果没有银之星,根本没有人能够撑到最后……在中轴区的人生实在是太痛苦,太绝望了。可你的歌又太美好了……所以,哪怕仅仅只是哼唱着你的歌,都能让我们生出勇气来继续下去……”
  卡尔文转过头看着艾伦,他再也没有掩饰自己对艾伦的痴迷。
  “简直就像是在做梦一样,我竟然真的见到了你。我就这样站在你的面前,我就这样跟你说话。银色的星星从天上来到了人间,来到了我的身边。”
  卡尔文痴痴地说道。
  “……”
  艾伦目瞪口呆的听完了卡尔文说的所有事情。
  “我都已经很久很久都没有唱歌了……
  带着一丝头疼欲裂,艾伦只能挤出这样一句低语。
  他真的觉得非常茫然。
  毕竟他已经退出了那么久,久到上一次登台唱歌都像是上辈子的事情。
  而且,即便是艾伦,也完全不可能猜到,在这片宇宙中有一个地方,他的歌声被人认为是生活的全部希望,是人生中唯一的慰藉。
  是面对死亡,最后的勇气……
  这份痴迷,这份爱,是如此沉重。沉重到让艾伦甚至有些喘不过气来。
  卡尔文之前的目光只让他感到隐约的警惕,现在却让他觉得自己的胃里仿佛有人用麻绳打了一个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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