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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9节

  她说完霍危楼却看着她未动,于是她自己伸手拿过他手里的药膏盒子,而后梗着脖子站了起来,见她走出几步,霍危楼也凝眸站起,“你——”
  薄若幽见状却肩背微收,似是有些忌怕,霍危楼叹了口气,“这便怕我了?”
  薄若幽瘪了瘪嘴,“民女不敢。”
  霍危楼指了指榻上,“那你坐下。”
  薄若幽有些迟疑,霍危楼便眯着眸子道,“不听话了?”
  薄若幽心道最委屈的难道不是她?怎还变成她不听话了?然而敢怒不敢言,只好又回去坐下,霍危楼不由分说拿过药膏,一副一定要给她上药的模样,薄若幽梗着背脊下颌微收的不动,如此,霍危楼自然是没法子上药的。
  “侯爷,民女不敢劳烦您……”
  霍危楼也不再言语相击,只扯过敞椅大马金刀的坐在她跟前,而后蹙眉盯着她。
  二人一时不分地位高低,反倒像她闹了脾气,薄若幽无奈至极,心道尊贵如您何必如此,莫非也心有惭愧,所以才要亲力亲为抵消心底自责?
  二人好似对峙一般,偏生霍危楼也不退让,她越发觉得无奈,于是看着霍危楼,将下颌扬了起来,此等模样,倒是不那般令人想入非非,只是她一双眸子瞧着他,实在令他难以欺近,他看了两瞬,冷冰冰的道:“将眼闭上。”
  薄若幽长长的叹了一口气才将眼睛闭上,她后悔说他仁德,亦后悔说他至情至性,所为君心难测,现如今在她心底乃是侯心难测,而她身份地位在他之下,除了配合他之外还能如何?
  心底腹诽着,很快,眼前一片漆黑的薄若幽察觉出一道属于霍危楼的气息在靠近,他的呼吸落在她面上,无端令她面上微热……
  “本侯年少时便上了战场,战场之上刀剑无眼,军营之中更颇多细作,那时起本侯便有了枕刀而眠之习,后来到了朝中,虽说说一不二,可亦有那不长眼的。”
  霍危楼缓声答了她适才之言,他每说一字,便有一道热息涌向她。
  她闭着眸子,其余感官便格外清晰,她知道霍危楼靠的很近,而下一刻,清凉伴着粗粝落在了她颈子上,疼痛涌起本是寻常,可奇怪的却是一丝酥酥麻麻之感从她伤处弥漫开来,她落在身侧的手禁不住抓紧了身侧裙裾。
  古怪,这感觉太古怪了,她虽不至于反感,却觉得有些难以忍受,她忍不住睁开眸子,果然,一眼看到霍危楼的眉眼在她咫尺之地,她心头极快的一跳,下意识将身子往后仰了仰,霍危楼手上一空,有些莫名且不满的看着她。
  薄若幽也有些莫名,更未想明白自己为何躲,见霍危楼不满的看着她,便又往前靠了靠,霍危楼收回目光,只将伤药擦完,方才四平八稳的收了手。
  “今日吓着你了。”他将药膏递给她,想说什么却又住了口。
  薄若幽接过药膏,见霍危楼神色有些复杂难明,便十分宽容的道:“侯爷不必自责,也是民女的过错,民女不知侯爷由此般习惯。”
  霍危楼便看她,“往后可会怕本侯?”
  薄若幽摇了摇头,心底却暗道,反正以后她也不会这般为他盖斗篷了……
  霍危楼没看出她心底所想,加了一句,“以后不会如此了。”
  您放心一定没有以后了!
  薄若幽又腹诽一句,上了药不再那般痛,便抱着大人大量之心不想纠结此事,见天色实在晚了,便起身福了福,“时辰已晚,民女告退了,民女无碍,侯爷放心便是。”
  说完这话,便等霍危楼应下,见她如此,霍危便点了点头不再出言留她,因他觉得此刻心潮起伏难定,再这般下去,不知还要生出何事。
  门“吱呀”一声开了又关,室内骤然安静下来,可薄若幽身上的馨香却还留在室内,亦留在这榻上,他眸色深了深,适才一幕幕皆在他脑海中挥之不去,引的他喉头又动了一下,只在看到自己的手时,他冷静了下来。
  他动了动修长的指节,有些心有余悸的沉了面色,心底的怜惜还未散去,一抹庆幸又浮了上来,那脖颈纤细脆弱,他第一次庆幸自己未修炼到一击致命的地步,否则……
  他凤眸闭了闭,想到那纤细脖颈被他折断的场面,竟觉出一丝忌怕来。
  这是他从未有过的。
  薄若幽万万没想到写一份验状也能闹的自己受伤,她回了自己房内,除却有些伤处有些不适之感,倒也没多的怨怼,只是躺下之后想起霍危楼淡淡几言说起从前枕刀而眠,心底深处泛起一丝淡淡怜惜。
  想他位高权重,风光无限,却也承受着常人难以想象的难处,也着实不易。
  薄若幽翻了个身闭了眸子,只在半梦半醒之间又恍惚忆起了那热息扑面之感,那陌生而熟悉的感觉再度勾起她肌骨间的酥麻,幸而,只是片刻便逝。
  作者有话要说:
  霍危楼:好的我懂了,你喜欢在上面。
  第59章 三株媚14
  也不知是否前夜受了惊吓, 这夜薄若幽睡得并不安稳,第二日天色还未大亮便醒了过来,对镜一照, 脖颈上红痕半消,只留两道浅淡乌青, 只有手腕上还有些严重。
  她虽不娇气, 可跟着义父义母自小也是受极好的教养, 除了掌心有些薄茧,身上各处皆是娇娇嫩嫩的,前几日腕上才被烫过, 昨夜又遭了霍危楼重手, 实在令她哭笑不得。
  天色尚早,她又给自己上了一遍药,还未出门, 却听见船舱之下传来袅袅娜娜的吟唱声。
  当是柳慧娘在唱戏。
  戏文听不清楚,可曲调哀婉凄然, 在这破晓时分, 随着江风轻渺连绵,丝丝钻入薄若幽心底, 也令她心绪有些低沉,她站在窗边凝神未动, 目光落在天际靛蓝的破晓层云之上。
  此案到如今已是最好结局。
  薄若幽虽非公差,可几年验尸推案, 也算见了不少悲欢离合人心险恶, 因此哪怕将情理摆在前面,到底还有“法”一字,她无法认同因情理伤人便是无罪。
  曦光破云而出, 待天色大亮之时,哀婉的曲调方才停了,昨夜楼船停靠在泊弯远处,周遭安静不扰人,此刻再度开动,便往渡口码头靠了过去。
  薄若幽出门之时,便见隔壁房门亦同时开了,霍危楼走出房门,一眼往她脖颈上看,她今日穿了件领子高些的裙裳,堪堪将颈上印子挡了住,免得程蕴之看见心疼。
  “侯爷——”
  薄若幽福了福身,霍危楼便道,“随本侯进来。”
  薄若幽眉头微扬,犹豫一瞬到底还是进了门,霍危楼一把将房门关上,下一刻便欺近过来,薄若幽吓了一跳,刚退了一步,又见霍危楼抬手往她领口探来。
  她一把捂住领口,受惊似得望着霍危楼,“侯爷要做什么?”
  霍危楼蹙眉,一本正经的道:“看看你伤势如何。”
  若是往常他此般严正之色,必是说什么薄若幽也不敢反抗,可眼下上手便要扒拉自己的领子,她如何能同意,她两只手都往领口护来,又连退两步,人都靠在了墙上,面色又是无奈又是薄恼,“侯爷……民女到底也是女子,您不能这般……”
  她说着也有些羞恼之色,侧了侧身子,面上微热,口中语声微低道:“侯爷公差上将民女当做男子用也就罢了,上次竟还掀了民女裙裾,若非知侯爷秉性,民女可真不敢让侯爷近身……”
  到底是在他面前胆子大了,这等话也敢明白说出来,霍危楼挑了挑眉,一时听的有些好笑,“本侯哪般秉性?”
  薄若幽侧眸看他一眼,低声道:“世人皆知侯爷不近女色……”
  她语气颇为笃定,却听的霍危楼眉头一扬,他看薄若幽那模样,便知她是真的信了这话,可坊间流传的不近女色,却非是她想的那种不近女色。
  他身边没有女子,不代表他不会对女子动心,他可是个过了双十之龄的成年男人。
  薄若幽还躲在墙边,那模样,仿佛他当真是欺负良家少女的登徒子恶霸,他眼底生出些笑意来,后退一步,难得的摊了摊手,“罢了,那你撩起袖子来给本侯看看。”
  若领子低看便看了,如今要上来拉拉扯扯的却实在失礼,见霍危楼退后,薄若幽方才站直了身子,只将腕子亮出来,“喏,侯爷看——”
  早间上了药,红肿也半消了,可因霍危楼下手狠辣,此刻腕上成一圈淤紫之色,看着颇有些吓人,霍危楼上前一步,眉头拧着,抬手便要来捉她的手腕,薄若幽便又退一步将腕子收回来,“侯爷放心,无碍,只是有些淤血罢了,淤血散了便好了。”
  霍危楼望着薄若幽,眉眼间颇多不满,他看出来了,薄若幽对他颇多戒备。
  “你还是怕本侯了。”
  霍危楼沉眸望着她,语气虽不如何迫人,却也令薄若幽心头发紧,她无奈的看着霍危楼,轻声道:“非说怕,那民女本就对侯爷敬畏非常,也不是今日才有的。”
  说话间,她只觉霍危楼很有些古怪,难道是太过自责了?
  狐疑看了霍危楼两眼,薄若幽只好道:“侯爷不必将昨夜之事放在心上,一场误会罢了,这些小伤小痛对民女而言也不算什么。”
  霍危楼见她如此似也有些无奈,淡笑了一下转身朝门外去,薄若幽松了口气,想着虽然跟着霍危楼颇多劳苦,还有些莫名的生死之险,可他对属下却绝不会差,否则又如何能使人忠心耿耿追随?
  至一楼茶肆用完了早膳,路柯便来禀告:“侯爷,楚州知府莫恒已经在码头上候着了。”
  霍危楼也不愿耽误时间,立刻宣莫恒上船觐见。
  这楚州知府年过而立,因出身极好,倒是与霍危楼有过几面之缘,待霍危楼几言道明案情,又令人将证供验状一并交结,莫恒便明白了霍危楼之意。
  很快,柳慧娘三人被带了出来,她一袭柳色裙裳走在前,身段聘婷步态袅娜,颇为赏心悦目,更无半分即将受囹圄之苦的颓唐,莫恒见状挑了挑眉,又给衙差使了个眼色,衙差本还想上前来拿人,见状站在原地未动。
  月娘仍然扶着宋媚娘,此番几人都要被带去府衙受审过堂,月娘显得有些不安,宋媚娘却是一脸平静,二人快要走下船之时,月娘轻声问:“姐姐,我们会被带去何处?”
  宋媚娘语声松快的道:“不管去哪里,以后都是好日子……”
  莫恒不仅要带走她们三人,还要令钱明礼等主事随行问案,幸而长风渡口距离楚州城不远,倒也不算什么,而李玉昶的尸首被简单装裹,也在此刻被送下了船,玉春班其余人抬着箱笼鱼贯而下,整艘楼船顿时空了一半。
  莫恒恭敬的道:“侯爷难得路过楚州,本该好生招待侯爷……”
  霍危楼知道他要说什么,摆了摆手,“以后还有机会,此番本侯回京还有要事,不便耽搁,这案子你办的尽心些,被本侯脱了奴籍者亦多看顾两分。”
  莫恒立刻哈腰连声应是,而后方才带着人下了船。
  码头上人来人往,很快,莫恒和玉春班一行便消失在了人潮之中,楼船之上空了许多,却又有新的船客登船,等到了午时前后,船工补好了所需之物,船便再度顺着澜沧江一路北上。
  早先已走了六日,行程已算是过半,霍危楼令人催了沈涯一次,船便开快了不少,照此进程,只怕不到五日便可到京畿渡口。
  经玉春班一事,楼船之上无论是船客还是主家都提心吊胆了几日,因此船开之后,众人终是松了口气,一时茶肆酒肆皆热闹起来,而此时时节已入二月,一路北上江风虽仍是寒肃,可澜沧江两岸却是春意盎然。
  霍轻泓适应了楼船,又眼看着玉春班闹出人命,这几日倒是安闲下来,整日在明归澜处歪着,无趣之时便令沈涯找来游记古籍来看,霍危楼瞧着他亦顺眼了几分。
  这日傍晚时分,两封传书由信鹰送至船上,霍危楼看完第一封眉头微皱,福公公见状上前道:“这是沧州来的消息,如何?”
  霍危楼便道:“人已经到沧州了,东西也找到了,如今正要返途。”
  福公公松了口气,“那便好,找到了宝函钥匙便是铁证。”
  霍危楼略一沉思,令福公公将吴瑜叫了过来,待吴瑜到了跟前,霍危楼便道:“当年你和王青甫一同回京,路上当真无半分异常?”
  吴瑜闻言忙道:“下官本来没想起来什么异常,可前日到了长风渡口,下官依稀想起来,当年到了长风渡口之时,王青甫曾邀请下官一起上岸逛了逛。”
  见霍危楼眉头微皱,吴瑜谨慎的道:“当时也是坐了好几日船,十分无趣,且下官未到过楚州,因船要停半日,便去案上镇子里看了看。”
  停船时久,许多人都会选择上岸疏散疏散,霍危楼凝眸,“可是生了何事?”
  吴瑜苦笑道,“有一件小事,不过下官不知算不算异常,就是那日上岸之时,王青甫带着个包袱,当时是说听闻案上的白玉镇是远近闻名卖玉石之地,他是想去买的,下官自然不觉有他,可上了岸没多久,他的包袱却丢了。”
  霍危楼剑眉微扬,“包袱丢了?”
  “是,似是用饭之时,店里人来人往的,他的包袱被偷了,当时他有些气恼,可码头旁的镇子,皆是人来人往的南北过客,哪里能寻的到?而后他说包袱里有近一百两银子,还有一件准备穿在身上的斗篷,别的倒也没了。”
  “一百两银子不少,可对王青甫而言,也并非大财,我们二人未曾表明官身,而船只停半日,也不可能去报官,所以这事便只好算了,后来只在镇上转了转,的确有不少卖玉石的,可其中假的太多,我们便未买什么。”
  吴瑜沉吟一瞬,“因下官想着,当初宝函被盗之后,栖霞山被封,除了岳明全故意送下山之人,其他人几乎是插翅难逃,既是如此,那宝函多半被王青甫带在身上,至于王青甫是在何时将宝函交出去便是个问题,他若直接带回京城,是否太冒险了?”
  十年之前的窃案,如今已经无可追究,可吴瑜所言并非没有道理,那遗失的包袱之内会否装着宝函,而王青甫故意如此令宝函神不知鬼不觉的送走。
  霍危楼淡声道:“此事已无法追究了,只看回京之后能否在王青甫府上找到什么,你多年来和王青甫相交,可有发觉他有何古怪之处?他虽然不信佛,可他会否信别的?前岁西北之地生了个拜月教,引的多人信奉,可教义皆是些祸国殃民之说,偏生还有人信。”
  吴瑜苦着脸想了想,“这……是真的没有,他人清心寡欲的,有时候下官都觉感佩。”
  霍危楼眼底浮起一分暗色,十年前的命案虽然破了,可舍利子的下落仍然成迷,这让手中未有悬案的他颇为不快,可王青甫死了其他的线索也都可有可无,只能止步不前。
  待吴瑜退下,霍危楼便揉了揉眉心神色有些难看,福公公何尝不知他在想什么,便道:“舍利子丢了十年,陛下多番派人追寻,却始终未得踪迹,自然不是那般好找的,此番侯爷能破了净空大师的案子,已经是极好了,如今当年之事浮出水面,至少知道舍利子最后落入了谁人之手,再继续追查,总有些蛛丝马迹。”
  福公公有心开解,霍危楼却觉事情没有这般简单,十年时间世事早已大变,还不知那幕后之人利用舍利子做了什么,又或许那幕后之人早已成事,而舍利子亦永远消失了踪迹。
  霍危楼心念至此,却也不做过多无用之想,又继续看第二封传书,这一看,却令他眉头扬了扬,“赵熙与安庆侯府退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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