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针锋
“姨娘,这人诡计多端,方才还想陷害你推她下水,怎么会轻易就离开崔府呢,莫信谗言啊!”
落叶出言打断了赵雪乔的神思,知秋便紧接着进言:“这天底下哪有女子舍得崔府的荣华富贵,哪有女子会在见过少爷后不动心的!”
卫照芩道:“包括了你吧。”
“贱婢!”赵雪乔厌恶的一巴掌扇在知秋的脸上。
知秋惶恐的跪在地上,“奴婢只知一心伺候主子,绝对不敢对少爷有非分之想啊!”
“你们给我把卫照芩拿下,明日再到夫人跟前说个明白。”
进了引嫣阁,还想全身而退?
卫照芩小声对广白道:“你躲起来。”
几个婆子挽起袖子,老实不客气的跨过来。卫照芩猝不及防的撒了一把石子,趁着婆子们用手挡着的时候往门边跑。
门栓有些松动,比她预料的还容易抽动。这当下,谁都没有留意到掉在地上的小木棍。
收到主子的斜睨的责怪,落叶小声的嘟囔道:“门我明明关好了的。”
才跑出去了几步,立马就被一个追上来的婆子猛力的抓住手臂。她一个吃痛,反手旋身挣脱,两手使出擒拿手抓住了婆子的手腕。一手很快的按在婆子的肩膀,一手则拉扯住婆子的尾指往外折,防止挣脱。
广白又着急又懊恼,她会武功,可双脚受损,无法站立,不然这几个婆子还真不是她的对手。
因着使用得生硬,彼此的力量也悬殊,那婆子一阵蛮力甩动,差点把她甩了出去。此时,另两个婆子也上前一左一右的把她显瘦的肩膀钳住。
躲在石桌下的广白爬出来,和剩下的那个婆子纠缠在一起。
卫照芩又开始羡慕起身边身手灵敏,武艺高强的兄弟姐妹。
鸟语蝉鸣,夏花烂漫,绿意连绵盎然,就在这样景致秀美的院落里,进行着不合宜的闹剧。
任凭卫照芩如何挣扎,这回真的是插翼难飞了。坏事接连而至,只听到“啵”的一声,一股巨大的痛楚从左边的肩部传来,整只手臂瞬间动弹不得。
这是脱臼了还是骨折了?上辈子受过不少虐待,有了一定的疼痛承受能力。不过按照目前的这具身体来说,十叁年来第一次受到这么大的疼痛。娇生惯养的身子骨终究太过脆弱了,怪她不自量力。
鬓发散乱的黏在脸颊上,洁白的额头冒出一层薄薄的细汗,柳眉皱缩,卫照芩极力忍受着这股陌生剧痛的包围。
没有比见到情敌狼狈的场景更痛快的事情了,“泼妇!”赵雪乔耻笑不已。
满脸春风得意,优雅的踱步到卫照芩身前,抬起手狠狠的一巴掌,声音在寂静的黑夜格外响亮。“自从那次落水之后,每次一见,越发不省事,你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吗!不过下贱出身的婢女,妄想蝼蚁之力撼树。”
说完,抬起手又是一巴掌下去,只是……这一巴掌打了个空。
卫照芩靠着右边的婆子借力,一脚狠狠的踹了出去,正中女子最柔软的肚子上。
这一脚承载着她两世五年的愤怒和怨恨,如果不是左肩受伤,赵雪乔可能连胃都能呕出来。
落叶知秋慌忙上前扶着捂住腹部倒地的主子,一时不知所措,所有人皆是目瞪口呆。
这一脚出去不可避免的扯动了自己的伤患,卫照芩也痛得唇瓣泛白,冷汗密集的汇聚一起,滑下鬓角。
从她被送入崔府开始,便什么都没有了,也可以不在乎了,连死都不怕又有什么好怕的,上辈子没有过的骨气在这一刻苏醒了。
“你们把我的手折断了,还不放开我!”卫照芩淡定的命令。
刚才还高高在上的主子瞬间倒地不起,叁个婆子六神无主,几十年的奴性加上又犯下错促使她们恐惧不已,放开的手臂在隐隐抖动。
“你们不去叫大夫,杵在这里作甚。”
毕竟不是自己的主子,婆子们没有听从,并把求救的眼光投向落叶和知秋。那两人注意力在赵雪乔身上,谁都无暇顾及。
卫照芩冷哼一声,“怕什么,难不成赵姨娘会告诉夫人或是少爷,我们在这里打架斗殴吗?”
这种不要脸皮的事情传出去,赵雪乔这个大家闺秀还要不要做了。
驱走了婆子卫照芩并不急着走,却悠悠然的步到赵雪乔身旁,落叶和知秋一脸防备的瞪着她。
“忍你只是不想生事,你道当真是怕了你!你我位属侍妾,平起平坐,再苦苦相逼,别怪我宁为玉碎不为瓦全!”
她俯下身,捡起滚落地上的盒子,漫不经心的吹了一下上面的灰尘。“这个东西是我的,这玉佩也是我族中传承之物,像你这种行为,和个强盗有什么不同?诬陷陷害,威迫打骂逼供,难道这也是阁下家传的屈打成招方式?”
卫照芩鬓发散乱,一手残废如同风中垂摆的柳条,浅色的衣摆沾满了尘土的污迹,唯有一双眸子如炬的盯着她。
赵雪乔咬着颤抖的唇瓣,抬眼充满怨忿的对视,痛得一句话都叫不出来。她曾经看着的,那些恐惧、畏缩、柔弱、难过、委屈……的情绪都消失不见了,甚至有种错觉站在眼前的是另一个人。
关系公开决裂了,卫照芩才顾不得赵雪乔的想法,手臂的疼痛难忍,她只想尽快找人医治。
可在这个院子里,到底都是赵雪乔的人,若不尽快离去,等赵雪乔的痛缓过来,恐防难以再逃。
“如果不想我现在这样子去找夫人的话,你就把我的丫鬟抱回去,还有你,速速去找个大夫。”卫照芩对留下的两个婆子吩咐道。
崔府的规模比较豪华齐全,加之老夫人身子虚弱,常年调理,府内自然少不了常驻着医术颇好的大夫。说起来最得宠爱的沉洛玫,之前便是女扮男装混进府内的大夫。纸包不住火,被崔蕴行识破之后,顺理成章的收入囊中。
回到房中等了大概一刻钟,响起了敲门声。卫照芩前去开门,婆子提着一盏油纸灯笼,局促的站在那里,身后跟着一名衣衫飘逸,须发齐白,神采奕奕的老翁。
“女医都被带走了?”卫照芩蹙着细眉,了然的道。
“是的,奴婢要赶紧回去照看赵姨娘了,先告退了。”
婆子不等卫照芩回复,脚步匆匆的离去,留下了腰背挺直,双手拢袖的老大夫。
两人对望了一眼,气氛不知怎地有的尴尬,卫照芩总觉得有点不对劲,这感觉偏又说不上来。罢了,这大夫也年过古稀了,再顾忌着,她和广白都得拖成残废了。
“大夫您请进。”
她的衣衫半湿,鬓发纷乱,此时颇是狼狈,任谁看到都会吃惊不已,可能会招惹是非。可老大夫进入屋子,哪都不看,也没有询问,卫照芩不由得松了这口气。
“卫姨娘请坐吧。”
在她的肩胛、肩窝几处摸索了一会,便道:“卫姨娘的骨位错脱,老夫即可矫正,你忍着点痛。”
除了痛其他知觉全无,卫照芩虚弱的道:“无妨,来吧。”
话未落,只听清脆的“啵”一声,毫无防备的卫照芩只觉得剧痛无比,无法控制的惊叫了一声,骇怪的瞪着他。“你怎么……”说都不说一声就下手。
可仔细想想,这干净利落的手段也免除了许多痛苦,至少剧痛也就是一个瞬间。已经接好了骨头,疼痛虽是有,也没有之前难以忍受了。
那老大夫似是未觉,眼和手只专注着箱子里的药材,利落的打包好几份。“这几服药是内服的,叁碗水煲成一碗水,一日一次即可。“说着,手指勾着绑好的绳子,放在桌上,又把另一捆更厚的药包摆出来:“这是外敷的草药,放一碗水熬热,趁热敷,叁日一换。”
“还有这盒活血化瘀的生骨膏,先涂药膏再敷草药。”
老大夫不再多言,马上转向在一旁坐着的广白。“这位姑娘,听说伤在了膝盖是吧,请把裤脚卷起来,待老夫诊看。”
那个婆子居然会这么好心,连她们二人的伤患都提前和大夫关照过了。
老大夫蹲下身子察看着,手按了几下,换来广白好几口的抽气声。
“已经伤到骨了,还好只是骨膜,姑娘身体强健,用药外敷休息七日即可痊愈。”老大夫继续灵敏的把广白的一捆药包扎好,接着收拾起药箱。
卫照芩紧盯着老大夫的一举一动,神态言情。“劳烦大夫大半夜劳碌奔波,只是……今晚之事可否不声张?”
“老夫只做份内之事,不理是非。不打扰你们歇息了,告辞。”老大夫抱拳作揖,提携着药箱转身离去,素白的胡子摆动,衣袂纷纷,在苍茫的夜色中深藏功与名。
这整个过程连半刻钟都不到,端的是一派行云流水之风,让人心宽。若是此番没有闹大,证明大夫言行为真,下回倒是可以继续用这个大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