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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39章 祈云雨怀王上心 正王法楚廷赌天(1)

  说干就干,事不宜迟。
  子启当晚宴请昭鼠,射皋君、彭君作陪。三人对昭鼠的才干各出肯定之语,并说王叔尤其欣赏昭鼠,俟时机成熟,就荐他接替景翠做宛郡守尹,云云。子启特别讲到那只陶壶,说王叔只是好奇,看一下而已,待他回宛,王叔就予以奉还,要他尽管放心,连夜就出发回宛,做好送货前的所有准备,待子启三人抵宛后开始行动。
  昭鼠谢过信任,回家阔别妻、子,让下人备好车马,自己闪入昭阳府宅。
  “阿叔,”禀报一毕,昭鼠泪出,“小侄此去,怕是凶多吉少了。此来诀别阿叔,一是听听阿叔指点,二也是请求阿叔,万一小侄有个三长两短,小侄的妻儿老小就托给阿叔了!”起身,叩首。
  “贤侄呀,”昭阳扶他起来,捋一把早已花白的长须,“你说的事,阿叔晓得了。若是他人对你这般讲,阿叔一定阻止。是子启对你讲,阿叔就没话说了。跟着他们干吧,干成了,或是你的远大前程。王叔不会轻易答应什么,一旦应下,他一般是会兑现的。景氏治宛,不仅是咱昭门不满,王叔他们也有不少怨言哪。不瞒你说,当初调整各地职缺时,宛郡工尹是个肥缺,谁家都在争,最终让你拿去,多半也是王叔的意思。王叔主抓工、贸诸业,名册到最后是由他过审的。他若不认可,随便动笔画个圈,就轮不上你了!”
  “有阿叔这话,小侄心安矣!”昭鼠拱手。
  “不过,阿叔也得提醒你一句!”昭阳盯住昭鼠,“你不可单独去做。无论如何,你都要拉上鄂君。彭君、射皋君不行,一定要拉上子启。否则,无事皆大欢喜,万一有事,只凭阿叔一人,是帮不了你的!”
  “小侄谨听阿叔!”昭鼠起身拜过,作别。
  送走昭鼠,昭阳召来昭睢,讲了昭鼠的忧心。
  “怎么办?”昭睢盯住昭阳。
  “这是顶风作案,你可透给屈平。”
  “昭鼠咋办?”
  “不会有事的,顶多吃点儿苦头。”
  “听屈平说,大王这次是动真的了,任谁都不可犯禁!”昭睢忧心道。
  “鄂君可以!”昭阳摆手。
  巫咸山绝谷里,屈平在前,怀王在后,拨开草木,攀援而上。
  “大王,看,巫咸庙到了!”屈平登上一个高处,声音激动。
  怀王急上,却被一个软软的东西缠住腿,怎么甩也甩不开。
  屈平跳下来,拔剑斩断那物,怀王回身一看,是一条巨蟒。怀王脚底轻松了,几下子就攀上岩顶,但见一片青翠,绿茵如毯,阵阵清香扑鼻而来。
  怀王放眼望去,并不见巫咸庙。
  “屈平,巫咸庙呢?”怀王左右四顾。
  “大王请看!”屈平手一挥,远处缓缓升起一个庙宇,富丽堂皇。那庙宇一直升到天上,浮在那儿,下面是白云朵朵。
  “大王,巫咸大神来了!”屈平跪叩。
  怀王看向那庙,惊愕,原来那不是庙,而是一个巫咸大神。
  大神浮在白云上,向他二人飘过来。
  “大王,你不是为祈雨来的吗,快祈祷呀。”屈平催道。
  “巫咸大神在上,”怀王叩首,拜道,“楚地大旱,楚民蒙难,熊槐特来宝山,祈请大神布云施雨,赐福楚民……”再拜。
  眨眼不见巫咸大神。
  怀王抬头,震惊,远处走来一个白纱少女。
  白纱少女向空中招手,现出一群巫女,手中各拿乐器,奏起巴山巫乐。
  少女款款走到怀王跟前,伸手给他。
  怀王细看,是祭司白云。
  怀王站起来,拉住白云。再看自己,身上不见王服,竟是赤身裸体,只有一圈树枝挡在羞处。原来怀王不知何时变作祈雨大礼上的巫阳了。
  巫乐声中,二人起跳一种奇怪的舞蹈。
  屈平不见了,旁边燃起几堆篝火,火光熊熊,热浪滚滚而来。
  怀王与白云由对舞变成贴身舞,怀王渐渐搂住白云。
  音乐越来越狂,二人越跳越欢,越贴越紧。
  白云沉在音乐和舞蹈里,一脸迷醉地将脸贴在怀王胸脯上。
  白云的白纱落下去,赤身裸体了。
  火光明灭中,一张由百花铺成的合欢榻若隐若现。
  怀王瞄见那只榻,带着白云踏着巫乐舞过去。
  眼见二人就要跳到合欢榻上,音乐戛然顿住。
  白云睁眼,盯住怀王,惊愕,一把推开他。
  怀王惊了,不知所措地看着她。
  “你是何人?”白云声音震颤,“巫阳呢?我要巫阳!”
  “我就是巫阳呀!”怀王应道,“你看,我这装饰,难道不是巫阳吗?”
  “你不是,你是大楚之王!”白云后退。
  白云的身上又有白纱了。
  那白纱越来越白,怀王看不清白云的躯体了。
  “我……我是巫阳啊,白云,”怀王辩解,“我是来求云祈雨的,你快布施云雨!”
  “你不是巫阳,”白云继续向后退,盯住他,“屈大人呢?屈大人在哪儿?他才是巫阳!”
  “屈大人不在这儿,这儿只有我,我就是巫阳!”怀王张开两臂,扑过去。
  “你看看你自己,你是大楚之王!”
  怀王回看自己,果然又是王服在身,王冠在首。
  “白云祭司,”怀王顾不得其他了,径直欺前,“寡人是大楚之王,寡人要你,寡人要云雨,寡人要巫山云雨!”
  “大楚之王,”白云一步步后退,手指向他,“你不可过来,我要屈大人,我只要屈大人,我的云雨只给屈大人……”
  “白云,白云,”怀王急了,连续叫她名字,“我是大楚之王,大楚的天、大楚的地,大楚的一切都是寡人的,寡人要云雨,寡人只要云雨,你快给我云雨……”跌跌撞撞地扑过去。
  白云长袖一挥,天女一样飘升。
  白云越升越高,飘远,空中留下一串长长的声音:“屈大人——”
  怀王张开双臂,撒开两腿,在后狂追,边追边叫:“白云,白云,白云……”
  怀王突然飞起来,一直飞到天空,抱住白云,口中不住大叫:“云雨,云雨,寡人要云雨……”
  “大王?大王?”怀王的身边响起急促的声音。
  怀王陡然醒来,见自己抱着郑袖睡在榻上,一床锦被让他蹬掉于地,郑袖更是让他搂得几乎喘不过气来。
  怀王尴尬,忽地坐起。
  郑袖将锦被扯上来,盖在身上。
  远处传来鸡鸣,窗棂透出亮光。
  怀王揉会儿眼,愣会儿神,缓缓下榻,索索穿衣。
  听见怀王起榻的声音,在外房侍寝的宫女全都起来,服侍怀王。
  洗梳之后,怀王走进郑宫后花园里,例行晨练。郑袖搬过琴来,为他伴奏剑舞,众宫人亦都过来,观舞助兴。
  舞至一半,怀王的动作慢下来。
  怀王收住剑,抬头看天。
  “大王,”郑袖住琴,小声提醒,“这一曲还没舞完呢!”
  怀王没有睬她,依旧观天,若有所思。
  郑袖顺着他的目光看向天空。
  天空晴朗,万里无云。
  “有多久没有下雨了?”怀王半是自语,半是征询郑袖。
  “好像是有些日子了!”郑袖眼皮子眨巴几下,小声应道,“花园里的花草早就旱了,臣妾得天天浇水呢。”
  “是呀,”怀王的目光仍在天上,“一丝儿云也没,看来,旱情还不小呢。”
  “大王,天若旱了,庄稼岂不长不好了?”
  “唉,寡人愁的正是这个。”
  “咋办呢?”郑袖走过来,关切地盯住怀王。
  “祭祀雨神!”
  “怎么祭祀呢?”郑袖轻声,“臣妾能帮上忙吗?”
  “嗯,”怀王闭目有顷,盯住她,“还甭说,这事儿真得劳烦你呢。”
  “臣妾愿为大王分忧!”郑袖一脸好奇,“只是,雨神在哪儿?臣妾又该怎么行祭呢?”
  “雨从云走,云从巴山来!”怀王指向西边,“巴山深处有个巫咸山,山上有个巫咸庙,庙里有位大神叫巫咸,云神雨神皆听大神差遣。”
  “这……”郑袖眉头微拧,“大王是要臣妾前往巫咸山上的巫咸庙里祭祀巫咸大神吗?”
  “呵呵呵,这倒不用,”怀王笑道,“巫咸山太远了,都是大山,你吃不消哩。”
  “咋办呢?”
  “听闻那个庙里的祭司到郢都了,你去求请她就是!”
  “好哩,”郑袖笑道,“臣妾今日就到太庙,请庙尹寻那祭司,安排祭祀,为大王祈雨,赐福天下黎——”
  “不要去太庙,你可直接寻她!”怀王打断她。
  “这……”郑袖懵头了,急问,“那个祭司在哪儿?是男是女,姓啥名谁?”
  怀王白她一眼:“若是男巫,寡人能让你去请吗?”
  “嘻嘻,敢问大王,”郑袖猛地想到什么,眼珠子连转几转,扑哧笑了,“那个祭司可是姓白,单名一个云字?”
  “咦,你如何晓得?”
  “大王晨时好像梦到她了,口口声声唤她名字,还……还把臣妾搂得紧哩!”
  “你……”怀王大窘,扫一眼仍在不远处观舞的众宫人,敛神,压低声,语气严厉,“怎可亵渎巫咸大神?”
  郑袖吓一大跳,跪地,叩首:“臣妾知罪!”
  “好了,好了,起来吧。”怀王摆手,放缓语气,“巫咸大神既已托梦于寡人,这个事儿就迟缓不得,你立马安排祭祀,不可懈怠!”
  “臣妾领旨!”
  早膳之后,怀王上朝,郑袖左想右想觉得无着,寻到怀王身边的宫尹,打探详情。宫尹透给她,或可询问上官大人。
  朝堂与后宫之间隔着一堵高墙,朝大夫没有特许是不可进后宫的,宫尹此话等于是许可她征召靳尚。郑袖放胆,使宫吏前往召请靳尚。
  在宫吏引领下,靳尚走进后宫,进入南宫,也就是郑袖的宫院。
  按照后宫规矩,若无楚王在场,宫妃是不能私见朝大夫的,若见,也须第三者在场,否则就会说不清楚。靳尚觐见时,郑袖着服齐整,端坐于主人席,几个宫吏并宫人尽皆侍立。
  靳尚趋入,叩首:“臣靳尚叩见南宫娘娘,恭祝娘娘万福!”
  “靳大人,”郑袖也是急了,顾不上叫平身,“听说巫咸山来个祭司,是巫咸庙的,你知道她吗?”
  “回禀娘娘,”靳尚自己起来,走到客席坐下,拱手,“臣知道。”
  “太好了!”郑袖问道,“她在哪儿?”
  “在屈平家里。”靳尚盯住郑袖,“娘娘何以问起此事?”
  郑袖将怀王的谕旨扼要说了,道:“靳大人,本宫从未办过这等事情,对巫咸大神也一无所知,如何去做,本宫实在不知呢。朝中之人,本宫谁也不熟,只好向靳大人请教了!”
  “臣乐意为娘娘效力!”靳尚一听就明白是怎么回事,拱手应道,“巫咸大神以风云雨露润泽大地,大王让娘娘主持祭祀,是娘娘洪福齐天,臣贺喜娘娘了!”
  “听大人此话,本宫稍安!如何祭祀,还请大人为本宫操心!”郑袖拱手。
  “谢娘娘信任!”靳尚再次拱手谢过,“就臣所知,巫咸庙祭司名唤白云,眼下寄住于左徒屈大人府中,与屈大人相善。以臣愚见,娘娘可使人召请屈大人,让屈大人求请祭司,事就成了。至于如何祭祀,臣也不知,娘娘征询祭司即可!”
  “谢大人了!”郑袖松出一气,笑道,“再难的事,一到大人手里就是易事。不瞒大人,本宫应下大王谕旨,却真的是一筹莫展哪!”转对宫吏,“你去,传本宫谕旨,有请左徒屈平!”
  作为除令尹府之外的最重要府衙,左徒府断然不是形同虚设。从被任命的第一天起,屈平就搬进怀王特赐的左徒府宅,是一个紧挨昭阳令尹府的五进院落,别的不说,单是院门外面的两尊石狮就非同凡响。与此宅同赐的还有三十名仆役与十名卫士,宅中一应内务,由一个颇为精干的府尹统筹。
  除处理左徒的份内事之外,为因应王旨,屈平新立三个特别事务司,为五金司、盐铁司、缉查司,由景鲤、昭睢、屈遥分别兼任三个司的司尹,上官大夫靳尚大局协调。四人皆是高官,各有府宅,平时皆在自己的府宅理事,但须在每天卯时,到司徒府会聚,议事。
  这日,还不到卯时,昭睢提前赶到,向屈平密报了宛地有可能发生的犁铧走私。屈平问过详情,遂请靳尚、景鲤、屈遥入府谋议。
  偏巧靳尚应召进宫去了,来的只有景鲤与屈遥。
  情况火急且重大,因为谁都知道,他们要面对的是王亲,要抓捕的是鄂君、彭君、射皋君等谁也惹不起的超级大鳄。
  “诸位大人,”屈平语气平静地讲解事态,“在下得到一个绝密消息,由于所有关卡尽皆封闭,有人急了,铤而走险,要将大量乌金偷运给秦人!”
  屈平没有透出消息来源,自也是为保护昭睢。
  几人面面相觑。
  屈平展出宛地形势图,指图接道:“诸位请看,如果偷运大批量乌金,对手只能选择最近的距离,因为多走一里路,就会多历一分风险。由宛地至淅邑,最近的距离是这儿!”拿笔在图中勾出一条线,由宛城经涅邑,直到黑水关。
  “这条线路中,”屈平在涅邑与黑水关两处画个圈,“重要的是这两地,一是涅邑,二是黑水关。淅水战后,大王令庄峤左军回撤,将此二地的防御移交给宛郡,由景缺将军辖制。”盯住二邑,“就在下所知,涅邑守尹可能已被对方收买,因而,我们能够掌控的只有一处,黑水关!”再指图,画出两条线,“在下的判断是,对手会伪装成货运,将犁铧之类藏于其他物品内,于光天化日运往涅邑,之后,选择夜间由涅邑出发,沿小道绕过关卡,涉过黑水,与秦人交接。”
  见屈平不但得到情报,且连对方所要走的线路都摸得一清二楚,屈遥、景鲤大是惊愕,同时也有疑惑。
  “万一对手不走这儿呢?”景鲤指图,“譬如,对手这样走,将货装船,沿淯水运至穰邑,再由穰邑陆运至此,由这儿过黑水!”
  “嗯,”屈平点头,“景大人说的是,对手也可能这样,但无论如何,对手必须涉过黑水!”沿黑水划线,“在下之意是,沿黑水布线,无论对手怎么过,就在黑水对岸一举擒获!”看向昭睢,“昭大人,你是何意?”
  其实,这些都是昭睢透给他的,而昭睢是听昭阳讲的,昭阳是听昭鼠讲的,昭鼠是与子启谋划出来的。
  然而,屈平不能透出这个,否则,一旦泄密,就害了昭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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