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8节

  “殿下,馕坑烤肉外脆里嫩,味美可口。选用最新鲜的肥嫩羊肉,当季最到月份的羯羊。你尝尝。”
  “殿下,烤羊肉串在别地儿也有,但他们绝对没有我们准格尔的地道正宗香飘十里。你尝尝。”
  “殿下,准格尔人每年屠宰牲畜备冬肉,腌制熏干,熏制的肉香味浓郁、耐贮藏。熏马肠是熏肉中的上品。你尝尝。”
  策零介绍一句,保康就和他分享一份,咳咳,这里的饭菜每一份都是两到三个人食量的大份量,为了表示自己没有那么大的食量,必须分享。
  而且,这可能就是这里人喜欢大份量饭菜的乐趣——分享。
  大盘鸡风味十足,拉条子汤浓面香,馕坑烤肉鲜嫩脆美,烤羊肉串果然是正宗地道,熏马肠味道鲜美、风味独特……
  “叔侄”两个吃的肚子圆鼓,懒懒地躺到炕上,就感觉灵魂得到升华,一动也不想动。
  可是还没完那。
  伊犁酸奶上来,幸好保康经历过西藏酸奶的洗礼,已经可以从容接受。那个酸得来——感触特真实的躯体远去、灵魂升华。
  一瞬间,浑身的懒劲儿都没了。
  保康就感觉他找到了伊犁人永远礼仪到位,谦谦君子的最大原因。
  “叔侄”饭后散步,面对这蓝天白云、老王宫里广袤的大草原,欢乐吃草的大小动物,俱是身心舒畅,神清气爽。保康不再为难小家伙,捏捏他的婴儿肥脸笑。
  策零:“……”
  策零满脸严肃地证明自己:“殿下,策零十二岁了,已经跟着父汗打仗了。”
  保康:“哦——十二岁了,已经打仗了。”
  策零重重点头。
  “可是叔叔还是你叔叔不是?”
  策零:“……”傻眼。
  策零直觉他和殿下讨论这个问题,决定对更害羞,鼓起勇气问出来他一大早等候的问题。
  “殿下……你来准格尔,是准格尔和青海西藏一样废除农奴制度吗?伊犁是平原,是要和山西、陕西一样,摊丁入亩?”
  “是也不是。策零希望,准格尔有一个什么样的未来?”
  “策零——想要西藏。”
  “这个简单。策零只要去到西藏,就拥有了西藏。”
  “才不是。为什么青海那个草包可以拥有西藏,准格尔不可以?”
  “因为啊——青海的草包啊。”
  “策零不服!”
  “那怎么办那?策零的拳头还不够大,打不过叔叔。”
  “策零会长大!”
  “……嗯。只要我们策零,长大后不会后悔地说,策零想要回到十二岁。”
  声音温柔,看着他的眼里有温暖的流光闪动,甚至称得上慈爱。策零目光一闪,莫名地,心尖儿一颤,但他不肯放弃一直以来的梦想。
  “殿下,策零不会后悔!策零知道,农奴制度不会长久。策零看很多中原的书,有关殿下故事的书,策零知道,准格尔汗国的民众们也在‘觉醒’。”
  “嗯,策零乖乖。”保康摸摸小家伙的搭子头,笑得欣慰欢喜。
  策零因为他这个动作小脸一红,强撑住气势。
  “不是乖,策零是雄鹰。其他蒙古各部都不承认准格尔,就因为准格尔不是黄金家族的血脉。策零会证明,他们这些黄金血脉都在苟且偷生,准格尔才有成吉思汗的勇猛。”
  保康乐呵:“哎呀,那可怎么办那?准格尔已经吞并了哈萨克和尼泊尔,还有朝北欧攻打的趋势。叔叔的经验在说,快停止。”
  策零不服:“策零知道。噶尔丹叔祖一直说准格儿已经够大,却不够团结。所以策零在学习汉中原文化。策零会让他们团结,富裕。”
  “我们策零聪明。”保康对上小家伙信心满满的倔强模样,哈哈哈笑,“聪明的策零,你知道准格尔人,都种牛痘了吗?”
  …………
  保康瞧着小家伙飞奔的方向微笑。
  策零因为殿下的这一个问题,所有的不甘不服都消失,拔腿就朝他叔祖噶尔丹的住处奔去。
  噶尔丹,准格尔的老汗王,虽然退位,但在准格尔的地位无人可比。即使他父汗一直在政务和扩张方面和叔祖有意见,还曾经因为王位之争打过几次,但他父汗尊重叔祖,策零知道,他父汗一定和叔祖这里。
  策零一路逛奔,一炷香的时间就来到这里,果然看到他叔祖和父汗正在僵持。
  策零大喊一声:“叔祖,父汗。”
  噶尔丹和策妄阿拉布坦一起看向他,异口同声:“你不是陪伴殿下用膳?”
  策零:“……”
  “策零陪殿下用完膳,散步,殿下问策零,‘准格尔人,都种牛痘了吗?’叔祖、父汗,殿下是在说,雪域高原也躲不过天花的肆虐吗?叔祖、父汗,我们的民众并没有多少种牛痘。”
  策零说句话急得额头冒汗。
  策妄阿拉布坦面色一白:“前几天有人上报,伊犁郊外发现一起疑似天花,已经安排隔离……”
  光隔离有用?噶尔丹气得跳起来:“我去找瑞亲王,你们立即去寻找汉家医者帮忙,全城种痘。”
  “我们马上去。”
  父子两个转眼间跑的没影子,噶尔丹看着他们急切的模样,更气。气呼呼的噶尔丹打听到殿下的去向,领着人就来到城西的一条大街上。
  瑞亲王·快乐大师·保康正在逛大街,穿着一身普通的当地人服饰站在人群里,身姿高大挺拔,面堂明亮明朗,色彩鲜艳至极的极端张扬,引得周围人频频侧目,他无知无觉。
  他正专心致志地看当地摊贩烤串儿。
  烤架上堆着煤炭块,燃起火,放上一排刚穿好的羊肉串,撒点孜然,撒点辣子面……烤羊肉串的当地小伙一手攥上二十个铁钎子,一下翻过来,那一面已经变得金黄。
  浓郁的香味随着烟气弥漫在数十里,引来络绎不绝的人凑上来。咳咳,以前是单纯为了吃,今儿是为了看美男子。
  瑞亲王·快乐大师·保康心里一乐,他习惯了万众瞩目,大大方方地,买几根烤串儿,和当地人的样子做到一个小马扎上,开始吃!
  噶尔丹领着人来到,他发现了,他还用强烈的眼神儿暗示噶尔丹,不要暴露他的身份。
  噶尔丹:“……”
  殿下这个喜欢吃路边摊的喜好,真——好。
  噶尔丹吩咐侍卫们退开,自己坐到瑞亲王殿下傍边的小马扎上,安静地等候他吃完,净手。
  …………
  两个人一边逛街一边说话,噶尔丹气不过:“他要汗位,汗位是他父亲的,是我亲哥哥的,我给他。我的子女都没有他的能力,这也很好。可是,青海西藏甚至喀尔喀都全部种痘,就这对父子,早叫他们种痘,就不听。”
  “我早上去见殿下,知道殿下没起来,正要去给殿下寻找一条最好的布尔哈雪克鱼,那老小子又来气我。”
  “殿下你说说,准格尔人能脱离世界独自生活吗?这肆虐到准格尔的天花瘟疫,就和这不断接触外面事务的农奴们的‘觉醒’一样……”
  保康一边悠哉哉地看粗犷、原始的罗布人烤鱼,一边听着噶尔丹的老年人唠叨,知道他是在求帮助,特淡定地给他一枚定心丸。
  “不要担心。这天花瘟疫,和农奴反抗一样,至少……三十年吧,才会蔓延到准格尔。”
  噶尔丹:“……”
  眼睛瞪圆、嘴巴张得老大,随即狠狠地抱住自己的小朋友。
  “尊敬的殿下,你是准格尔人永远的朋友。”
  第148章
  …………
  噶尔丹一直都在担心, 等他哪一天走了,他的侄子策妄阿拉布坦年龄越大越古板保守,极可能引发内部动乱。
  而继承人策零却是肉眼可见的野心勃勃, 一心要打下来西藏, 进攻青海和硕特部蒙古,很可能和大清的军队直接对上。
  只要一想策零和大清军队战场对立的情景,他就灰心丧气。就算那时候瑞亲王殿下年龄大了不出战,咳咳, 虽然他怀疑有没有瑞亲王变老那一天,可光想一想大清军队目前的火器水平,他一点儿信心也没有。
  再想想天花瘟疫,当年大清进关后遭遇天花肆虐的情景,那是真的让所有关外人记忆犹新,一生难忘。完全和你什么身份地位无关, 就这毫无防备的准格尔,天花一来, 绝对十室九空。
  内部动乱、天花肆虐、策零再和大清打几仗,十个准格尔也要灭亡。噶尔丹是真的担心,也是真的感激瑞亲王。
  不管将来打仗不打仗, 至少, 没有天花瘟疫的潜在危机威胁, 这就不知道救了多少准格尔人的性命。
  噶尔丹激动异常, 保康非常理解老朋友的心情。两个人互相拍拍肩膀, 相视一笑, 继续看罗布老人烤鱼。
  声音洪亮, 面色红润的罗布老人家, 身穿罗布麻纺织而成的对襟长袍, 羊毛毡制成的船形帽子,一边开心地哼唱民谣,一边开心地享受烤鱼的乐趣。
  一根根细长的红柳枝条小半截去皮,穿起一条条不知名的大野鱼,起一堆炭火烧起来,完全不需要什么铁质烤架,就这么将红柳枝斜插在炭火四周的地面上,在鱼身上撒少许盐巴,这就是塔里木罗布人的红柳烤鱼。
  保康看的入迷,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噶尔丹就笑。
  “就知道瞒不过殿下。”
  “新鲜的红柳枝在一定温度下烘烤,分泌出的汁液不但可以去除一定的鱼腥味,其特殊香味也会沁入鱼肉中。这红柳遇见烤鱼,汁液遇见鱼肉。两者摩擦出美妙的小火花,那就是肉嫩汁多、筋道弹牙。”
  保康笑得欢乐:“传说中,百转千回的塔里木河在塔克卡玛干沙漠中,形成一片片绿洲和海子。罗布泊水草丰茂,罗布人追逐着不断改道的塔里木河,不离不弃。”
  “史书记载,从汉到如今,罗布泊人一直过着‘不种五谷,不知游牧,以鱼为食,织野麻为衣,编芦为室’的生活,人多百岁以上寿数。”
  噶尔丹笑着摇头:“是不是还有那多愁善感的汉家文人说什么,成片成片金色的胡杨林,遒劲苍挺,千姿百态。还说什么那胡杨树上布满的裂纹沟壑,当地老人脸上纵横交错的皱纹都是活化石?”
  “那都是以前。现在罗布泊日益干涸,罗布人散落在塔里木河和车尔臣河流域的村寨中。为了生存下去,他们从渔夫变成牧民、农夫、商人……在大街上卖卖烤鱼的都是老人家,年轻一代人都吃吃羊肉和馕。”
  保康眼睛一眯,看着认真烤鱼的罗布老人家,他的眼睛浑浊但有光亮,他不因为围观之人的态度动容,他的双手忙碌又悠闲,他的姿态也是,好像他的人生就是这么天然享受一般……
  烤好的鱼外焦里嫩,香飘整条街,噶尔丹和保康一人一条大烤鱼,做小马扎上吃得满口塔里木河的味道。
  一个字,美!
  烤鱼的罗布老人家烤鱼完毕,看到这位中原美少年,不光人长得好,还给他的摊子带来好运气,一圈儿烤鱼被一抢而空,他就对着美少年,笑哈哈地拿起自己的随身乐器冬不拉,快活地弹奏起来。
  古老沧桑、辽阔空远的曲子响起,街上的准格尔人有的吃着烤鱼跳起来,有的拿出来他们的乐器,瞬间烤鱼摊的周围变成音乐的天堂。
  保康也哈哈哈笑,擦擦手,拿起酒葫芦喝一口,从腰上摸出来自己的白玉笛子跟着曲子就吹奏起来。
  古老神秘的西部在叮咚的驼铃声中绵延数千年,荒凉又生命力无限的大沙漠曾经繁衍出鲜活璀璨的王国文明。即使环罗布泊周围都已经是大大小小的遗址墓地、即使罗布泊也开始死亡……
  可是这一片沙漠和河流孕育出来的人们,依旧孤独而倔强的活着,就像一直在沙漠绿洲中舒展生命力的胡杨树一般,那种生命的寂寞和坚韧,就和这一方天地奇景一般绚丽迷人。
  保康跟着大街上各族人,各色人一起欢乐,深刻地感受到,这里的人之所以嗓门大,热情好客,一直固守住自己性情传统的原因。
  他们的心灵有这方平和的天地浇灌,他们的文化有这方从容的天地繁衍,他们的生活里,每天感恩天地赐予的食物,感恩生命的乐趣,足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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