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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节得饶人处且饶人

  第四节 得饶人处且饶人
  周永新没有追。
  他心想堂客正在气头上,追上去多的挨骂挨打。她是个老鸦嘴,豆腐心。这气头过去了,她又会对他有笑有讲的,该疼他的时候,照样疼他;该爱他的时候,照样爱他;该抬举他的时候,照样抬举他,这就像沅水绕桃花源流来,金牛山在南天底下,不会改变的。
  龚景清没有回家,而是奔向养殖场场部,她要找到场长李沅发,为前两个月的一桩不平之事为男人讨个公道。
  要不是今天男人的言行,她原打算那事也就算了。天底下哪座庙里没有冤死的鬼,人世间谁都 难免有人背后骂。她自己的男人背点过,也不是大不了的事,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时间久了,真真假假,对对错错,大家自然会晓得真相的。那时反而会受到大家加倍的尊重。
  今天,她的想法有些改变
  此刻,人们看到一个黑头发,圆脸盘,宽肩膀,大脚板的中年妇女,在渔村里跑上跑下,找了水产养殖场场长李沅发,又找养殖场会计丁公平,奔波忙碌,来回穿梭。
  这就是周永新的堂客龚景清。
  原来她是为了爱人周永新前两个月的补贴工分没有记上的事找人讨个公道。龚景清是个手也有一双,嘴也有一张的厉害女人,她决心要办的事,不办好是不得松手的。
  前两个月,她男人周永新两个月的补贴工分没有得到手。
  像这样的事,如果是其他任何人,都不得依账,不是吵得嘴出血,就是拍得手掌流血。周永新却不是这样,他在李沅发、丁公平面前,连屁都不敢放一个。
  龚景清了解自己的男人,是个只晓得埋到脑壳做事,用磨子都压不出半个屁的角色。她却觉得猪尿泡打人不死,但是那股气胀人。这回,她再怎么的也要争回这口气。
  龚景清跑上跑下打了几多的转转。
  前两天养殖场会计丁公平明明答应了她,说是给她男人把工分补上去。可直到今天还是不见动静。
  龚景清找到会计丁公平,当面锣,对面鼓地问道:
  “丁会计!你是忘记了给周永新补工分的事,还是故意拖到不肯办?”
  会计丁公平是个火暴脾气,做事耐不得烦。再加上平时就不喜欢龚景清那张刀子嘴,于是就来神了她几句,而且口气也很硬:
  “你说这话毒得鱼儿死。我又不欠你什么,我凭什么要回答你?”
  龚景清见会计丁公平是这么个态度,气呼呼地跑到场长李沅发那里,心想要告会计丁公平一状。
  李沅发听她把情由一讲,铁面无情地说:
  “这是场委会商量了的事,一定要做数。你这样啰哩啰嗦,别人当然不耐烦。将心比心,要是人家围到你讲来讲去没个完,你会怎么样。不仅你这个缺点要改正,还要帮助你男人。老周上个月收粪,强行到农户家的粪池里掏粪,又把船划到湖当中,偷偷往船上浇水。牛屎里拌水,多赚工分,这不是贫下中渔应该做出的事。还有,他为集体出工伤了脚是不错,但是好了,就不要老是休息,休息的时候也要工分,这也不像贫下中渔做出的事。”
  龚景清听了这话,没有做声,不等李沅发往下讲,就转身朝鱼池里跑去。
  李沅发也不知她是什么意思,望着她跑去的背影,心想:这种女人就是欺软怕硬,迁就不得的。越是对她迁就,她就会越加得邪。
  一眨眼的工夫,龚景清又回来了,后面跟着她那瘦高个子的男人周永新。男人肩上还挑着两个粪桶,他走到李沅发面前,放下肩上的担子,翕动鼻孔,一张嘴软里带硬地说:
  “场长,请你来当面检查,看我粪里到底掺水没有。讲话要实事求是。要有根有据。都有两只眼睛,不能睁着眼睛说瞎话。”
  龚景清站在一旁,注意李沅发脸上的表情,等男人往下说,她没有插话。不是她不说话,而是在她看来还不到她说话的时候。
  她男人这一席话,也完全是她教的。
  李沅发见她夫妻二人这等架势,本当一肚子火气早就冲到了脑门顶。不过他还是强压住了,他对自己说:当干部的,任何时候都不能对群众耍态度,摆蛮横,要把群众当亲人。于是他压下火气,耐心地说:
  “我是讲你上个月是这样做的,眼前改正了就好嘛。贫下中渔有了缺点,就是要及时改正嘛!”
  龚景清一把搂起男人的裤脚,指着他那两条肿胀的腿,对李沅发说:
  “你看他这两条腿肿得像棒槌,还天天下到鱼池里喂鱼食。天地良心,他是那种搞假的人啵?你当场长的只听别人嚼舌根,也不调查调查。毛主席教导我们没有调查就没有发言权。你不调查,冤枉我男人,还不给记补贴工分。你的心完全没摆正。”
  李沅发意识到自己只听了大耳朵周正春的一面之词,没有作深入调查,错怪了周永新。他的态度变得温和,连声表示要作调查,再对事情给出公正结果。他说:
  “当群众的也要允许干部存在错误,改正错误嘛!我前面的确只听了大耳朵的一面之词,没有作深入而全面的调查,刚才听你们两公婆讲明了情况,我有愧,我愿意重新调查,重新结论。你说这难道还不行吗?”
  龚景清还要继续发飊,被周永新拦住了。他对堂客低声说:
  “得饶人处且饶人。谁没有做错事的时候。场长既然知错了,你就莫再讲了。”
  龚景清说:
  “人善被人欺,马善被人骑。你这个人就是太善良了,做你的堂客一辈子怄不完的气。”
  周永新没有再说什么,回到鱼池,该做什么,照样做什么去了。
  龚景清也昂起脑壳离开了养殖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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