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节

  两个丫头都笑。温蕙哼了一声,翻身侧躺着,撑着头:“不许笑!”
  坏丫头们笑得更厉害了。一个道:“我给她洗漱。”一个道:“我去煮点醒酒汤,别叫她明天头痛。”笑着各自去了。
  温蕙哼哼着,闭上眼睛听着陆睿在外面和银线说话,也不知道在说什么。
  待到陆睿走了,温蕙醒酒汤喝了,也洗漱了,人反而清醒了。
  今天正好银线值夜,睡在她脚踏上。她睡不着,拿脚丫去拨银线:“哎,哎。”
  银线:“……干嘛?”
  温蕙撒娇:“你上来嘛,说说话。”
  其实在温家的时候,没有那么大规矩。而且山东人睡炕,从前值夜的时候,她们都是跟温蕙一起睡炕上的,中间还能隔着一张炕桌。到了陆家规矩大,这么大一张拔步床,两层帘子,小房子似的,丫鬟要睡在脚踏上。
  搁在前,温蕙一叫,银线也就上去了。
  可现在银线已经不一样了。她跟着温蕙来到江南,真的是开阔了眼界,可不像以前那样混吃等死了。
  这个府里,从陆夫人,到乔妈妈、杨妈妈,都是极有规矩的人。那规矩不是高声训斥,不是打手板抽小腿,是身体力行,是做事的章法。
  银线现在的目标,是将来要做一个体面的管事妈妈!她可不会再像从前那样随随便便大大咧咧了。
  “有话你就说嘛,我就在这儿呢,又不是听不见。”她说。
  温蕙就把脸贴近床沿,压低了声音向她请教:“圆房到底是怎么回事,你知道吗?”
  银线:“咳咳咳咳咳咳咳咳!”
  温蕙:“……没事吧?”
  银钱猛捶了胸口几下,把那口口水咽下去,悻悻道:“我怎么会知道,我都还没嫁呢。”
  她从前在堡里听过些村人的荤话,大约知道是跟男人尿尿的地方有关的。虽比温蕙多懂些,但具体怎么回事,她也并不清楚。
  温蕙失望:“唉……”
  银线顿了顿。
  “居然问我,我还想问你呢。”她也憋不住好奇问,“口脂有那么好吃吗?成日里吃来啃去的。”
  大丫头的份例里,胭脂水粉虽然没有温蕙的档次好、种类多,但也是碧玉妆的。银线偷偷尝过的,有点甜,但怎么也比不得糖好吃啊。想吃糖,次间的柜子里多得是。
  只这两个,镇日里抱在一起互相吃。他两个在次间里,虽没丫头在里面伺候。可有时候位置不好,挡着烛光了,影子都投到窗纸上了,叫人看得臊死了。
  温蕙嘻嘻一笑:“你不懂。”
  好吃的哪里是口脂,只唇,是舌,是紧紧搂着她的手臂,是贴得像要融在一起的身体。只银线虽比她大,却从没机会碰过男子呢。她懂什么呀,她哪里知道陆嘉言身上淡淡的香气有多好闻呢。
  哪有她懂,温蕙得意。
  银线:“啧。”
  温蕙蹬鼻子上脸充大人:“这一年两年你好好看看,府里可有你中意的,你看上哪个跟我说,我就把你嫁过去。”
  奴婢的婚姻由主人来决定,就像女儿的婚姻由父母决定一样,是这世界的运行规则之一。温蕙有资格说这个话。
  银线大恼:“说你就说你,怎么扯到我身上!”
  温蕙:“羞了羞了!”
  银线气得蒙住头。
  温蕙用脚丫拨她:“你不热呀?透得过气来吗?”
  银线反踹她,温蕙飞快缩脚,滚到里面去。过了一会儿,又扒着床沿:“陆嘉言走之前跟你说什么了?我听着说了好一会子呢。”
  银线:“呵。”
  温蕙:“喂!”
  银线:“睡觉。”
  温蕙:“哼!”脚丫戳戳戳。
  银线气死了:“叫明天好好给你配衣裳。”
  温蕙:“?”
  银线:“睡觉!”
  第二日果真给温蕙“好好”配衣裳了,竟拿了件立领衫子给她。大夏天的!出汗好吗!
  温蕙道:“疯了?穿这个,想热死我么?”
  落落无措:“银线姐姐让的。”
  温蕙道:“这都是妇人们才穿的!”
  陆府针线上这回给温蕙裁夏装,便有两件立领衫子。虽那料子十分轻薄透气,可也是立领的!温蕙当时还纳闷,大夏天的,给她裁立领衫作什么,这针线上也不知道怎么想的。
  夏天小姑娘家家连斜襟都不爱穿了,只爱穿对襟,里面配个抹胸,脖子露出来,胸前也可以露一些,多凉快。只有已婚的妇人才会在大夏天的还穿立领的衫子。她嫂子杨氏穿过、她婆婆陆夫人也穿过。
  温蕙一直觉得,只有有点年纪的妇人才会在夏天穿立领呢。
  落落说:“也不算很热,挺透气的,好吧,有点热,但也能遮遮脖子上的痕迹。”
  温蕙莫名,摸上脖子:“什么痕迹?”
  青杏、梅香只别过脸去,银线看着房梁叹气,塞了个靶镜到她手里。
  温蕙莫名,举起靶镜照了照,愣了——雪白的脖颈上竟像盛开了一朵一朵红梅似的。
  温蕙吃惊:“这什么呀?”
  落落道:“虫子叮得吧?”
  温蕙想着,不记得被虫子叮过呀,且也不痒。手下意识地就摸上去,忽然颤了一下,陡然间明白过来了!
  这,这是陆嘉言啃出来的呀!
  温蕙像被雷劈了一样,终于明白她嫂子杨氏,怎么总是在夏天穿立领。
  还有她婆婆陆夫人,为什么每次公公宿在上房,第二天她就穿起了立领!
  啊这!这!这——!
  第85章
  碰巧前一日陆正恰宿在了上房,碰巧这一日陆夫人也穿了薄如蝉翼的烟纱立领衫子。
  婆媳两个都穿了立领衫子,陆夫人自然心中了然,过来人面不改色。温蕙可是连眼睛都不敢抬了,一眼都不敢往她婆婆那脖子上瞄。
  原来公公婆婆也是会那样那样那样的啊!
  小姑娘家家的,被这个迟来的认知,给震麻了天灵盖。
  看她这个鹌鹑样,温夫人颇为无语,只能道:“去吧,去写字吧。”
  温蕙行个礼,道了声“是”,刺溜就去了里面梢间。
  陆夫人无奈地看了看房梁,心想,她媳妇这个不够沉稳,真是个大问题。要怎么才能磨磨她这个性子呢,还得慢慢想。
  晚上陆睿回来了,温蕙一见着他,就急了:“你怎么光知道叫我穿高领的衫子,自己不知道遮挡一下呢。”
  男人也有高领衫子的,只陆睿穿的是夏日里常见的交领,并不很能遮挡。脖子上一块红斑,露出了一半,正是昨晚温蕙嘬出来的。
  羞死了!
  陆睿不在乎:“男人家,遮什么。”
  同窗们见到了,不过调笑一句“难消美人恩”罢了。跟他同班的,三十多岁的也有,他算小的。基本都成亲了,没有谁大惊小怪。
  温蕙忿忿。
  陆睿似笑非笑:“你若不在乎,也可以不遮。”
  温蕙气死了,怎么可能不在乎啊,别人看你的眼光都是怪怪的,带着揶揄的笑。羞都羞死人了!
  可为什么同样的事,只有女人觉得羞,男人都不觉得羞呢!
  为什么啊!气人!
  只陆睿这天又十分奇怪,竟不大与她亲近,好像有心远着似的。
  温蕙莫名:“你今天怎么了?”
  陆睿道:“什么怎么了?”
  温蕙今天又没醉,怎么样也说不出来“你怎么还不过来亲我”这样的话,只能哼哼:“没事。”
  可是抬眼看到陆睿一双眼,总好像是含着笑,总好像是什么都明白似的。
  可气!
  陆睿噙着笑,端起茶盏。
  他一直觉得自己是个自制力很好的人,哪知道昨晚竟有些失控。
  想来这也是因为,温蕙是他明媒正娶的妻子,原就合礼合法,心里面便松了这一根弦。
  只离圆房的日子也没多久了,不管到时候岳母能不能过来,真现在便和她做下事来,到底难看。该忍还是得忍。
  他也没想到这丫头平时看着天真可爱,真到那等时候,便露出一股天然的媚态。实是勾人。
  以防万一,陆睿决定,还是暂时控制着和温蕙的距离吧。
  每天数日子就是了。
  只是但凡人与人相处,不管多么相得,总得有一些不能完全磨合的地方。毕竟世间没有两片一样的树叶,也没有两个完全一样的人。
  何况两个来自完全不一样的家庭,接受不一样的熏陶,却凑在了一起,注定要一起走完下半辈子的人呢。
  矛盾总会积累,迟早爆发。
  陆夫人才思考如何磨磨温蕙的性子,让她更沉稳一些,没想到过了两天,温蕙便踩了她的底线。
  这日陆睿让刘麦回来传话,平舟把话传进内院,告知温蕙陆睿受了同窗的邀,今日里不回家用饭了,温蕙便自己用了饭。
  夏日里白天长,用完饭天都还亮着。平日里这个时间是小夫妻卿卿我我的时光,今日里陆睿不回来,温蕙便一个人。她消了会儿食,听见院子里有响动。原来是燕脂淘气呢,看温蕙那根白蜡杆子靠墙立着没收起来,拿起来耍,结果把自己绊倒了,裙子刮破了个口子,气哭了。
  温蕙出来一看,哈哈大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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