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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9节

  粗粗整理了下自己的行李,额头上都出了层细汗。我卷起袖子,快步下楼,将冉青庄的东西都给他搬到了屋里。
  “你放着,我等会儿自己收拾。”冉青庄靠坐在床头,声音有些低沉,听起来很疲惫。
  两小时的长途颠簸,彻底颠散了这两天他好不容易凝聚起来的一点气色,眉心紧隆着,双唇泛白,看着就很不舒服。
  都这样了还怎么收拾?
  我只做没听到,背对着他,照旧一件件将箱子里的东西取出。
  衣服塞进衣柜,证件放进抽屉,手机插上线充电,林笙的戒指……
  林笙的戒指……
  蹲在纸箱前,我捏着那枚古旧的银戒指,闭了闭眼,轻轻呼出一口气,再睁开时,已经将那些复杂的、灰暗的、不必要的情绪全都扫到角落。
  “这枚戒指放哪儿?”我起身走向冉青庄,语气尽可能地自然,脸上甚至还带着微笑。
  他靠在床头,从假寐中睁开眼,视线自我脸上,缓缓下移,落到我的指间。
  他长久地盯着那枚戒指,伸出手,从我手中接过了它。
  我们谁也没提道闸前的那个擦身而过。他不主动提,可能是觉得与我无关,我不主动提,单纯是不知道要怎么跟他谈论林笙。
  强迫自己挪开视线,我捡起地上的纸箱,往门口走去:“已经收拾得差不多了,我……我去休息了,你有什么事叫我。”说完飞快带上门,生怕眼角余光刮到一点他深情款款的模样。
  给手机充上电,开机后跳出了99+的未接电话,点开一看,都是南弦的。
  上网看了几篇新闻报道,狮王岛的殒灭毫无征兆,但又似乎在所有人的预料之中,哪怕过去一周,社交媒体上仍然讨论激烈。
  【这么大的行动,策划了这么久,竟然也能让金辰屿那厮逃了,组织内部是不是有叛徒啊,无语。】
  【楼上别什么都张口就来好吗?你知道为了这次行动牺牲了多少人吗?金家火力强劲,攻下狮王岛实属不易。光bb谁不会?你这么牛你发个金辰屿定位来啊!】
  【虽然狮王岛打了个寂寞,但抓到金斐盛也不算亏吧,希望能赶快定罪,把他关到死。】
  【我表哥当晚就在狮王岛上,不过他不是岛上的人,是去赌钱的游客。据他说当晚jc冲进来的时候,他差点都吓尿了,抱头蹲在墙边蹲了一个晚上,第二天差点腿都直不起来。不是我说,能不能考虑下平民的安全?行动前就不能疏散下游客吗?万一中枪了怎么办?】
  【感恩所有在狮王岛行动中牺牲的、受伤的警员,感谢他们的付出,没有他们就没有我们和平安定的社会[祈祷]】
  各种流言蜚语,满屏据说好像,越看越烦躁,索性丢开手机起身去书房找书看。
  随便挑了本散文集,陷进柔软的懒人沙发里,看了一会儿,困意上涌,书本倒扣在胸前,渐渐睡去。
  再醒来,窗外已经日头西斜,看一眼时间,都要下午五点。
  一个鲤鱼打挺坐起身,书本砸到地上,我迷迷瞪瞪就往楼下跑。
  冉青庄右手肘部支着拐杖助步器,立在水池前,正用水壶接水。桌上摆着用塑料盒盛放的饭菜,还未动过,隐隐冒着热气。显然刚刚有人来送过饭了,还是冉青庄开的门……
  “你怎么……怎么不叫我?”我上前夺过他手里的水壶,填满水后放回底座上加热。
  “接完水本来打算上去叫你了。”他撑着助步器,在桌边坐下。
  “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你有什么事要叫我啊,你这样动来动去伤口不容易好。”我跟着来到桌边,替他掰开一次性筷子,递到他手边。
  我知道他不习惯麻烦别人,但他手上一刀、腿上一刀怎么也是为我受的,于情于理,我照顾他都是应该的。
  他没再说话,接过筷子,低头安静吃饭。
  睡过一觉,那些被颠去的精气神似乎又回到他身上。一人一盒的米饭,我只能吃掉半盒,他一个人就吃了整一盒。米饭吃完了,他好像也只是吃了七分饱,仍然不停扫荡桌上剩下的一点菜,吃得格外香。
  “不吃了?”他看了眼我那半盒饭,伸手讨要,“给我。”
  我盯着自己沾了菜汁的饭,道:“我吃过了……”
  他专心夹菜,头也不抬地勾勾手指,示意我“来”,我只好将那吃剩的半盒饭都递给他。
  仿佛秉持着吃得多睡得多就能好得快,自从能进食了,他的饭量越发大起来,比以前都要大得多。
  风卷残云地将最后一点汤汁都吃完,他利落地收拾起桌上残局。
  我忙让他坐下:“都说了让我来……”
  将餐盒归进垃圾袋里,再丢到外头的垃圾桶,回来时,便见冉青庄拿着衣服往浴室走。
  我立马有些头疼,向他跑过去。
  “你做什么?”
  他回头看我一眼,眼里满满的“你在问什么屁话”。
  “洗澡。”他简明扼要丢下两个字,继续往浴室里走。
  “你……你伤口不能沾水的。”我一把拉住他。
  他转过身,看了看被我抓住的胳膊,又看看我,突然笑了:“那你说怎么办?”
  薄薄的背心贴着皮肉,若隐若现地显出胸肌的轮廓,胳膊上残留着一些血痂和淤青,一只眼还带着未褪去的血色。虽说这几日因为受伤稍有清减,但绝不会有人将他与“脆弱”挂钩,相反,因为这些伤,他看起来更危险了。
  我咽了口唾沫,踌躇片刻,顶着压力道:“你躺到床上去,我给你擦擦?”
  他垂眼看着我,微一挑眉,挣开我的手,转过了身。
  我以为他不听我的,还欲再拽他衣服,就听他道:“去拿个凳子过来,澡可以不洗,但我必须洗头。”
  手一下松开了,我在原地愣了几秒,跑去厨房拿了只塑料圆凳过来。
  这小楼上下有两个浴室,上头的小一些,下头的那个大一些,不仅有淋浴,还有个大浴缸。
  给冉青庄肩上披上毛巾,让他弯腰冲着浴缸。我挤了些洗发露在手心,轻柔地抹上他的发梢。
  他的头发又粗又硬,浸了水都有些扎手。好像听说过,头发硬的人,脾气都不会太好。
  “疼吗?”我问他。
  “你可以再重一些。”
  “我是问你的伤,你这个姿势疼吗?”
  他顿了顿,道:“不疼。”
  虽然他说不疼,但我想了想,他是可以面不改色往自己身上捅刀子的人,疼了应该也是不会承认的。
  未免压裂伤口,不管他疼不疼,我还是加快了手上的动作,速战速决替他洗完了头。
  搓揉着他的湿发,本还想给他吹干,但他说自然干就好。近几天温度已经很高了,他这么短的头发应该很快就能干,我就没有勉强。
  “要我给你擦身吗?”说着我动手去扯他下摆。
  他乖乖让我脱去背心,背对着我,叫我给他擦一下够不到的后头就好。
  覆着均匀肌肉的脊背新伤旧伤交错,青紫一片。我小心地擦拭着,回过神时,指尖已经颤抖地抚上肩胛骨下端,一大块刺目的淤痕。
  骗人,这怎么可能不疼呢?
  当初背上纹身的时候,那么细的针我都好疼的……
  被我抚过的肌肉全都反应剧烈地绷紧起来,显出更清晰的轮廓线条。
  “季柠……”冉青庄不胜其扰,蹙着眉回过身,捉住我的手腕,嗓音微哑着道,“只是让你擦背,别乱摸。”
  第62章 他对你不好!
  这就好比性骚扰被抓个现行。
  我尴尬地挣了挣手,小声为自己辩解:“没有乱摸,我就是看看……”
  他像是不太满意我的回答,一下子更紧地抓住我,往自己身前带了带。我不知道他要做什么,条件反射地往相反的方向用力,脚下抗拒地不再往前。
  他见扯不动我,看着我,没有继续使劲,过了会儿慢慢松开了手。
  “剩下的我自己来,你出去吧。”
  双唇嗫嚅着,本还想留下来帮忙,可一触到冉青庄那双格外深邃的眼眸,喉头便紧的一个字也发不出来了。
  我将毛巾给他,讪讪地走了出去。
  天气逐渐闷热,今天干了不少活儿,出了几轮汗,给冉青庄洗头时,裤子还弄湿了一些,我索性回二楼自己也洗了把澡。
  换完清爽的衣物,擦着头发走出浴室,一眼便扫到床头柜上还在充电的手机。我一下定住脚步,远远地注视着它,有那么好几分钟都静止在那里,维持着同一个姿势陷入沉思。
  既然不可斩断,为什么要拖拖拉拉?我还在等什么?
  不该是我的就不是我的。
  我之前做了一次小人,愧疚了八年,这次怎么也不能把愧疚带到地下去了。
  林笙虽然不怎么样,但谁叫冉青庄喜欢?
  要是冉青庄拿着戒指去找他,我就不相信他能拒绝。不可能的,不存在的,他想也不要想。
  我憋屈不要紧,冉青庄高兴就行啊。
  我脑子里乱七八糟地想着,开始翻箱倒柜地找笔和纸。卧室找不到,还去书房找。找了一圈,终于在电脑桌的抽屉里找到一支圆珠笔和一本巴掌大的笔记本。
  撕下一页纸,点开手机通讯录,记下林笙的手机号码。写完了,我久久盯着那小片带着粉色花纹的纸,将它对折起来,拿在手里。
  世人常说“死者为大”,这是站在活人的角度。别人怎样我不知道,但就我一个快死的人来说,我觉得还是“生者为大”。
  活着才有未来,活着才有希望。死了就是死了,一捧黄土,一座孤坟,不会再有任何变化。
  所以,我理应要为活着的人多想一想的。
  我妈没了我,还有小妹,我给她们留了足够的钱,到小妹工作,没有大的波折,这些钱应该是绰绰有余的。她们彼此依靠,问题不大。
  南弦虽然婚姻不顺,但好在双亲俱在,年轻有为。我打算把我的琴留给他,随便他是自己用还是赠与有缘人,也算是一份宝贵的遗产。我死了,他或许会悲伤,但总会振作起来。
  我的至亲不多,朋友寥寥,如此便算是大部分都照顾到了。只有冉青庄,只有他,让我很放心不下。
  或许他压根不需要我的“放心不下”,但如果能在死前把他的终身大事也照顾一下……在他,能获得幸福,在我,能了却一桩心事,怎样都是不亏的。
  下到一楼,见门开着,冉青庄不再屋里,我出去一看,发现他正坐外头石凳子上抽烟。
  “你怎么伤没好就抽烟?”我抢了他桌上的烟和打火机塞进裤兜,打算找个地方藏起来。
  他淡淡瞥我一眼,不以为意道:“你没收吧,收走了我让陶念明天给我再送来。”
  你能再送,我难道不能再收吗?
  心里暗暗腹诽着,将手里的纸条递到他面前。
  他看了眼上头的长串数字,不明所以,没接,只是徐徐吐出一口烟,用眼神示意我解释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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