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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不明白他的罪

  那个东西一直在等待着,明明不可能会有人来开启它,依旧痴痴地等待着。
  夜里的工厂里与白天时相同,持续发出声音运作着,但这附近却比白天时还要安静许多。
  运河里的水传来阵阵的流水声。
  它受到时间的侵蚀,逐渐腐朽着。
  但里头的东西,却无法就这样腐蚀掉。
  *
  第二天,蓉并没有来学校。
  玲夫亲自到相隔两间的教室去确认过,因此绝对不会错。
  ——「明明忘掉了……真的忘了,我是真的把它遗忘了……」
  昨天实在发生了太多教人在意的事情,让玲夫又觉得睡眠不足。
  该怎么办?到底是该打电话给蓉?还是用简讯比较好?虽然这两个方式都让玲夫感到相当烦恼,但其实他根本就不知道该向她说些什么才好。毕竟如果又说错话踩到地雷,可就麻烦了。
  「待中,你今天没跟女朋友在一起啊?」
  下课时间里,当玲夫从蓉的教室返回自己的教室时,松原等人走过来与他攀谈。
  「你说什么女朋友?」
  「如果你们有在交往,用不着瞒着大家嘛!」
  「我们没有在交往啦!」
  她们说的应该是蓉吧?如果是先前也就算了,现在受到这种误解反而让人难受。
  「你们分手了?」
  「本来就没有在一起啊!」
  「不过这样也好啦!听说那家伙以前读国中的时候,大家都叫她蛊惑人心的魔女呢。」
  「就说不是了——你刚说什么?」
  虽然玲夫感觉双方像是鸡同鸭讲,但最后似乎听到奇怪的事情。
  「待中的女朋友不就是飞泽吗?听说以前在国中的时候,曾有两个男人为了争夺她而大打出手,还听说有个男人像跟踪狂一样追着她跑。」
  「……」
  怎么可能。
  「待中没有听说过吗?你们国中不是同校吗?」
  虽然读同一间学校,但国中的时候玲夫与蓉的距离比现在遥远许多。即使彼此都知道对方的存在,但或许是因为从小就在一起的关系,反而觉得有些不好意思,使得他们彼此装作不认识——至少玲夫是这么想的。如果不是因为谦的事情,他们两个人大概也只保持着在走廊上碰面时稍稍打声招呼的关系而已。
  「因为我们曾听说过那样的传言,所以看到待中开始和她交往的时候,才以为你是她的下一个猎物。」
  所以她们才会贴那张奇怪的涂鸦吗?尽管玲夫已经不在意那件事了,但他还是头一次听到这种传书。
  「毕竟那家伙身材好又聪明,看起来很成熟嘛。所以比较没经验的男人,一被她亲切对待就会会错意也是常有的事。」
  这话令玲夫听来非常刺耳。那个会错意的男人指得就是我吗?
  意思是说,当时蓉就是因为察觉到我会错意(?)才逃跑的吗?可是那时候明明是在谈谦和蓉以前的事情,应该不是那种情况才对啊。还是说我自己在不知不觉当中,释放出奇怪的气息?
  「既然待中现在没有对象,要不要我们帮你介绍几个啊?」
  「不用啦。」
  「我想只要随便找找,应该都会有很多人想要和待中交往喔!」
  「是呀!毕竟待中在学校里很有名,而且长得也还不错呢!」
  「就说不用了啦。」
  因为那种理由而出名可让人高兴不起来,再说玲夫也对自己的长相没什么自信。
  「可是现在没了女朋友,你要怎么发泄啊?」
  「你、你们白痴啊!就说跟蓉没关系了啊,」
  听到松原她们如此露骨的说法,满脸通红的玲夫连忙结束对话。真是的,这些女人根本比我还像男人嘛。玲夫慌慌张张地远离她们,回到座位上叹了口气。
  到底是怎么回事,居然说蓉是蛊惑人心的魔女,这外号怎么听都不适合她。不过那些都只是传言,就算是事实,蓉极有可能只是单纯的受害者而已。虽然蓉的确有时会讲一些意味深长的话,或是偷瞄别人几眼等等,也曾让我稍微会错意……所以那时蓉以为自己又要碰到伤心事时,态度才会那么奇怪吗……原来我是那么讨人厌的男人吗……
  不对不对,这种事情不应该自己一个人钻牛角尖。
  玲夫又叹了口气,并且试着把腰杆挺直振作起来。
  总而言之,先和蓉联络看看吧。如果是自己做错了什么事,就好好向她道歉,再拜托她一起帮忙找谦的记忆。那时蓉回忆起的事情和谦有关吗?六年前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总而言之,必须设法向蓉问个清楚才行。
  昨晚,尽管玲夫难以入眠,仍然下定了决心。
  虽然自己似乎就要触及危险的东西,但还是不能就此作罢。更正确地说,现在自己已经不想再让事情重回浑沌不明了。
  不知道结果为何,也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情,甚至也可能只是自己毫无意义的误解。
  但即使如此,我还是要找出钥匙,并且打开它。
  就算它是什么装了罪恶的盒子也一样。
  毕竟那是我现在能做的事情,而且可能也只有我做得到。
  「嘿!」
  「久等啦。」
  回家的路上,差不多走到周围已经没有其他学生的地方时,玲夫碰到了脱子。
  看来她是刻意选在不会被人看见的地方等。
  玲夫下了脚踏车,改用牵的继续向前走。
  「妈妈今天也到医院去了。」
  脱子穿着白色衣服,像只小猫或小白兔地跟在玲夫的身后。
  「喔。」
  也差不多该去医院一趟了。
  「天气好热,好想买冰吃喔!」
  「又是我出钱对吧!」
  「妈妈现在不是都有多给玲夫一些钱吗?」
  脱子自己明明是个那么超现实的存在,但对现实的考虑却一点都不含糊。
  昨晚的脱子彷佛变了一个人似的,但现在已经恢复原状了。
  ——对不起。因为那个时候我肚子饿了,没什么精神。
  玲夫当然不觉得只是因为肚子饿就会变成那样,但可以确定的是,后来她吃过便当并且在房间休息过后,就又恢复正常了。
  对玲夫来说,现在这个看起来没什么烦恼的脱子,比那个虽然美丽却让人难以亲近的脱子来得好。
  两个人到一间位于不起眼十字路口上的杂货店里买了棒冰。那是一间摆了面包、饮料、甜点以及加工食品,小小的冷藏柜里则放着生鲜食品的昏暗小店。父亲曾告诉玲夫这间店大概是因为没有钱能改装成便利商店,才会一直维持这个状况。但是玲夫还满喜欢这间闻起来带着别人家里味道的店,暗自希望它不要有所改变。
  「这个棒冰吃起来比便利商店卖的还要有家里的味道呢!」
  「哪里卖的棒冰吃起来都一样啦!」
  不过玲夫心里却很能认同脱子的话。这个香草口味的长方形棒冰并不大,味道也相当传统。玲夫一边感受着这份从小到现在都没什么改变的甜味,一边和脱子在步道上散步。这条细长的路以前应该是条河川。
  「玲夫在学校有和蓉说话吗?」
  「她没有来。我有传简讯给她,但还没有收到回信。」
  经过一番苦思后,玲夫还是发了一封写了『因为看你好像没来学校,所以发了这封简讯。方便的话请与我联络』的简讯。但结果如他所说的。当然蓉也可能真的只是身体不舒服而已。
  只不过她昨天明显看起来很不自然的态度,让玲夫犹豫着是否应该无视蓉而继续追查谦的过去。
  「就算蓉不在,也能打开盒子喔。」
  脱子彷佛看穿了玲夫的想法如此说道。
  「可是,不能就这样把蓉丢着不管吧。」
  「玲夫喜欢蓉对不对?」
  「我就说不要再提这种事了。」
  虽然这是脱子第一次提。
  「玲夫喜欢蓉胜过我吗?」
  「我没有想过那种事情啦!」
  我说谎了。明明昨天才在想着『我到底喜欢蓉还是脱子』这样的事情。
  「玲夫脸红了。好色喔——」
  「闭嘴!」
  玲夫用手指戳向脱子的后头勺。脱子则用像个男生的语气喊着『好痛』。
  「谦他……搞不好以前喜欢过蓉。」
  玲夫融化掉含在嘴里的最后一口香草冰后说道。
  「虽然,当时他还只是个小孩子。」
  「人家不知道。」
  脱子摇着头,头发也跟着摇曳着。她以轻盈的步伐在玲夫的眼前走着。这条用土将河川填平而成的步道感觉特别地细长。
  「你也帮忙想吧!那家伙可能是因为曾经喜欢蓉却被她拒绝,感到很丢脸而想把那件事忘掉,才让你也忘了蓉。」
  「是那样吗——啊,那里有猫!」
  脱子在步道旁的草丛里发现一只脚上长着白毛的猫,于是便靠了过去。虽然猫在她靠近到一定距离之前,像是在比胆量般一动也不动,但最后还是忍耐不住而一溜烟地跑掉了。
  「你总是像猫一样自由,真让人羡慕啊。」
  玲夫感受到一些不平,忍不住叹了口气。虽然因为逃狱而无处可去,但同时也不受任何人的拘束。
  「如果没有玲夫在,我根本连猫都称不上。」
  脱子说得像是理所当然一样,并且露出了笑容。真是过分,她居然同时拥有可爱长相和乐观态度,还有暗地里的泪水和意义深长的神秘。
  「干脆到蓉她家去一趟算了。」
  拿归还上次装晚餐的器皿作为借口好了。
  尽管玲夫不太想与蓉的家人交谈,但至少能够判断出她到底是不是因为身体不舒服而请假。
  「人家有点怕蓉耶。」
  脱子稍稍收敛起笑容,声音也跟着变小许多。
  「我不是说讨厌她喔。相反地我很喜欢她!因为她长得很漂亮,人又很温柔,而且比我聪明好几倍。」
  ——可是,如果待在蓉的身旁,会让我觉得自己只不过是一个虚伪的假货。
  「……」
  如果是那样……也只是证明了你一开始自称的事实而已。
  玲夫觉得这样的话语实在太过残忍,所以没有说出口。
  假货也好虚伪也好,对于现在的玲夫来说,脱子就像是一种救赎。
  「一想到玲夫一定会喜欢蓉更胜过我,我就——」
  「呃,就说不是那样了……」
  「哇哈,人家的胸口感觉到一阵心动了呢!感觉好甜蜜!好像活得像个女孩子一样——好痛,玲夫住手啦好痛!」
  「明明连是真是假都还分不清楚,不要随便玩弄男人的感情啦!」
  玲夫用两手的拳头夹住脱子的头,脱子则又笑又叫地在玲夫的手臂里挣扎着。
  由于一直无法下定决心是否要去蓉她家,玲夫只好先去医院。
  进医院前,玲夫先交待脱子在医院大门前的圆形花坛旁等他回来。
  「这房间好热啊!」
  玲夫走进病房后,第一件事便是打开窗户。虽然外头的温度愈来愈接近夏天了,但病房里的空调一向不够强;且空气中多带着消毒用的酒精气味,感觉十分潮湿。
  「小谦好像偶尔会动动眼皮呢。」
  妈妈坐在谦的床头旁,抚摸着他的脸颊说道。
  「虽然很缓慢,不过眼皮底下的眼睛一直动个不停。像这种时候,是不是他在做梦呀?不知道小谦他现在正在做什么梦?」
  「不知道。」
  搞不好,他正梦到自己待在医院门外的花坛旁。
  「我把枯萎的花清理掉后,这里显得好冷清。」
  「是啊。」
  病房里的花比先前少了很多,刺鼻的香味也跟着消失了。
  「还有人帮忙做这样的事情呢。」
  妈妈拿起一张附在花束上的卡片给玲夫看。上头写着『自作主张祈祷谦同学早日康复会』。
  「听说他们是在网络上召集的。还要大家不可以忘记谦曾做过的善事。」
  「是喔。」
  不知道为什么,玲夫似乎没有像先前那样厌恶被当成佳话了。是已经习惯了,还是觉得这总比被遗忘来得好呢?
  只是,不管外头是要炒作还是遗忘掉谦,他都只是静静地闭着眼睛沉睡。
  「真是的……再这样下去,玲夫和我们都很困扰呢……」
  妈妈苦笑着,又伸手摸着谦的头发及脸颊。即使那正是母爱的表现,但玲夫却觉得那会使谦看起来幼小而无力,让他愈看愈难过。
  「对了,妈知道昨天电视里有提到谦吗?」
  「咦?不知道耶。」
  「他们说谦在六年前也曾经救过人。不过我好像忘记了。」
  「——喔……」
  妈妈稍作停顿,似乎在回忆着这件事情。
  「对了,记得那是在谦读国一还是国二的时候吧。因为妈妈刚好带你去医院看德国麻疹,所以知道的时候还吓了一跳呢。」
  德国麻疹……这么说起来好像有这么一回事……
  「那时候妈妈用车载你从医院回来,结果发现家门口有好多人。我记得好像是町内自治会的会长吧,他称赞说谦立了大功呢,而且好像还有警察先生在。」
  「是喔——」
  「记得谦那时候全身都湿透了,脸还皱成一团。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觉得不好意思,他的表情看起来像在生气又像在哭,我刚看到的时候,还以为谦做了什么坏事。」
  ——询问邻居之后,让我更是大吃一惊呢。本来想要好好夸奖谦一番,可是他却一下子就跑掉了,所以当天只好先请那些人回去,改日再好好谈了。
  「所以就和电视上说的一样?谦是偶然看到有人溺水了?」
  「邻居是这么说的。不过当我问谦的时候,他只是一直随便回答,还说他不知道,好像不太想谈论这件事。」
  不想谈这件事?虽然说谦的确对这种事情会感到不好意思……
  「然后隔天飞泽太太就拿了好多饼干和糖果过来,说是当作谢礼。」
  「飞泽!?」
  真的假的,果然是蓉!
  「吓我一跳,你干么突然这么大声?」
  「没有啦……刚说到飞泽,那溺水的人是蓉吗?」
  「是呀,你想起来了?」
  「没有……」
  「毕竟你那时候因为发疹的关系,头脑不是很清楚吧。不记得也是正常的。」
  「话说回来,为什么后来就没再提过这件事了?」
  明明发生了那么大的事情,可是家人或蓉却一次也没有和玲夫提过这件事情。
  「因为谦不喜欢被人说到这件事,而且蓉也只有来家里道谢过一次,之后就变得比较不常往来了。」
  「……」
  「真是奇怪呢,明明这是一件会被人大大赞许的事情,可是他们两个人却反而变得相处不来。」
  「后来发生了什么事情吗?」
  听到玲夫的询问,妈妈皱起眉头。
  「虽然没有发生什么事,不过也许是妈妈害的也不一定。」
  「妈?为什么?」
  「因为妈妈后来有骂过谦。」
  「为什么?」
  我是怎么搞的,从刚才就一直问为什么,简直像个小孩子一样。可是……
  「因为要是出了什么差错,谦也可能会跟着溺水不是吗?如果只是帮忙呼救就算了,自己跳下去实在太危险了。」
  「……啊……」
  「小蓉能得救的确是件好事。可是,对父母来说当然还是最担心自己的孩子嘛。」
  妈妈的声音变得有些激动。
  「所以,那时候妈妈才会骂他,要他不可以做那么危险的事情——可是……」
  但她的声音又马上消沉下来,然后转头看向谦,无力地说道:
  「为什么这孩子又……」
  妈妈说到最后,甚至带着点哭声。玲夫也不晓得这时候到底该说什么才好。
  但是玲夫并不认为是因为被妈妈骂了,才使得谦和蓉变得疏远。
  虽然妈妈生气的时候的确很叮怕,但回想自己的过去,姑且不提很小的时候,上了国中后妈妈的关係应该不至于造成那么大的影响。
  比起这个,应该是他们两人之间还发生过与溺水事故有关的某些事情,所以两人才会闭口不谈。
  而且那是邻居和父母都不知道,只有谦和蓉两个人知道的事情。
  然后,或许那件事情也和这次的事故有所关联……?
  「玲夫。」
  当玲夫走出凉爽的医院大厅时,脱子马上跑了过来。告知午后时光即将结束的黄色阳光正把她那身轻飘飘的白色衣服照得发亮。
  「谦的情况怎样?」
  「没什么变化。」
  不过身体上的伤恢复得很顺利。
  「我想还是去蓉她家一趟了。」
  「是吗?」
  玲夫并没有说明他为什么下了决心,自顾自地走在脱子前面。
  可是,他还是不晓得该如何开口向蓉询问那件事情。原本温柔和蔼的蓉,光是回忆起那件事就产生如此剧烈的反应。一向不擅长与别人说话,总是误踩地雷的我,到底该怎么问才好?
  ——可惜一切都是杞人忧天。
  玲夫紧张万分地造访了蓉家,却无法与她交谈。
  「真对不起,蓉她现在身体不舒服,没办法从床上起来。」
  蓉的母亲从玄关走出来,一脸歉意地告诉玲夫蓉发烧了。但在玲夫第一次按门铃的时候,伯母只告诉他『稍等一下喔!』直到等了好一段时间,才被告知说她发烧了,实在太可疑了。玲夫无法继续追问下去,只能掉头回家。简单地说,蓉现在不想见我。
  「唔。」
  想到这点,玲夫的胸口就有点疼痛。虽然不知道她和谦过去发生了什么事情,但不需要连我也一起讨厌吧!讨厌?我被蓉讨厌了吗?
  「玲夫从刚才就像是在演独脚戏一样,表情好恐怖喔:」
  脱子侧着脸,有些畏缩地仰望玲夫。
  「闭嘴啦!」
  玲夫推着脚踏车,让车子的前轮靠近脱子假装要撞她。脱子则笑着要玲夫小心骑车,一边跳动一边闪躲着。
  「欸,玲夫,你为什么一定要找蓉说话?」
  「唔……妳这样问我很难回答耶。」
  毕竟现在还没有发现其他能『找到谦的记忆』的线索,除此之外,别无他法啰。
  「既然这样,有一个好方法喔!」
  「什么方法?」
  「告诉你,只要发一封简讯,告诉她说『我和脱子坠入爱河了,我打算抛弃现实和她交往,所以把我忘掉吧——』哇!轮子撞到我了!好痛!」
  「如果妳不想让白衣服上变得全是轮胎印就不要再闹了。」
  「玲夫怎么可以一直欺负这么可爱的女孩子!」
  「妳难道不懂如果自称可爱就会变得愈来愈不可爱的道理吗?」
  「咦?真的假的?」
  「可爱正在从妳的身上慢慢流失啰!」
  「既然玲夫看得到我的可爱,那表示你是喜欢—好痛!玲夫很痛耶!」
  脱子口中还在喃喃着什么『不让你再摸胸部喔』之类的话,让玲夫真的很想用车撞她,不过最后还是作罢。更何况,妳说什么『再摸』?根本就没有摸过啊!通通去死啦!
  「……不过,妳说的方式也并非不可行啦!」
  玲夫感到有些不甘心,所以偷瞄了一眼脱子的胸口。
  「对吧?」
  「我不是在说什么交往的事情。我打算发一封简讯给蓉,告诉她说我们已经找到一个像是能让谦甦醒的『钥匙』的东西。」
  「喔?」
  「喔什么喔。这样一来,假设蓉陷入低潮的原因和谦有所关连,就算她真的不知道钥匙指的是什么,也应该会有一点反应吧。透过简讯的来往,多少能够多明白一些事情,顺利的话还能和她沟通。」
  「玲夫好厉害……这都是因为我给的提示够好。」
  「随妳去说吧。」
  「可是,你要把什么东西当作钥匙呢?」
  「那就是重点啦……总之,我先到谦的房间找找,看看有没有类似的东西。」
  虽然还不确定那个钥匙是不是具体的物品,但现在只是要当成与蓉见面的藉口,造假也无所谓。虽然这样骗人不好,但既然没办法见到她,也只能这么做了。
  「我记得壁橱里好像有一个收着旧玩具的箱子——干嘛?」
  走在前面的脱子突然停下脚步。
  「家门前面有一个不认识的人。」
  「什么?」
  玲夫看过去,家门外站了一名女子,她正在望着玲夫家。
  对方算是个欧巴桑——吧?看起来应该是三十几岁,不过玲夫实在观察不出大人的年龄。她留着长头髮,体型微胖,穿着开襟针织上衣及一件k头有小花图桉的裙子,似乎不是和媒体有关的人。
  那个人正站在快要按到电钤的位置,但是看起来有点胆怯。
  她到底是谁?总觉得好像在哪里见过她。
  「……啊。」
  当玲夫和脱子靠近时,那名女子像是做坏事被抓到似的向后退一步,接着作势要走,却又
  停了下来。
  「请问有什么事吗?」
  玲夫开口询问女子的来意。虽然不太想理会她,但现在身旁有脱子在。就算对方是女性,
  还是谨慎一点比较安全。
  「请问你是待中同学的家人吗?」
  接着,对方便开始主动攀谈。她明明看起来远比玲夫年长,却用十分谦卑的声音及语气询问。
  「我是。」
  难道她是看电视知道谦的事情,一直等到现在才跑来想说些什么吗?在事故发生后的前几天,的确有不少人来家里拜访,但也许是热情消退或已被遗忘,后来就不再有人这么做了。
  「那么……你是待中谦的弟弟吗?」
  「是。」
  怎么回事?对方的声音似乎有些颤抖。
  「请、请问你的爸爸或妈妈……现、现在在家吗?」
  「不在家。」
  父亲当然在工作,而母亲今天也会在医院待到很晚。
  「请问妳是谁?到底有什么事?」
  太可疑了!一直询问我们的事情,却迟迟不肯说明自己的来历。
  「那、那个……敝姓上冈。」
  「上冈?」
  上冈——啊!
  「是的,那个……真对不起,我就是被谦同学解救的……」
  原来如此……!
  「对不起!真的很对不起!明明是我的救命恩人,但我却到现在才来道歉……我真的很抱歉!真是对不起你们……呜呜……」
  「」
  感同身受的同情心、无法压抑的愤怒,还有总算能知道被救的人还好端端活着的安心感,各种思绪正溷杂在心中,使得玲夫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头几天我在医院里接受检查,还有向警察或铁路公司的人员说明事情,实在、实在是让
  我忙到什么事情都没办法思考。又被家人骂,还碰到电视台的人,真的是……我、我真的很害
  怕。大家为什么都要责怪我呢?明明我也是受害者呀!」
  「那个……」
  突然向我抱怨这些我也无可奈何啊:再说,现在爸妈都不在家,不论对方想做什么都没办法。
  「不过……不过请让我说明一件事情就好。虽然电视或报纸上可能也报过了,不过我想要亲自向你们说明!」
  「哇!」
  原本玲夫打算退后一步,手腕却被对方一把抓住,上冈小姐把她带着黑眼圈的脸靠近过来。
  「我……我绝对不是自己跳下月台的!我根本就是一个受害者!大家都知道那个车站每天都有很多人,也曾有人提过那样很危险了!」
  「……喂……妳……」
  玲夫希望对方先放开他的手。他拚命地想要把手收回,但上冈小姐却死命抓着,说什么也不肯放手。
  「很过分对不对?大家居然以为我是要自杀呢!不论是社会大众,还是自己的父母;甚至
  是周遭所有的人。这是不是很过分!」
  上冈小姐再度拉高了音量。
  「他们说都是因为我想自杀才会害待中同学陷入昏迷。还说我是魔鬼,想死就自己去死……呜……」
  上冈小姐自顾自地说着,最后甚至哭了出来。
  「大家好过分喔。简直就像是觉得我死了还比较好!为什么?为什么我非得被别人这样指责?」
  「那种事情……」
  关我什么事?儘管上冈小姐哭着诉苦,但她说得愈是可怜,就愈让玲夫觉得无可奈何。她
  同样承受了很大的痛苦,但是我……不对,我还没关係,但是谦……
  「电视台也是一样,我明明已经把事情的真相都老实地告诉他们了,可是电视上却完全不
  替我说明清楚。这是不是差别待遇?为什么就是不肯相信我说的话?」
  她说的没错。就玲夫所知,电视或网路上的新闻总是只提谦的事情,几乎没有提过这个人。就算有提及,也都只说她不记得事情或是想不开之类的,甚至到了前后矛盾的程度。
  「到底是为什么?难道说是你们在背后操作媒体,故意让他们不报我的事情——」
  「怎么可能!」
  这个人到底在说什么?
  「那到底是谁在陷害我?乾脆我真的去——」
  「住口,死老太婆!」
  「哇!」
  「咿!」
  脱子突然朝对方大骂,并且用肩膀把她撞开。
  「妳想干什么!」
  「少啰嗦!快点放开玲夫!」
  上冈小姐被撞飞后整个人摔在地上,脱子甚至还想冲过去打她。
  「快停手,笨蛋!」
  玲夫连忙从后面抱住脱子阻止她,但脱子仍不停地挣扎着。再这样下去妳的胸口会愈开愈大的。快停下来!
  「为什么要阻止我!这傢伙、这个人实在太过分了!明明谦救了她的命,还搞得自己躺在床上不能动,可是这个人却说得像是、像是谦害她变得不幸的……」
  脱子的声音突然消失了。似乎是因为太不甘心,而使她哑了喉咙。
  「而且这个人到现在都只是因为自己觉得难过,才特地跑过来说那些让自己好过的藉口的。明明玲夫还有谦的妈妈也都很难过……」
  「脱子,别再说了。」
  玲夫如今唯一能做的,就只能抱着安慰脱子而已。
  「我就说很对不起你们了呀。」
  上冈小姐低声说道。
  「你们也是只有难过而已。可是我不但难过,以后还得永远亏欠着你们。不只是对你们,简直像是亏欠着整个世界。大家会一直说谦同学是个好人,他很厉害。而我会被指为坏人,被
  叫做魔鬼!」
  「好痛……」
  上冈小姐抬起满是灰尘的手,开始拉扯脱子的头髮。
  「请妳住手!」
  玲夫连忙拉开上冈小姐的手,努力保护脱子。接着上冈小姐便开始悲泣,并且用和刚见面时一样的微弱声音,颤抖着说道:
  「如果是我死掉就好了……如果不是那孩子,而是我死掉的话就好了……」
  「——就算妳那么想,世界上一定有因为上冈小姐还活着而高兴的人。」
  玲夫怀着极度的无力感说道。
  「对我来说,比起谦被大家当作好人而死,更希望那个讨人厌的谦活下来啊。」
  所以,如果听到谦不顾自己性命守护下来的人说那种话,真的会让我很难受。拜託妳,不要让我觉得谦所做的事情都是白费的……
  「哇啊啊——!呜呜呜……!」
  脱子突然开始嚎啕大哭,使玲夫惊讶地回头望去。
  「妳到底怎么了?」
  「玲夫真的好可怜喔——!」
  「我哪里可怜!」
  「骗人!玲夫好可怜。可是你可以隐瞒没关係,我很瞭解玲夫的心情,呜呜——」
  脱子带着鼻音说着,接着又继续大哭。玲夫试着把手放到她头上想要安慰她,但脱子却哭得更大声,让他感到十分伤脑筋。上冈小姐在哭,而我也很想哭,到底该如何是好?再这样下去,可能会引起别人的注意。此时玲夫才想到一个可能性,让他怀疑到会不会是媒体要上冈小姐来的。虽然应该不至于会那样……
  「对不起……对不起,玲夫。」
  「妳干么要跟我道歉?」
  「因为人家……呜呜……」
  「赶快进去吧。」
  玲夫扶着脱子打开家门,并且催促她进去。当他回过头时,发现上冈小姐正咬着嘴唇望着自己,接着便留下改日会再来道歉这句话而离去。还不是个大人的玲夫,实在不知道自己该不该向对方说『妳不用再来了』。
  脱子哭个不停,把自己关在谦的房间里不肯出来。
  玲夫为了让闷了一整天的房间降温,把窗户全部打开后便倒到床上去。阳光的味道充斥在整个房间里,接近夕阳的斜日让玲夫感到十分刺眼。
  感觉像是被人强迫揹了重物一样……
  不断地重複着『好过分,大家都把我当作坏人』的上冈小姐,言行举止极为异常,但她究竟是本来就那样,还是因为这次的事情而受了刺激,玲夫无从得知。
  ——那到底是谁在陷害我?乾脆我真的去——
  虽然这是废话,但每个人都只是站在自己的角度看事情而已。
  玲夫也是一样。老实说,玲夫从来没有想像过被谦解救的人会想些什么。谦被当作英雄很让人伤脑筋、这个家到底该怎么走下去,还有能不能设法让谦醒过来等等,玲夫光是想着这些自己所见范围的事情就已经精疲力尽了。但就算现在得知了上冈小姐的心情,他也一样无能为力。现在只能做自己能做的事情,设法找出钥匙,打开那个什么藏了罪恶的盒子。为了这个目的,必须先设法让蓉说出以前的事情才行。
  不过,无论未来知道了什么,也应该以『每个人有自己的想法』看待。
  就算谦(不符合他作风地)挺身救人的原因,对玲夫来说只是无关紧要的事情,他也绝对不会嘲笑或责备谦。只要他能醒来就够了。
  叩叩叩……
  房门外传来像是猫在磨爪般的敲门声。
  不过,玲夫明白那不是可洛。
  「妳哭完了?」
  「哭完了。」
  打开房门,站在眼前的是红眼睛及红鼻子的脱子。
  「那么,就去散散步吧。」
  「就去散散步吧。」
  脱子重複着玲夫的话,让他感到有些安心。
  两个人之间没什么交谈,一路走到河川附近。
  他们避开像是迷宫一样的老路,漫步在有许多车子呼啸而过的大马路旁。如果只是想前往某处,还是走这条路最快。
  「玲夫你知道吗?谦的房间每天晚上都可以稍微看见工厂的灯光喔!」
  「是吗?我不知道。」
  「不过只能看见一点点。从附近房子的屋顶缝隙间看过去,可以看到橘色的火焰在燃烧着。」
  「喔——」
  「谦以前很喜欢看喔。」
  「是喔。」
  「那个为什么会一直在燃烧呢?」
  「是什么呢……记得好像有听过是工厂在提炼原油的时候,要把多馀的能源燃烧掉。」
  「那工厂一直都在製造东西吗?」
  「大概吧。」
  接着,两个人来到能更清楚看见谦所喜欢的火焰的堤防。
  玲夫也很喜欢这里的景色。缓慢流动的河川、整齐排列的灯光、灰暗但还看得见东西的天空,还有飞机的声音。
  「记得妳说过自己是从那边来的吧?」
  玲夫伸手指向河川对岸的工厂群。
  「嗯,大概是吧。」
  「那是谦以前很喜欢的地方,妳从监狱逃出来后就在那里了?」
  「我不知道。」
  「那么如果到那边去,能不能找到关于妳说的钥匙或罪恶之盒的线索?」
  「玲夫有到去过那里了吗?」
  「好像有……又好像没有,我不记得了。」
  虽然玲夫还记得小时候很喜欢看着车子在高速公路上奔跑的景色,但如果要说自己曾去过那里,又不太能确定。即使喜欢看,也不是完全没有兴趣,但或许是因为觉得只隔了条河的对岸随时都能去,又或者是身旁没有朋友能和自己一起去的缘故,似乎没有实际在去过那里的印象。
  「下次找蓉来,我们三个一起去吧!」
  脱子并没有回答玲夫的提议。
  「妳喜欢吗?」
  这么说起来,我似乎曾做过几次去那边的梦。明明没有实际去过,但是在梦里却像是已经去过好几次,感到很怀念,而且也很悲伤。
  「你是说喜欢玲夫吗?」
  「白痴,我是说那间工厂。」
  「我喜欢啊,虽然有点恐怖。」
  「……」
  玲夫感觉到自己的手被握住,但他没有把手收回。如同两个人把心团结在一起,共同面对着位在远方的钢铁要塞。这也冲澹了玲夫在梦境里感受到的悲伤。
  「对不起,我刚才哭了。」
  她弯着纤细的手指,紧扣住玲夫的手。
  「妳害我吓了好大一跳。」
  「人家本来是打算在玲夫哭的时候,好好安慰你的。」
  「不要随便替我决定。」
  「我会说如果觉得难过,可以摸摸我的胸部喔。」
  「别胡说。」
  「玲夫明明被那个女人说了坏话,却还是对她很温柔。」
  「我才没有。」
  为什么被别人说温柔反而会觉得生气?不过玲夫还是没有放开她的手。
  「我自己也没想到,会为了玲夫哭得那么伤心。」
  「是喔——」
  「我说真的。我原本只是从谦的心里逃出来,觉得玲夫会理我才来到你的身边。可是现在却有了不同的心情。」
  「什么意思啊?」
  八成又是什么甜蜜悸动之类的吧。要是我当真,又要被嘲笑了。
  「如果是玲夫以外的人,我一定不会有这么激烈的反应。」
  「天知道。」
  玲夫刻意把目光从脱子身上移开,望向河川对岸。他开始梦想着总有一天要变成一个坏人,然后去摸她的胸部让她讨厌自己。
  「希望有一天能够到那个工厂去。」
  「妳说我们两个?」
  糟糕,忍不住又回了她的话。
  「如果玲夫愿意的话。」
  「……恩。」
  因为不想明白说出『好』这个答案,玲夫只点头回答。
  脱子她小小的嘴唇,轻轻地笑着。
  「你看这个。」
  「什么?」
  脱子拿出来的,是一个亮晶晶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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