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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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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车开了两个多小时,接近三小时,才看到牧场的正门。牧场的围墙是一圈密集的刺树,远远看去像是一条翠绿的彩带,绿意有深有浅,环抱在牧场四周。
  守牧场的人名叫程忠,大概四五十岁的年纪,右脚有点跛,据说是以前在前线中过弹,一直没好起来。
  程忠早早知道谢老要来的消息,早早在大门这边等着。他没有结婚,但精神很好,身体也很硬朗,喜欢伺候动物。以前就因为这个本领在前线立过功,后来不打仗了,他和他的动物们都无处可去,齐齐投奔了谢老的牧场。
  那是谢奶奶还在世,牧场这边大多收容老去的耕牛、骡马,后来也收容退下来的警犬、搜救犬,大多都是受过伤,不适合再“工作”的。
  程忠皮肤是古铜色的,脸上的皱纹很深,像是拿凿子凿出来的。袁宁跟在谢老身边望着这个守着牧场许多年的人,不知自己该喊什么。
  谢老说:“宁宁,这是忠叔,这些年牧场都是他在管着的。他是驯养动物的好手,你要是想学些这方面的本领,可要好好和忠叔问好。”
  程忠有些讶异。谢老没有孩子,怎么会带这么个小孩过来?难道是谢家哪个孩子?看来倒是个乖巧的。
  袁宁乖乖喊:“忠叔好!”
  程忠不太会和孩子相处,点了点头,不知该说什么。
  谢老又让李司机和程忠相互认识,才领着袁宁往里走。
  袁宁吸了吸鼻子,觉得空气新鲜又湿润,还带着不知名的花香和青草的味道。
  袁宁欢喜得不得了:“谢爷爷,真的有野花,我看到了!一片一片的野花!”
  程忠讶异地看了袁宁一眼。
  自从谢老失明之后,很多人都不会避免在他面前提起“看”字,生怕刺激了谢老。可是这小孩说得兴高采烈,谢老似乎也听得兴致盎然,甚至还问:“什么颜色的?”
  “白白的!”袁宁毫不犹豫地回答,“不过也有好多粉色的、红色的和黄色的!谢爷爷,还有蜜蜂!好多蜜蜂!没有看到蝴蝶,蝴蝶是不是被蜜蜂吓跑了啊?”
  谢老决定祸水东引:“这个你要问忠叔才知道。”
  程忠:“……”
  袁宁还有点怕生,但见程忠手上带着泥土的气味,又努力克服了心里的怯懦,小声问程忠:“忠叔,为什么这么多蜜蜂啊?”
  瞧见袁宁那小心翼翼的眼神儿,程忠不好意思再沉默下去,只好解释:“因为那是我养的。”
  “蜜蜂还能养!”袁宁睁大眼,“怎么养?”
  “建好蜂房,让他们在蜂房里安家。”程忠简明扼要地解释,“养足了时间,就可以收蜜糖了。”
  “忠叔好厉害。”袁宁由衷夸赞,“我就不敢养,我怕它们用针扎我。以前我堂哥被它们扎过,它们屁股后面藏着尖尖的针,可吓人了!”
  “动物们其实都很友好,”程忠被袁宁满含赞叹的目光看得脸都要红了,好在他皮肤不白,看不出来,“只要你不要表现出伤害它们的意图,它们是不会主动攻击你的。比如蜜蜂扎人往往也是因为感觉到有危险,因为一旦扎了人,它们自己也会死掉。”
  袁宁吃惊:“这样的吗?”
  程忠笃定地点头。
  袁宁说:“那我一定和它们好好相处!”他可不想害死小蜜蜂。
  两人一个问一个说,很快走到牧场的房子附近。袁宁看见了谢老说的篱笆墙,上面果然爬满了牵牛花,深红色和深紫色的花朵随风挺立,像一个个漂亮的小喇叭。但是它们说话的声音却很小,见袁宁望过去,都羞怯地转开头,与身边的花儿窃窃私语起来。
  袁宁知道偷听别人的悄悄话是不对的,也就没有细听,只高兴地对谢老说:“谢爷爷,我看到了!篱笆上面果然爬满了牵牛花,它们开出的花儿像一朵朵小喇叭,可漂亮了!我发现紫色的小喇叭里面不全是紫的,芯子有一点点白!”
  谢老说:“你谢奶奶最喜欢了。”
  程忠又是一阵惊讶。
  谢老老伴去世后,极少有人在他面前提起他老伴,怕他太伤心,没想到他居然会主动提起。
  这小孩到底是谁家的?
  不姓谢,姓袁,不是谢家人,也不是谢老老伴那边的人。
  真叫人摸不清头脑。
  谢老坐在葡萄架下,享受着牧场习习的凉风,对袁宁说:“你和忠叔带招福去逛一圈吧,看看牧场现在是什么样子的,回来告诉我。”
  袁宁一口答应。
  程忠带着袁宁走上小桥,去了小河对面。
  河对面就是牧场的小湖,对袁宁来说也非常大,一眼根本看不到边。它的颜色是浅绿浅绿的,像块美丽的翡翠,上面漂浮着一些睡莲,它们小心翼翼地开着洁白的花。在莲叶之下,有不少鱼儿在里头游来游去,它们似乎不会说话,嘴巴一张一翕,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袁宁在一个小洞穴里看到只红色的山蟹,那山蟹正举着钳子朝他打招呼,也不知是在向他问好还是在向他炫耀自己的勇武。
  袁宁睁大眼,觉得这边的一切都很新奇。
  他带着招福往前跑,跑过小湖后、跑过广阔的草地,就看到一条小路蜿蜒而上,延伸到远处的小山坡上。
  “好多野花!”袁宁对招福说。
  “汪汪汪!”招福回答。
  意思是少见多怪,我很多年前就见过了。
  袁宁很羡慕:“你很多年前就见过了吗?我那时还不知道什么是牧场呢!”
  招福觉得对袁宁炫耀似乎很不道德。
  ——这小家伙会真心实意地羡慕你。
  袁宁说:“招福,那边有蝴蝶!”
  招福精神一振:“哪里?”
  袁宁往野花上一指。
  招福扑了过去。
  蝴蝶翩然飞了起来,没让招福抓到,反倒让招福一头扎进了野花里。
  野花们嗔怒地骂道:“你真粗鲁!”
  它们纷纷向招福撒起了花粉。
  招福啊欠啊欠地打起了喷嚏。
  袁宁继续往坡上跑。
  招福也赶紧跟上去。
  坡顶风比坡下大,吹得袁宁细细的头发乱飞。他抬眼看去,下面果然是一片白桦林,还没到秋天,白桦林还是绿的,只有树干雪白雪白,看上去笔挺漂亮。
  小河绕了个弯,从另一边拥抱着白桦林,在阳光下闪着粼粼波光。草是青的,水是绿的,天是蓝的,蓝天白云和白桦林都倒映在水中,就好像一幅美丽的油画。
  袁宁说:“真漂亮啊。”
  程忠也上来了,见袁宁满脸惊叹,突然明白谢老为何特别喜欢这孩子。和这孩子呆在一起,平时看起来平平无奇的一切似乎开始闪闪发光。
  招福却注意到白桦林边有几个人在争吵,它转头把自己的发现告诉袁宁。
  袁宁马上对程忠说:“忠叔,那边有人在吵架!”
  程忠视力很好,也看见了那边的动静。他皱起眉,说:“你们在这里等着,我过去看看。”
  袁宁和招福乖乖在原地站着,都伸长脖子看向那起争执的地方。
  程忠对这些事早已习以为常,牧场经常雇佣附近的村民来做事,在白桦林那边有排平房,是给这些雇工暂住的。谢老不过来时,程忠也会住到那边去。
  程忠脚有点跛,但速度一点都不慢,他很快赶到河边。河边有三个孩子和几个大人,三个小孩浑身湿漉漉的,似乎刚从水里出来。其中两个小孩躲在大人后面瑟瑟发抖,几个大人横眉竖目指着另一个小孩骂:“你个小灾星,老程给你一口饭吃,你却干这种事!”这还是比较斯文的,其他人骂得更不堪入目,只差没戳着那小孩的脸喷他一脸唾沫。
  程忠沉着脸问:“怎么回事?”
  几个大人七嘴八舌地把事情说完,程忠才知道这小孩把他们的孩子推到河里去了。
  程忠转向那沉默的小孩:“是这样吗?”
  小孩皮肤很黑,人又很瘦,像个竹竿子。他一声不吭地站着,好像自己是个哑巴,又好像根本不在意他们在说什么。他眼睛比皮肤更黑,直直地看着那两个小孩。
  “如果你真的做出这种事,牧场就容不下你了。”程忠的语气冷酷得有点不近人情。
  小孩的表情有了点变化,但还是没说话。
  *
  袁宁原本一直等在坡上,但底下的白桦树突然开口说:“救救他吧,孩子,他被赶走的话就没地方去了。”
  袁宁一愣。
  白桦树们把下面发生的一切告诉袁宁。
  原来那两个小孩背着父母去玩水,其中一个差点淹死,多亏了那小孩跳下去救了他们才没事。但是慌乱之中那两个小孩的鞋子被水冲走了,他们怕父母责骂,就对闻声赶来的父母说是那小孩推他们下水的。
  那两个小孩都觉得反正那小孩没爸妈,不会说话,推到他身上正好。
  袁宁很生气:“太过分了!”
  袁宁顾不得程忠的叮嘱,带着招福跑了下去。
  他跑到河边的时候,正好听到程忠的话。
  在所有人察觉他们一人一狗的靠近、齐齐朝他们看过来时,袁宁用力喘了口气,认真说:“才不是他推的!”
  作者有话要说:
  大哥:我有种不祥的预感
  空间:我就不说什么了
  第24章 做噩梦
  袁宁看着少年,少年长得和章修严差不多高,头发很黑,剪得不平整,似乎是用刀子切断的,但很短,不挡眼睛。他虽然瘦了点,不过双手看上去很有力,白桦树们都说他是一个很善良的人,有小鸟掉到地上时他会把小鸟们送回窝里,快到冬天时还会主动提着石灰水帮它们穿上“白衣服”。
  袁宁强调:“根本不是他推的。”
  那几个家长见他长得白白嫩嫩,又穿着好衣服,摸不准他是什么人,一时不敢再骂。
  袁宁抿了抿唇,望向那两个落水的孩子。他见过这样的人——这样的家伙总觉得“反正他不会反抗”“反正没有人会帮他”,就把一切都推到对方头上。只要自己不被责骂,对方怎么样才不要紧,被赶走了才好呢!
  那两个孩子被袁宁看得心虚,梗着脖子骂道:“看什么看!就是他推的!他把我们推下水的!”
  “是这样吗?”袁宁的声音不急不缓。他本来就不太爱和陌生人说话,所以每一个字都说得很慢,“那为什么他身上的头发和衣服也是湿的呢?”
  袁宁这么一提,程忠也发现少年身上同样湿漉漉的,身上甚至还有几处刮伤。
  其中一个孩子说:“谁不知道他和他爸爸一样是‘水怪’,整天泡在水里!他爸爸以前每天都在大河里捡尸体,怪恶心的!”
  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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