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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3节

  人类真是太奇怪了!
  黑耳朵猫儿没再跟男人夫妻俩“分享食物”,只在饱餐过后到这边转悠一下,听听男人夫妻俩说话。原来那天那孩子并不是他们的儿子,而是他们的学生。他们对学生都像是对自己的孩子一样吗?可是学生那么多,他们却只有两个人啊!
  黑耳朵猫儿想不明白。
  过了一段时间,男人和女人的孩子就出生了。那孩子可真小啊,它要是想的话,只要从窗户里跳进去就可以轻松把那孩子叼走。黑耳朵猫儿每天趴在窗边看着。
  那孩子一天天长大,很快就会走、会说话了。他走起路来还摇摇晃晃,偶尔嫌弃自己走得太慢,索性趴在地上爬了起来。黑耳朵猫儿觉得新奇极了。它非常凶,没有人愿意和它当朋友,更没有人愿意和它生孩子,小猫儿这种东西也许它这辈子都不可能有了。看着这孩子慢慢长大,感觉还挺奇妙的。
  到孩子能独自呆在家里时,等待孩子的就是无穷无尽的寂寞。男人和女人总是很忙,每天都有那么多学生需要辅导,每天都有那么多事情需要跟进,每天回到家天都已经快黑了。有时突然响起了雷,孩子就非常害怕,躲在那里瑟瑟发抖。
  小孩子是非常脆弱、非常需要陪伴的。黑耳朵猫儿这样想着,却没有接近那孩子。它知道有好几次那孩子都见过他了,可是那孩子怕他,只敢远远地看它,一步都不敢上前。
  它如果跑过去的话,会把那孩子吓坏的吧?
  就像当初把雀儿放到他们门前一样。
  黑耳朵猫儿跑到教室那边趴着,等男人或女人一往回走,它就会跑到那孩子那边去。时间久了,那孩子也发现了它出现必然会伴随着他爸爸或者他妈妈的归来。
  自那以后,那孩子每次看见它都可高兴了。
  等那孩子再长大一些就开始到处跑动。那孩子似乎已经习惯自己一个人呆着,每天都跑到教学楼附近徘徊,有时它也会去,那孩子就定定地看着它,像是想和它说话。不过那孩子终究没和它说过话,那孩子大概更喜欢沉默却慈祥的大樟树。
  有时那孩子会被送回他奶奶家里。黑耳朵猫儿跟过去看了看,发现还不如让那孩子一个人呆着。他奶奶实在太偏心了,有什么好东西都藏着不让那孩子碰,那孩子还那么小就已经让那孩子学着干活,有次还想打那孩子——当时黑耳朵猫儿看不下去了,从柴垛上蹿了下去,猛地咬住了那老太婆的手。
  那老太婆吓得丢了魂,一屁股坐在地上,干嚎着看向那渗血的伤口。那孩子也被吓坏了,呆呆愣愣地站着,看看那老太婆又看看它,手足无措,不知该怎么办才好。那老太婆指着那孩子骂咧着说:“你个小扫把星!沾了你准没好事!”说着那老太婆就抄起扫把想来赶走它。
  它一跃而起,蹿上屋顶,跑着从那孩子的奶奶家离开。
  经过这件事,那孩子一定更害怕它了吧?黑耳朵猫儿这样想着,依然像往常一样去看男人夫妻和那孩子。
  男人夫妻俩来接那孩子回去了,知道那老太婆被咬之后掏钱让她去镇上打疫苗。那老太婆收了钱,脸色才好看一些,等男人一家三口离开以后嘀咕起来:“被猫咬了一口而已,哪有那么多讲究?还打疫苗!真是读书读傻了!”不过她看起来倒是挺高兴的,拿着男人留下的钱翻来覆去数了两遍,心满意足地把它们放了起来。
  黑耳朵猫儿没兴趣再看下去,跟着男人一家回了学校那边。学生们已经放假了,不过还是有很多学生留在学校,都是有些内容没弄明白,想趁着假期好好补一补。这可是以前从来没有过的事儿,以前还没到放假时间呢,学生们的心就飞到外面去了。放学铃声一响,他们会像箭一样往外蹿,到处玩耍、到处撒野。
  是什么改变了他们呢?
  黑耳朵猫儿想不明白。
  它每天觅食完以后都趴到教室外,想看出个所以然来。可惜一直到最后都没有得到答案。
  男人夫妻俩出事了。
  黑耳朵猫儿是第一个发现的,它朝着过往的每一个人撕心竭力地叫着,但还是过了很久才有人发现被掩埋着的男人夫妻俩。等把人挖出来时,男人夫妻俩已经没了呼吸。
  它不能再出现在那孩子面前了。黑耳朵猫儿想。
  以前它每一次在那孩子面前出现,几乎都代表着男人夫妻俩会回到家,现在他们已经不会再回去了,那孩子见到它以后如果还盼着见到他们,一定会非常失望、非常难过!
  黑耳朵猫儿回到了山里。
  男人夫妻俩下葬的那天,黑耳朵猫儿也跟着去了。自那以后它就把他们的坟头当成自己的领地,每天都在那边守卫、巡查,不管是人、蛇还是老鼠,黑耳朵猫儿都不允许它们接近半步。可是对于坟上的青草它却莫可奈何,只能看着它们越长越高,越长越密,把湿润松软地泥土抓得严严实实,把低矮的坟头也掩藏得严严实实。
  那孩子怎么样了呢?黑耳朵猫儿偶尔会想知道。可是它不敢去看,它怕自己会被那孩子看见,勾起那孩子的伤心事。如果它也有自己的父母,遇上这种事一定会很难过!
  黑耳朵猫儿闷闷地想着,张嘴亮出尖利的牙齿,一口咬住不听警告的毒蛇的七寸,轻松把毒蛇咬断了气,慢条斯理地享用起细腻滑嫩的毒蛇肉来。
  黑耳朵猫儿感觉四周有不少双小心翼翼的眼睛正窥探着它的进食过程,不过它一点都不在意,反而故意亮出沾着血的牙齿,鲜红的、可怖的、狰狞的。
  这些家伙只需要敬畏它就可以了。
  它是不需要朋友的,更不需要所谓的陪伴。
  日子又变得漫长而寂寥。无所谓下不下雨、无所谓天气冷还是热、无所谓太阳落山还是升起、无所谓——什么都无所谓,这些东西有什么在意的,它又不会在外面被雨困住,它又不会因为冷了或者热了而生病,它又不会因为太阳落山而害怕,它又不会一大早看见红通通的太阳升起在天边就高兴得满脸发红。
  反正,什么都无所谓。
  直到有一天,它听到一阵嘈杂的脚步声。
  它仔细看去,发现来的那些人里有张熟悉的面孔。他长大了啊,看起来过得很不错,眼睛亮亮的,似乎一点都不再害怕寂寞。
  它从树上跳下去,定定地看着他。
  他跑上前来,没有像以前那样安静、没有像以前那样小心畏怯,而是惊喜地喊:“小黑!”
  他说:“我可以抱你一下吗?”
  他说:“你愿意和我去北边吗?”
  可以,当然可以。
  愿意,当然愿意。
  第80章 改变
  自从将父母的骨灰迁到北边来, 袁宁心里生出一种强烈的念头:他不能再这样懵懵懂懂地过下去, 什么事都要靠别人帮忙。
  尤其是在看到那些学生追在车后喊“老师再见”的时候, 袁宁心里这种感觉更为强烈——他可以做得更好!如果他更努力,就可以有更多的钱、做更多的事!到时他就像父亲和大哥一样, 可以轻轻松松地改变自己和别人的命运。
  他的运气一直都很好,遇到的都是很好很好的人,还从谢爷爷拿得到了大大的牧场。那么好的运气, 他怎么能白白浪费掉!袁宁在自习课上把当天的学习任务完成,急匆匆地跑出了教室。
  宋星辰本来还想和袁宁讨论一下习题,见袁宁一下子没了影, 有点纳闷。他转头看向郝小岚:“宁宁这两天好像不太对劲。”
  郝小岚也点头。她说:“等他回来我们好好问问!”
  袁宁已经跑到齐老师办公室门口。齐老师已经结婚了,脸上还是有几个没有淡去的雀斑。她丈夫是个运动员, 因伤退役了, 在体育厅任了个文职。齐老师丈夫正好带着保温瓶来看齐老师, 见袁宁跑了过来,目光一亮, 夸道:“跑得不错啊!”
  袁宁愣了一下, 敲过门后才跑到齐老师面前喊人。齐老师可喜欢袁宁了,拉着他的手笑着问:“什么事跑得这么急?”齐老师问完, 又向袁宁介绍, “这是你师公, 你叫他梁叔叔就可以了。”
  袁宁乖乖喊:“梁叔叔。”有生人在场,袁宁有点不好意思。不过想到自己想做的事,袁宁又鼓起勇气开口, “齐老师,我最近在看报纸和杂志的种植栏,发现现在花卉卖的挺不错的,是这样吗?”
  齐老师点头:“没错,是这样的。”她向袁宁说起基本情况,“这几年经济好了,大家都生活的追求高了。以前逢年过节顶多咬咬牙割块肉打打牙祭,现在可以买一些衣服和食物以外的东西点缀生活、提高生活品质。比如买些绿植、买些花卉。尤其是到了过年那段时间,花卉市场特别好,种植花卉挺赚钱的。”
  袁宁说:“那我如果想在冬天种花,要做点什么准备呢?”活动课的时候,齐老师带他们去过花房和大棚,都是温室,条件不一,袁宁心里模模糊糊有个概念,但不知道搭建起来要花费多少人力物力。他想先问问齐老师,心里有个底儿,再有针对性地收集资料和章修严、罗元良他们商量。
  齐老师问:“你是想在家里种?”
  袁宁摇头。他认真地向齐老师说出自己的打算:“我想在牧场那边种,现在冬天了,菜畦那边都荒置着,我想把它们利用起来。现在里过年还有三个多月,如果抓紧时间准备的话应该还能赶上年前的花市。”
  旁边的梁先生听得咋舌。现在的小孩都这么聪明早熟了吗?这才几岁哪,居然能想这么多事了——而且还说得有板有眼!
  齐老师说:“这可不是小事情,你问过家里人的意见了吗?”
  袁宁说:“我问过罗元良,他说能保暖的话牧场是可以种的,就是花种得挑挑。家里的意见,我想等把完整的计划写出来以后再问。大哥他们都很忙,我不能总是麻烦他们。大哥一直都是这样教我们的,如果要花钱就先把具体计划写出来,他看了觉得钱是花在了该花的地方,就会把钱给我们。”
  齐老师和梁先生对视一眼,都明白袁宁做事为什么那么妥帖,瞧瞧人家这是怎么教的!这样锻炼下来,就算把这小孩直接扔去公司里上班都不会跟不上——甚至比很多成年人都要能干!毕竟不是所有人都会在做事之前把计划拟好,把要花的时间、要花的钱一项项明确地列出来。这样做事就算失败了,损失也不会大到哪里去。
  望先小学本来就鼓励学生多实践,虽然袁宁这步子迈得有点大,齐老师还是非常乐意帮忙。她给袁宁说了建简易大棚的材料和价钱,又给了袁宁一些联系方式:一个是学校合作的农业公司,基本的农业机械、农业器材都可以在那边弄到,要建大棚的话还有技术人员陪同到地方上去做技术指导;一个是牧场归属地的农业所的,农业所对经济作物的种植有专项扶持计划,向农业所提出申请的话可以有优惠政策和技术支持;还有一部分是有经验的花农的电话号码。
  接着齐老师又给袁宁写下一些杂志和报纸,让袁宁去翻翻这些杂志报纸,找找和这方面有关的文献和报道,了解一些技术和市场方面的资讯。这也是必做的前期准备之一。
  齐老师说:“要做事可不是那么容易的,”她笑着摸摸袁宁的脑袋,“有什么难处就告诉老师,老师可以帮忙的一定帮。还有,也不要忘记你的朋友们——他们都非常愿意帮助你,等花儿种出来了,你送他们一些,他们也会非常高兴。”
  “我明白了!”袁宁的眼睛亮了起来,高兴地向齐老师鞠了一躬,“谢谢老师!”
  说完袁宁又跑了出去,和来时一样急切。
  齐老师温柔地笑着,摸着肚子说:“要是我们孩子像宁宁就好了。”
  梁先生说:“难怪你整天把这孩子挂在嘴边,这孩子确实很可爱。”他很赞同齐老师的话,“我也希望我们孩子像这孩子一样聪明可爱。”
  袁宁跑回教室,就被宋星辰和郝小岚逼问在忙什么。袁宁想到齐老师的话,把自己的计划合盘托出。郝小岚听了果然很感兴趣,摩拳擦掌地说:“我也来帮忙!”她积极无比地让袁宁给她分配工作。
  袁宁说:“现在才刚开始做准备呢。”他向郝小岚和宋星辰提出邀请,“齐老师给了我指定了一些报纸和杂志,我准备去买来研究,把有用的报道和文献剪下来贴在资料本上,有需要的时候就拿出来翻查!”
  宋星辰说:“那要先想好怎么归类,不然全部资料堆在一起,找起来还是很麻烦。”
  “嗯!”袁宁用力点头。
  宋星辰扯下一张纸,大概拟了三个分类:专业技术、业内风向、花市资讯。专业技术就是跟育种、种植、管理有关的;业内风向就是过年时什么花儿好卖、什么花儿卖相好意头好还不容易养死之类的;至于花市资讯,就是有关花市的报道和各地花市开市的时间、申请加入花市的流程以及与花卉市场有关的政策和活动等等。
  袁宁被宋星辰这一手给镇住了。
  怎么宋星辰和大哥他们都这么厉害呢!
  郝小岚说:“宁宁你不要被他唬住了,他这根本是照搬他爸爸的。他家全家都能弄这些东西,吃个饭也是讨论时事和政策,他从小听到这么大,要是连这都学不会怎么对得起他每年拿的第一名!”
  袁宁说:“可是还是好厉害啊!”他也常听大哥和父亲讨论,但他还是一点都没学会。袁宁拍板定案,“那我们就把资料本分成这三类!”
  郝小岚自动请缨:“我来找‘业内风向’,花语什么的,我最喜欢了!”女孩子总是特别喜欢这些东西。
  宋星辰说:“资讯这一块我来。”
  袁宁要找的就是技术这一块。接下来几天他们课余时间都凑在一起翻查资料,准备在周末分头咨询这方面的专业人士补充更多需要注意的事。
  袁宁跑了几趟园艺店,又去农学院那边找孟兆。孟兆差不多要毕业了,不过他直接被他老师要了过去,接着念研究生。说是念书,其实就是在研究基地里忙活。袁宁周末跑了一趟,跟着孟兆在研究基地溜达一圈,见识了不少新技术。不过这些技术都还在研究阶段,对设备条件要求也比较高,暂时还没法进入实践阶段。
  孟兆说:“今年可以先试试,要是收益好的话就着手建个好一点的温室,倒是能选择的花卉种类更多,收益更高。除了花卉之外,药材市场也一直是供应跟不上需求,以后都可以考虑考虑。”
  袁宁在本子上刷刷刷地记了很多东西,大有把研究基地这边的东西都学走的架势。孟兆的老师从外面回来了,看见袁宁那双忽闪忽闪的眼睛,一乐,笑呵呵地调侃:“你这孩子又来偷学什么?”
  “没有没有!”袁宁忙捂住小本子。
  袁宁的小动作没瞒过孟兆老师的眼睛,孟兆老师故作严肃地板起脸,一脸正色,朝袁宁伸出手:“给我看看,我看过了才给带回去——有些可不能给你学走。”
  袁宁只好乖乖把小本子交出去。
  大哥说过的,别人不给的东西不能要!
  孟兆老师本来只是逗逗袁宁,见袁宁真交出来了,倒也真有了几分兴趣,翻开小本本看了起来。内容还没看,一看那字,孟兆老师就对袁宁多了几分好感。这么小的年纪能把字练到这种程度,可见在这方面是非常用心的——也能静下心来学东西!等看完袁宁记录的笔记,孟兆老师脸彻底板不住了。
  这孩子,记得可真好!
  又整齐,又详细,难得的是还条理分明,看完后就知道完整、准确的操作流程。孟兆老师很确定这不是孟兆给袁宁抄上去的,因为他带了孟兆几年,知道孟兆做记录的习惯和模式。孟兆老师眼底满含赞许:“你记得很不错,继续保持下去,学什么都不会太难。”他把小本子还给袁宁。
  意外得到了夸奖,袁宁高兴地带着这一趟的收获回了家。他邀请宋星辰、郝小岚到家里会合,把资料都整合在一起,选出了适合的花种,又整理出参加各地花市的时间安排表。
  傍晚的时候罗元良过来了。
  罗元良带来了好消息:他联系了农业所和农业公司的人,他们也正在做联合推广计划。目前农村大多数人思想都还很保守,而且对经济作物的认识不足——更不了解温室建造的成本,因此很少有人能迈出第一步,考虑种植粮食蔬菜以外的作物。有人愿意在这边开个头,他们非常愿意支持,大棚价格是按照材料费来算的,技术指导完全免费。
  这样的话,成本就变得非常低,就算失败了也没有亏本的可能性!
  袁宁把自己和宋星辰、郝小岚的努力成果也整理了一份给罗元良。
  薛女士见他们几个小孩聚在客厅正正经经地商量事情,觉得有趣,上楼给章先生换茶时提了一句。章先生微讶,放下笔下了楼,悄然走近袁宁那边,站在一旁听了好一会儿。
  罗元良最先注意到章先生到来,蓦然住了口,静静地望向章先生。袁宁愣了一下,转头一看,小心脏噗通噗通直跳。他喊道:“父亲!”
  宋星辰他们也乖乖喊:“章叔叔。”
  章先生说:“准备赶今年的花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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