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节
甄妙冷笑道:“二娘,当初我爹亲口说的我赚买新衣裳新首饰你无权干涉,现在我不买首饰衣裳,拿我自己赚的钱给我姐补身子怎么就成了扒着娘家不放?她想不想要是她的事,我乐意给她,怎么也轮不到二娘说三道四吧?”
甄妙往灶房外看了一眼,笑起来:“我自己都轮不上,二娘有何脸面?”说着走了两步朝篱笆墙那边喊:“周嫂子瞧什么呢?”
周嫂子半点不臊,爽朗道:“妙娘做了什么好吃的?香了这么久,勾得我都馋了。”
“多谢周嫂子夸我,我给姐姐做了排骨汤面,香得二娘都忍不住找我要,我还以为是骗我呢,这下可放心了。二娘也真是,我姐姐吃了补身子的,你抢什么呢?周嫂子说说,我二娘是不是很晨宝一样?”
甄妙说话带笑却句句都在骂人,周嫂子本就是村里出名的大嘴巴,管你大事小事不到半天就能嚷得全村人都知道。
王氏嫁过来虽然恨她们姐妹俩恨的要命,不管训斥还是打骂都是躲在屋子里,恶狠狠地威胁:“不许哭!”生怕给周嫂子嗅到味儿。
那一次是她因为王氏说她们过世母亲的坏话,她年纪小气不过冲王氏吼了一句:“我娘貌美心善,才不是你这蛇蝎丑妇,怪不得一把年纪嫁不出去。”
王氏专挑最疼的地方又掐又打,她蜷缩在地上捂着头疼得直打颤,就在她要死在拳打脚踢里的时候,是姐姐从地里回来挡在她面前受了王氏本该踹在她头上的那一脚,她没事了,姐姐却额头撞在墙上破了好大的口子。
也是那时起她收敛了浑身的刺,变成了外人眼中听话懂事的孩子,实际上的她卑微怯懦,救不了自己更救不了姐姐。
甄妙脑海中的记忆被勾起,眸色转冷,俏脸冷厉。
第14章 (重写) 就你嘴硬,昨儿我可……
末时,太阳西跌,窗外小院被树木掩藏,斑驳光影四处洒落随风跳跃。
林书安抄了多半日的书,脖子发麻肩膀酸痛,胳膊抬起往后一推头侧向一边刚好听到隔壁微弱的开锁声。
心不自知地随那‘咔哒’声颤了下,冲散了那团浅淡的雾气。
不过一瞬又归于平静,唯有山间野雀从房顶掠过停歇在树梢上扑棱翅膀溢出几声欢快鸣叫。
再次提笔已无一气呵成之势,往窗外看了一眼,晾在衣架上的长衫飘荡,当即起身出屋。
干涩布料滑过掌心,隔壁刷刷扫地声消失后,水哗哗摔入盆中的碰撞声紧接而来……
她只有第二天要出摊前一天才会这么忙。
不知不觉竟站了好一阵,关门声让他回神,匆忙转身回屋,将白的刺眼长衫忘在了脑后。
那道轻快又带急切的脚步声越来越近,他起了茧子的手指捻着书页,挣扎一番抬头看向窗外只瞧见一抹浅影复又变得空空荡荡。
甄妙这天起的比以往还早,昨儿她到山上摘了不少野菜打算多做些菜饼,昨天没买到肉少了调馅儿的活,心里却不轻松。
她起身动作轻,秉着呼吸穿戴整齐生怕吵醒姐姐,蹑手蹑脚走出屋才松了口气,往腰间别了把小斧子,胆子也跟着大了。
这回做完饼天才微微泛白,路过隔壁林秀才家听到屋里传来交谈声,妇人嗓音温婉悦耳十分悦耳,往上拽了拽肩带,扬起嘴角,快步走开。
村口不见罗叔的驴车想来还得一阵,闲来无事索性先走着,能不能省下车钱全看天意。
只可惜她脚未好利索,走起来一阵钻心疼痛直往上窜,又慢又遭罪,没走多远就后悔了干脆站在路边等车。
思绪乱飘,不知怎的想起老辈们常说的——熬日子。
夫妻不睦的人家,处于弱势的女子只能咬牙硬生生地熬,熬死丈夫就能过好日子,那时她再最艰难的时候也盼自己命比范朗长,现在想来哪有什么好日子,苦从一开始就浸透整个人生,纵使熬死那人,也尝不出苦以外的酸甜辣了。
日子再难,认命才是最蠢的,在她和范朗拼个同归于尽时才明白这个道理。
现在她最担心的是姐姐,姐姐温婉柔弱连骂人都不会,王氏和焦大娘都不是善茬,她在能出了这口恶气,若她不在呢?唯一的法子就是让姐姐的腰板挺起来,学会以牙还牙才能不受气。
要是她力气再大点,不那么容易乏累疲惫,就能多做饼多卖钱,钱袋装得满满当当,到那时她有足够的底气护住姐姐,只是她不知道姐姐愿不愿意改命。
太阳升起,金光染红了云霞,黄土路两边的庄稼随风翻滚出一片海浪,清晨的寒气渐渐消散,草叶上的露珠被路过的风吹得摔在地上而后消失不见。
铃铛响声传入耳中,她松了口气,待近了罗叔停下车:“上来吧。”
车上还有位置,甄妙利落地上车坐下,不经意抬眼看到不远处的林书安,他正同旁边一脸病容却美艳的妇人轻声说话。妇人视线与她的目光相撞,她大方地笑笑,而后低头抱着篮子发呆。
只是妇人不知为何目光炽热一直粘在她身上,让她不自在。
妇人该是林书安的娘,刚匆匆瞥了一眼,母子两人眉眼极为相像,好看又正气逼人不太好亲近。
听说林母生病后很少出门,这回该是去镇上看大夫。甄妙与他们不算熟也不好胡乱打听惹人嫌。
到镇上待坐车的人走得差不多,甄妙从筐里包了几个饼子递给林书安,笑道:“前阵子林大哥帮了我,一直想谢你,一点小礼还请收下。”
林书安垂下眼帘,眸子落在那双白皙的手上,一眼看到虎口处有一道明显的划伤,微不可查皱了皱眉。
“若有富余你便去观阅书斋一趟,那里有人惦念你做的肉饼。”
甄妙见他无意接自己手里的纸包,尴尬地应下来,正不知如何是好,林母代为接过,笑得温婉动人,正是早上听到的嗓音:“往后有事只管开口,在外面本就该相互照应,妙娘有心了。”
甄妙匆匆离开,隐隐听到林母说了句:“就你嘴硬,昨儿我可全瞧见了。”
不知何意,应该和自己无关,随即抛在脑后,耳边全是商贩的高声吆喝,热闹嘈杂,她却听得舒心悦耳。
刚在东巷口站定一群人围上来,七嘴八舌问她昨儿怎么没出摊,还当她不准备卖了,听说今儿没肉饼,无不抱怨说昨儿就心心念念惦记这口了。
甄妙满脸歉意,无奈道:“家中有事抽不开身就没出摊,大家放心我家里还指望这买卖过日子呢,不会歇的。昨儿没买到肉实在做不出来,您明儿来可成?明天我尽量多做些,让大伙都买到。”
上次买饼的嫂子也来了,甄妙包起来递给她,笑着说了声对不住,嫂子笑声爽朗:“谁家没个意外,多大点事,明儿我再来。”
甄妙叮嘱众人还是要早些来,人就是这样,越得不到越惦记,时不时吊一吊胃口才成。
王氏醒来太阳已经出山,穿好衣裳出了屋见甄大从灶房出来,浑身沾着烟味,不满道:“这姐妹俩要造反不成?真就躺在屋里享福等伺候?七老八十了?摆这么大的谱。”
甄大摘下嘴里叼的烟杆:“妙娘到镇上去做工了,昨儿也没和人打了声招呼怕被撵了。”
“怕撵也用不着天还黑的就起,得亏我今早心大,给别人还当家里招贼了。”那会儿憋尿哼哼的晨宝把她吵醒了,正好听到门响也没多想,哄儿子睡下她也又跟着睡了。
“赚钱也不知道孝敬家里长辈,该干的活全撂给我,我欠她的不成?大姑娘还赖床呢?光说婆家怎么不好,总不会无缘由吧?要是天天起的这样晚,好吃懒做没眼色没谁能惯着。”
王氏话音才落,甄娟白着脸出来,弱不禁风好似轻轻一推就要倒,声音轻又软:“二娘,我这就去干活。”
甄娟回来很少露面,隔壁周嫂子一门心思往这边打量,就等着瞧热闹。
同是女人,以前出了名的漂亮姑娘成了这般模样,任谁都唏嘘不已,周嫂子隔着篱笆墙大嗓门朝里面喊:“婶子,娟娘这身子得好好养,哪儿还能干活,月子里养不好这毛病要跟一辈子,多遭罪。”
王氏哪儿想到一早上隔壁就有个偷听墙角的,有气也不好发作,最可气的是外面人还不知怎么编排她这个后娘。
“也不能整天躺着不动,苦活重活我哪能让她做?就是些轻省的活,给她爹做顿早食表表孝心不过分吧?”
甄娟二话不说直接进了灶房,她虽然对爹和二娘多有埋怨却也不想让妹妹为难,执意接她回来妹妹私下里肯定受了不少委屈。
王氏担心外面的人胡乱编排自己,趁晨宝还没醒干脆去交好的几个媳妇家里串门,那几人和她一样都是先头那个去了才嫁过来的,都羡慕王氏带两个丫头省心,男人又听话,哪像她们都得把前头那位留的儿子当祖宗,不能有半分亏待,要不然就得挨打受骂。
“你家妙娘怎么成天往镇上跑?听人说她满大街的转悠。”
王氏听到她就一肚子气:“她在绣庄找了个活,因为接她姐回来昨儿没去上工,今儿估计就被辞了。你们说她嫁不出去就算了,又给我领回来一个,骂不得撵不得,村里人眼睛全往我身上盯,巴不得我做点什么事儿好痛骂我一顿,你们只知表面,我日子过得远没你们想的好。”
“妙娘真不懂事,我看她越大胆子越肥,你可得早些想好,要么拿捏死她要么就得在她手下熬日子。”
王氏不屑地哼了一声,起身道:“你们未免也太看得起她,一个丫头片子能翻起什么大浪?得了,我儿子该醒了,先回了。”
那几人待她走远了才凑在一起说:“什么绣庄?我怎么听说妙娘在摆摊?好像生意还不赖,天天跟前围满了人,不知道做的什么买卖。”
“那得赶紧告诉甄嫂子,要真给那丫头翅膀长硬了往后日子别想好过。”
另一人拍了要追过去的姐妹,斥责道:“告诉她做什么?我早就看她不顺眼了,一个嫁不出去的老姑娘而已,样样比不上我们凭什么日子比咱姐妹好过?我巴不得妙娘闹翻天,看她还有什么可神气的。你们管好自己,给我知道谁在她跟前嚼舌根看我不撕了她的嘴。”
甄妙卖完饼便赶紧去买食材,王氏因为那点排骨耿耿于怀,她不在家,王氏说不定会将气往姐姐身上撒。
最后买了鱼肉和点心到镇口去坐车,不巧与最不乐意见到的人撞上,她欲将此人当成不喘气物件忽略,奈何这人没眼色非得死皮赖脸凑上来找不痛快。
上辈子她与范景鲜少来往,以为此人寡言本分,如今看来不过是做样子罢了,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昨儿怎的没来?”随即献宝似地说:“我姑母原想在园子里找个厨子开灶,我同她争取了以后早食都上你这来买。”
甄妙还没来得及开口骂他,只听旁边传来一道不陌生的声音:“景兄弟,这是?”
第15章把毛捋顺了她自然不会和你犟……
这人是和范景一起长大的同村好友常荣。
甄妙上辈子嫁到范家后时常能见到他。
他能说会道手脚麻利又极有眼色,次次来总抢着干活,连范母这般难缠的人都对他赞不绝口,主动问他妹子可有许人家,后来不嫌他家清贫结成了亲家。
甄妙也一度认为他是好人,此时看清他眼底的防备与敌意才明白为何她与妯娌无冤无仇,妯娌却对她充满敌意。
常荣和范景认识这么久,怕是一早就有将妹妹嫁给他的心思,为范家那般出力也不过是为妹子铺路。
范景不识好歹纠缠自己,常荣眼看一番努力要打水漂,自然会迁怒她。
要不是重活一回她怎么都想不到不过嫁个人背后竟有这么多弯弯绕绕,难为这些人看得起她。
甄妙皱眉瞥了常荣一眼,径直越过他们离开。
范景尤不死心追上来,人就差贴她身上了,甄妙错身闪开,中间隔了一臂远,轻笑一声索性将话给戳破,娇脆嗓音但凡路过的行人都听得清楚:“你口口声声想娶我,你娘在当中做了手脚你都不知,足可见你是家中不受宠的那个。你娘尚且不喜你,又岂会爱屋及乌疼你妻子?害无辜人陪你吃苦受罪,可见你心肠何等自私狠毒。不愿得罪爹娘,又惦念不放,你可真贪心。”
范景未料到娇柔温雅的甄妙竟能毫不留情面说出这种话,瞬时面红耳赤狼狈不堪。
“范景,你且要点脸,几番无赖纠缠,我看你也不过是披了张人皮,里子一样肮脏下作。”
常荣亦是满眼惊讶,女子最重颜面,纵是被刁难也闷声不吭,生怕被传开损了名声不嫁也得嫁,多是流氓地痞才用此等手段,不想范景竟急到这等地步……
范景眼睁睁地看甄妙大步离开,垂头不语尽显落寞。
常荣收回视线,这个甄妙倒真让人刮目相看,心道得想个法子让两人再无法见面。
他也是男人,男人总是对得不到的惦念不忘,忍不住为妹妹不值,但面上作出关心兄弟的表情:“她这性子比地里的姜蒜都辣,你得魏夫人器重,办好差事什么样的姑娘娶不到,何必盯她一人?即便成了,只怕她也要处处压你一头,咱们大老爷们怎么能受这个鸟气?别看了,回吧。”
以至四月下旬,天越来越热,路边柳树柳条随风飘荡,麦浪翻涌,灌溉用的沟渠水流哗啦啦响,以往甄妙回家走一路都看不够,而这次却无暇多看,眉头紧锁,忧心忡忡,不知为何心里总觉得不踏实,好像有什么事要发生。
她绕远路先回了趟老屋,把明儿要用的食材收拾好,提上鱼不紧不慢回家,经过隔壁院子忍不住看了一眼,一如既往收拾的干净整洁。
彼时王氏正坐在院里树下嗑瓜子,怀里晨宝不时伸手抓她,被吵得恼了也不舍得骂,将孩子递给旁边的老妇人。
老妇人正是王氏的娘,晨宝的外祖母——刘姥姥。
她身材矮小,两颊消瘦显得下巴格外的尖,将外孙抱在怀里轻轻摇晃,正要开口说什么,眼尖瞧见从外面进来的甄妙,冲女儿抬了抬下巴。
王氏正拍打落在裙子上的瓜子皮,顺势看过去见甄妙提着一条大鱼回来,一丝喜悦跳上眉梢又很快压下来,面色不虞,阴阳怪气:“太阳打西边出来了,这几天又是鱼又是排骨的,我连见都没见过的点心都一包包的往回带,看来镇上掌柜的十分赏识你,工钱给的不少。”
甄妙只当没听到,冲旁边的刘姥姥客气地说了声:“您来了。”
虽说她不喜王氏,但王氏她娘到底是长辈,该有的礼数要做足,免得落人口实。
母鸡悠哉悠哉在院子里啄食,喉咙里不时咕咕一阵,刘姥姥笑眯眯地打量甄妙:“有阵子不见妙娘长得更标致了。”
甄妙笑了笑,将鱼放到灶房,提起茶壶刚要往茶碗里倒水,看到旁边放着一碗凉好的,心底升起一丝暖意,这是姐姐的习惯,与渴了许久的她来说犹如及时雨。自从姐姐出嫁后,王氏从来只管吃不管倒,她那时也有小心思,这个习惯自那之后便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