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殇翼散

  “海棠,为什么要搞这么复杂?就盘那天我教你的那种发型就可以了。”落心被她搞了两个时辰,无奈地看着她却又没办法。
  “娘娘,这是大王吩咐的,您一定要穿正规的宫廷装束去赴宴。”
  落心听着她的解释,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现在的她是真是被搞晕了,被禁足了一个月,都做好了去奴隶营的准备,谁知却被通知要全套武装去南礼公馆赴宴。
  海棠给落心套上个假发套,左插一个蝴蝶簪,右插一个翠镏金花孔雀簪,再补一个金步摇,在她的头上弄了一大堆东西,沉得她连扭头都成问题。落心坐在那里一动不动,眼皮没完没了地跳,一种不详的预感在心中蔓延。
  像个道具般走出落心宫,到了马车前才发现野狼风早已等在车里。看到落心,他的眼睛闪了一下随即被一种难以言表的情绪所代替,落心不敢说话,悄悄上车坐到他的身边,两人一路无语。
  南礼宾馆外一派喜气,地上铺着红毡子。走到公馆的门前,本来非常冷淡的野狼风突然抓住了落心的手,大步向里走去。
  见野狼风走进了门,一时间人声沸腾,坐着的人都站了起来,所有人都齐刷刷地跪倒在地山呼万岁。一身正规官服的太子舞天羽,她的正妃惜颜公主和侧妃林芷兮强装着笑脸,迎了过来,看到落心后,三个人的眼中充满了怨恨。
  落心不明所以,心中不祥的预感却是越来越强烈。落坐后,她偷眼看了看四周寻找着翼哥哥的身影,突感手一痛被那恶少虐了一下,不敢惹他,落心垂睫,不管将要发生什么,她静等。
  也不知坐了多久,公馆外突然热闹了起来,响了三鸣鞭,然后有中和韶乐乐队的演奏。銮仪卫的仪仗队列成两排鱼贯而入,这么正式的仪式,落心还是第一次见到,不由得睁大了眼睛仔细看。
  身边的男人向上拉了拉落心的手,被动地看向周围,才发现满屋子的人都穿着正规的官服而且已站了起来,身边的这个男人亦如此。落心一愣,难道这冥野大陆还有比他更牛的男人?来不及细想,她也跟着站了起来。
  疑惑中,听到一个鸣赞官的口令,大殿中的大部分人都跪了下来,全身爬在地上,见那恶少没提醒自己,落心依然站着。庄严的乐声再次响起,大殿的门口,缓缓地走进一个人来,只见此人一身玄色的朝服上绣着金色的九爪蟠龙在夕阳的余晖中金光灿灿,耀眼无比。
  逆着光,落心看不清那人的脸,但那修长的身材,清华中带着贵气的优雅风范竟是如此熟悉。她的心“嚯”地停止了跳动,像什么东西梗在了胸口,呼吸困难。落心的眼睛一眨不眨,死死地盯着来人看:神清骨秀的俊颜,迷茫痛楚的眼眸,憔悴苍白的脸色,寂寞空洞的神情……
  落心的脑子里“轰”地一声爆响,整个儿人呆住了,翼哥哥为什么穿上了龙袍?
  舞天翼缓缓地,缓缓地向着大殿玉阶上方的主位走去,经过落心的身旁时,他的脚步怔了怔,有些迟缓却没有看她。落心的身子微微颤抖,咬着下唇继续看。
  只见哥哥坐定,群臣行三跪九叩礼,丹陛大乐应时而起,南礼特使宣读庆贺的表文,大意是南帝身体虚弱,无力操劳国事,决定退位当太上王。太子羽不愿离开北格,主动让位,翼哥哥文武全才故特传南帝之位给他,即刻登基,仪式后马上归国颁布天下。
  宣完贺文,颁布诏书,以表示哥哥是真命天子,南礼之王,然后有人把诏书交礼部司官放到一个云盘内,由銮仪卫的人带走以便存档。落心迷迷糊糊地听着周围的人山呼万岁后才从错愕惊讶中醒过来,意识到哥哥竟成了南帝,南礼之王。
  定定地看进他的眼睛,里面没有欢喜、没有欲望、有得却是刻骨的悲伤。
  下意识地摸了摸袖口里的荷包,落心了解哥哥,他不是一个权利欲极强的人却是一个责任心极强的人。既然他坐上了那个位子,落心知道他一定会尽全力去做个好的君王,那么她决不能再拉着他跟自己一起逃跑了。念及此,落心顿觉针芒刺心,不知情何以堪?伤心的泪如断了线的珠子夺眶而出……
  腿发软,眼发黑,却咬着牙直挺挺的站着,落心看着哥哥。
  一切仪式完结,哥哥站起身,垂着睫,面无表情地念着他的第一道圣旨:“北格□□野狼氏如颜公主,德行出众,安婉贤淑,特赐封号德安贵妃,钦此。”
  落心呆了呆,身子一软,顿时就瘫了下去,一条硬如钢铁的臂膀及时环住了她的腰,没让她倒下。是他,是他,这一切都是这个人一手策划的!
  哥哥念完圣旨,一直垂着睫,腰板挺得直直地向大殿外走去,快到落心身边时,她像着了魔似的想要拉住他,想要叫住他……可身边的人禁锢住了她的自由,她张着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只能看着他擦肩而过,一任眼泪狂流……
  舞天翼强咬着牙从落心的身边走过,他没敢看她,他怕他会不顾一切,把她抢走!穿过人群,上了马车,在一群护卫的保护下,马车绝尘而去,离她越来越远……
  为了她,他别无选择,可听着马蹄的啼嗒声,心仿佛被掏空了一样,轻轻地闭上眼,一行清泪缓缓地滑出了舞天翼的眼角儿……
  心好痛,被遗弃的感觉如幽灵游走,抓扯着落心身上的每一个细胞,血从心底溢出来,蔓延到全身,身边的人紧紧抱住了四肢无力,随时都要跌倒的落心。
  一下马车,挣开他的怀抱,落心向后院的树林冲去,再也不能面对他了,落心怕自己就此疯掉。为什么?为什么他要这样对待他们?没有了哥哥,落心的世界全变了!一直支撑着她在这可怕的宫殿中挣扎着的信念在这一刻轰然倒塌,前所未有的空洞和绝望感袭遍了她的全身。
  落心疯了似的跑到那株玉兰花树前,耳边似乎传来了愤怒的呼叫声,她什么都听不见了,十五年来的悲愤一齐袭上了心头,不知是下雨了还是她的泪,落心觉得眼前一片模糊,心底撕裂般的疼痛让她再也站不稳了,终于摸到了那株玉兰花树,落心突感胸口一闷,喉咙一热,一口血喷将出来,她瘫软在花树旁,失去了知觉。
  “心儿,宿鸟对什么?”
  “宿鸟对苍松。”
  “错了,宿鸟对鸣虫。我再念一遍你要注意听。”
  “哎呦,哎呦,我的鼻子好痛!哎呀,我头也痛了,什么都记不住了。”
  落心看到在一个美得如童话般的世界里,被霞光环住的两个小金童开心地说笑着,脸上美丽的笑容让人可以看到天堂的色彩。好舒服!好温暖!天堂的感觉就是这样的吧!落心闭着眼睛沉醉在这美妙的世界里不要醒来。迷恋着那温暖如春风的微笑,好像万物都已被那笑容迷倒了。
  落心“咯咯咯”地笑个不停,向那笑容跑去,想要把它抓过来据为己有,到了跟前却又扑了个空,脸朝下摔倒在地,来了个狗啃泥,她有些气结,想要再扑一次……却遇到了一双温暖的手轻轻地抚摸着她被摔痛的地方,温柔而舒适,好像是妈妈抚摸着她刚出生的婴儿一般轻柔,落心贪恋着这个感觉,轻唤:“妈妈,我在这儿。”
  睁开眼,原来那一切都是个梦,眼皮湿湿的,眼前黑黑的,怎么搞的?扭扭头才发现真得有一双大手在自己的眼前游走,落心下意识地伸手去推那手,手的主人突然意识到了什么,把手拿开,然后她听到一个惊喜的声音:“你醒了!”
  突然的光线让落心有些不适,她眨眨眼再定睛一看,一张无比放大的脸上荆棘丛生,眼睛红红的好像很多天没睡觉的样子。
  “落心!”
  他轻叫,一切意识都在这叫声中恢复,别过脸去,不想看他。落心不是个小气的人,大大咧咧的性格,很少与人为敌更不爱记仇,可如果问她这辈子恨过谁,现在她敢说,野狼风就是第一个。
  “睡了这么多天,你想把为夫吓死吗?”
  野狼风小心翼翼的把落心从床上抱到怀里,轻轻抚摸着她的头发,把自己的脸贴到落心的脸上。落心闭上眼,扭过头去,干出这等下三烂的事儿,从此对他沉默是金,哪怕是被□□或被砍头也决不再出一声。
  被冷落的男人幽幽一叹,抓过落心的一只手放到了他的心口上,扭过落心的下巴,他低下头轻轻地吻住了她的唇,心里一委屈,鼻子一酸,他哽噎着:“落心,你为什么要这样对我?”
  落心推开他,默默地躺回到床上,转过身不看他也不理他。想着哥哥从此是别人得了,心中仍是痛如刀割,一任眼泪纷飞……
  一种从未有过的绝望感袭上了心头。与哥哥的这份缘,前世的她等了二十五年,这一世的她又等了十五年,谁知终成空!落心实在是不能原谅野狼风。
  看着肩膀因为哭泣而不停抽动的落心,男人破碎的心灵上好像被撒了一桶盐,却是无论如何都不能让自己不去在意她。他堂堂的北格之王,一个男人该有的他都有,那个舞天翼拿什么跟他比!凭什么这丫头心心念念想得都是他,居然为了他冒死做出这么多忤逆之事,一种被羞辱的感觉触动了他的威严:“落心,你在因为舞天翼的事怨怪本王吗?”
  还是没有回答,男人吐了口气,正义凛然,理直气壮地说道:“他一个小小的侯爷,是我让他当上南帝的,你还有什么不满意?”
  还是没有回答,野狼风迷起了眼,一把拽她入怀,道:“我野狼风向来光明磊落,让他当南帝就是给他一个公平竞争的机会,有本事他战胜我,我自会把你乖乖送上,否则他有什么资格跟我争!”
  苦涩地看着他,落心终于明白为什么跟他的矛盾不断了:志不合、道不同,不相为谋。她们根本就是两个世界里的人,永远都不可能有交集,也永远都不可能互相理解。恨他,只是自寻烦恼,因为他永远都不可能悔悟。
  罢了,罢了,从此各走各路也就是了,她道:“大王,落心很累,想再睡会儿。”
  看着她眼角的残泪,男人血液里与生俱来的占有欲望被挑逗了起来,他暗暗在心底里发狠,这个女人,连人带心他要定了,只要他活着,谁也别想把她抢走。
  一伸手,野狼风又把落心抱到了怀里,疼爱地捧起她的脸,轻声道:“落心,过些日子为夫要御驾亲征,也许几年都不会回来,这几天你好好休息休息,之后你陪为夫一起出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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