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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0章

  訾落买好车票的时候书辞刚好看见,端来一盘水果坐在他身边:“真的不再玩几天?”
  “马上开学了,作业还没写完。”訾落看向不远处和游叶之说话的江遇,垂下眼睛,“开学还要考试。”
  书辞说:“高三了啊,一年都别想松懈下来,加油吧。”
  “走吧辞哥。”訾落笑着看他,“这顿我请。”
  这顿饭四个人都没喝酒,聊着天吃得慢。回去后江遇洗完了澡往床上趟,九点半就已经进入了梦乡。
  梦里的訾落也在舞台灯光照耀下闪闪发光,他接受着所有人的祝贺和赞叹,手里握了一个只属于他的奖杯。
  他在台下奋力鼓掌,拍得手都痛,但是他并不想停下来。他看着訾落,很想大喊一声——你永远是我的骄傲。
  梦里的訾落直接走下了台把他轻轻抱在怀里,在他耳边说:“江遇,谢谢你每一次都在。”
  这句话听着熟悉,他好像也对訾落说过。
  他笑了,在众人的目光中紧紧揽住訾落的肩,贪婪地享受属于他世界里的美好芬芳。
  訾落脖子被勒得呼吸不过来,睁开眼看见房间里洒了一地的月光,他借着这点光看见江遇两只胳膊搂着他的脖子,一条腿还压在他身上,而这人好像并没有醒过来。
  他想把江遇的胳膊拿下来,谁知江遇突然动了一下重新搂住他,说梦话似的:“干什么,不准撒手。”
  “……江遇?”訾落看着他的睡脸,确定他只是在说梦话,无奈道,“好吧。”
  江遇又喃喃:“你怎么这么厉害。”
  訾落微微一愣:“你醒着吗?”
  没听见回答。
  这人应该是做梦梦见他了,訾落心软得像棉花,翻了身把他抱在怀里,睁开眼睛看着窗外随着风乱晃的小树枝,一下又一下拍着江遇的背。
  天知道他多想一开学他们俩就已经上了大学,他想和江遇住在一起,哪怕是租的房子,也算是在陌生城市里他们安顿下来的一个小窝。
  没有动不动的争吵,没有喝醉酒后的脏话,没别人在,只有他们俩。
  相拥一夜,第二天早晨又开始下雨。
  訾落买的上午九点多的车票,八点多吃完早饭书辞和游叶之送他们去火车站。离得近非常方便,十几分钟左右已经到达。
  “辞哥,这段时间麻烦你了。”訾落看向游叶之,笑道,“那几道菜我已经学会了。”
  游叶之笑了一下:“有不懂的可以再问我。”
  书辞拍了拍江遇的肩膀,没有多说,看着他们进了大厅。
  江遇把脑袋靠在訾落的肩头,看着窗户被雨水打湿后快速掠过的模糊风景,没忍住打了个哈欠。訾落从包里掏出一盒冰糖杨梅,打开后捏了一个塞他嘴里:“要不睡会吧。”
  “不困。”江遇把核吐出来,闭了闭眼睛,心情远没有来的时候愉悦。
  俩人互相挨着对方坐了一会儿,訾落看不见他的表情,只能伸手去摸他确定他有没有睡着,江遇被他摸得痒,一把抓住他的手放在心口:“……干嘛。”
  “江遇。”周围人挺少,訾落声音很轻,“听我说。回去的时候不管怎么样,不要顶嘴。”
  江遇睁着眼睛望窗外,想了想:“啊,行吧。”
  訾落看着他软乎乎地脑袋:“听话。”
  “听,我最听话了。”江遇答应他,“我绝对不顶嘴,我左耳进右耳出。”
  到地方后漳城是阴天,地面干燥,估计这几天的漳城并没有下雨。这会儿大中午还有很多司机在出口站拉客,看那架势恨不得把出站的人拽上他的车。
  司机被远处的警察一嗓子喊散后,江遇和訾落去路边排队打了辆车回家。
  江遇把包抱在怀里,里面还有他小心放好的奖杯,他叹了声说:“快开学了,我作业还剩下一大半。”
  “我也差不多。”訾落说,“没事,几天就写完了。”
  百花街的每家每户早早吃完了饭,一些老人手里拎着小板凳出来在树下唠嗑下棋,俩人下车后进了胡同内,远远看见一条小白狗。
  “小白!”江遇喊它,蹲下来后等它跑过来,“你怎么又胖了……诶?这肚子怎么回事?”
  江遇抓住它的脑袋一通乱揉,揉完才发现小白的肚子圆鼓鼓,他抓起小白的前蹄让它站起来,訾落看了眼,说:“它怀孕了。”
  “怀孕了?”江遇连忙放下它,盯着它看,“是哪个畜生把你肚子搞大了?跟我说,我去把那个负心汉抓回来给你和孩子负责。”
  手背一凉,一滴水落下,江遇抬头看,发现天空中下起了小雨。
  他问訾落:“小白没有家,最近经常下雨它还怀孕了,怎么办啊?”
  訾落伸出手指逗了逗小白,回答他:“先把它带回家吧,雨停了就在它睡觉的地方给它搭个窝。”
  “行。”江遇顿了一下,“带回你家吧,我这还自身难保呢,肯定也保不住它。”
  訾落抬眼看他一会儿,见雨越下越大起身回家。他并不放心,抱着小白脚步在门口停下,默不作声地看着江遇。
  江遇手伸进去把大门打开,回头看訾落,笑道:“进去吧,多大事啊。”
  客厅门敞开的,从外面听不见什么声音,江遇走进去后没见着人,也没想着吆喝一声,转身回自己房间。
  手扶上门把那一瞬间,身后传来开门声。
  江遇回头,看见徐美音脸色沉沉,正冷眼看着他。
  “妈。”江遇喊了声。
  他低下了头,徐美音看着他:“你还知道我是你妈?”
  这一遭躲不过的,江遇明白,并没有接话。
  “想跑就跑想回来就回来,你当我和你爸是什么,你当这个家是什么,流浪汉的收容所吗?!”
  这话着实难听,江遇别开了脸没忍住皱了皱眉头,手抓紧了书包,想起訾落的叮嘱,他尽量让自己做到左耳进右耳出。
  徐美音这十来天越想越气,气到和江德志大吵了不止一架,江遇不在家他们吵架的内容便不会顾及,从一开始的翻旧账后来变成了互相责怪,怪来怪去没个结果,一套茶具被摔得四分五裂。
  此刻的她瞪大了眼睛,眼底还泛着红血丝,她死死盯着江遇:“江遇,我和你爸哪对不起你了你说说,好吃好喝的供着你,供你上学供你读书,不是我和你爸你成绩能这么好吗?我不同意你去你就一声不吭离开家,你现在就能这样了你长大了还得了?你爸说得没错,你就是一个白眼狼!”
  一字一句像带了针,江遇被刺得皮疼肉疼,指甲陷入手掌中极力忍着,可他知道徐美音不会就此停下。
  “我天天累死累活养这个家,店里干回到家还要干,老的少的没一个让我省心的,你跑了你爸去喝酒,怎么不想想我呢?没一个人为我想过!”徐美音眼睛通红,说话带了点哽咽,“你!到开学都别想踏出这大门一步,以后再敢这样招呼都不打直接跑我打断你的腿!”
  江遇以为结束了,转身就走。
  他始终一脸平淡,现在没听见他回应徐美音更生气,直接伸手去拉,这力道太大,江遇没防备压根站不稳,手一松书包直直落在地上。伴随着一句徐美音的咆哮,江遇心里猛地一紧。
  奖杯还在里面。
  他把书包捡起来去检查,看见奖杯完好无损才放下心来,徐美音见他并没有把她的话当一回事,愤怒几乎冲破了头顶:“江遇!”
  江遇抬头,接住了这重重地一巴掌。
  谢小安刚进大门就看见了这一幕。
  徐美音指着他鼻头,“你这么大了我不想打你,但你真是太不像话了。”
  这一巴掌用足了力气,江遇半边脸火辣辣地疼,他看见谢小安急忙赶过来的身影,开口道:“妈。”
  徐美音看着他。
  “我想问很久了。”江遇声音很低,“我是你们亲生的吗?”
  徐美音一下愣在原地,她还保持着那个神态那个动作,而眼里情绪的转变清楚落在江遇的眼中。惊愕、猜疑,闪躲。
  “徐姐冷静冷静,别打孩子啊。”谢小安拉住她,“好好教育就行了,小遇都懂肯定会听的是不是?”
  谢小安回头看江遇:“你也是,这么大的事不跟你妈说,她多担心你呢。这事是你的错,赶紧回屋反省去。”
  谢小安把徐美音拉回了卧室,江遇在书桌前坐了一会儿,伸手把奖杯拿了出来。
  他摸了摸被打的半边脸,看了眼刻在奖杯上的“訾落”二字,轻笑了一下放在了书架上。
  和訾落满屋都是奖杯不同,江遇除了学习成绩还不错并没有其他长处。唯一一个奖杯是和訾落一起参加物理竞赛获得的银奖,他现在把两个奖杯放在一起,看着两个人的名字挨得极近。
  他低头给訾落发消息。
  遇:你让谢姨来的?
  落:嗯
  落:我也听见了
  江遇知道他的听见指的是徐美音训他的话,那并不好听,每一句。
  所以他才会把那句话问出口。
  其实他从很小的时候就想问。小时候的他阴沉,不爱说话,他不止一次听到过江德志跟徐美音的谈话,他听见江德志说了句——这小孩活不长。
  当时的江德志和徐美音在包饺子,江遇站在门外,听见这一句时还没反应过来。因为他觉得不会有父母会这样说自己的孩子。
  当他看见江德志出来时看见他后那闪躲的目光,江遇一下就明白了。
  江德志脾气太暴,徐美音性格并不稳定,他怕挨打,这句话憋了很久,一直憋在心里形成了一个无法消融的疙瘩。每一回挨骂他就会在心里默默地问。
  ……我是你们亲生的吗?
  他问了十三年,没人听得见。
  有很多话都不像是父母该对自己孩子说的,但江遇已经听了很多。比如徐美音会指着他说:“你怎么还不去死。”
  每天马路上撞死那么多人,为什么死不着你。
  你带给我们多少麻烦,你死了就清静了。
  比如江德志喝醉酒后说出的那一句:“为什么是你?”
  为什么活下来的不是江莱。
  江遇姓江,名字却进不了江家的族谱。
  江遇从小在江家长大,却被江德志哭着讨要他的儿子。
  他起身从书架后摸索出了半包烟,看着窗外哗哗大雨,点了火。
  他抬头去看桌上的照片,看见他和江莱的面容,没有一丁点相似的地方。
  “哥。”江遇看着他笑得灿烂的脸,“我是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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