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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3节

  他心里骂骂咧咧, 但是只要一想到许潆心跟着苏盈袖也好不到哪里去,他瞬间就心里舒服了,有种同甘共苦的欣慰。
  要是许潆心知道了, 怕是要在背后画个圈圈诅咒他。
  他跟着舒檀去到急诊科,见到了这位六十岁的女患者,据急诊医生介绍:“她是两个月之前出现高热, 体温最超过40c,一般就在39c左右徘徊。”
  “胸片和胸部ct都可以看到有肺内阴影,全血细胞减少。”
  “她不是本地人, 但是老家那边的医疗条件不好, 她小女儿在容城工作,女儿女婿就将她接过来,也是看了好几家医院, 抗生素用了个遍,什么效都没有,今天才从青浦区分院转过来的。”
  舒檀听了之后点点头问道:“发热之前有遇到过什么事吗,着凉?有没有?”
  急诊医生摇摇头,“没有明显诱因。”
  说着递过来一袋在外院的病历资料,舒檀看了一眼就没再继续看,转手递给封睿拿着。
  然后见了患者和她的女儿,说了几句话,观察了一下患者的情况,然后说送呼吸科去住院吧,“先把检查做了看看结果再说。”
  “一般患者这种情况,我们要考虑三大块,是不是肿瘤引起的,比如她的肺部阴影会不会是肺癌,还有就是感染,那块阴影也可能是炎症,还有就是免疫系统的疾病。”回办公室的路上,舒檀低声跟封睿讨论道,“所以我们当务之急,就是把这三块的检查都做了,逐一排除。”
  此时是十月下旬,患者入院之后,迅速完成了上述检查,然后封睿他们就发现……
  手臭的人永远手臭,这是真的!!!
  所有检查做完,又经过科室集中讨论,舒檀和她的上级张璇,以及科室的孟主任,达成了两点共识:
  一是看不透,说白了就是不能确定这个病人到底得了什么病,最根本的病因,找不到。
  二是病情着实不轻,暂时没到进icu的地步,但也说不好哪天就要去了。
  “i型呼衰,靠输血维持血色素,凝血指标一踏糊涂到惨不忍睹,物理降温没用,抗生素反应欠佳……”舒檀数着患者目前的状况,说一句叹一口气。
  封睿在旁边默默听着,然后看看今天的病程记录里写的:心率125次/分,血压90/60mmhg,嗜睡……
  忍不住也跟着叹口气。
  旁边听着的同事这时说了句:“舒檀,你这个病人这样,别最后出不去吧?”
  舒檀张张嘴,想反驳,却发现自己根本无从反驳,只好靠在椅子上撇撇嘴。
  办公室的电话就在这时忽然响了起来。
  封睿站起身,伸手拿起话筒,“你好,呼吸科。”
  “这边检验科的,舒檀在吗?她有个病人要报危急值,你叫她听一下电话。”
  “好的。”
  他应了声,将话筒递给舒檀,“师姐,检验科要报危急值。”
  不用问都知道,肯定是现在这个16床的。
  舒檀接过话筒,没一会儿脸色就变了,一面嗯嗯应了几声,一边在危急值登记本上写下几个字母和数字。
  封睿凑头过去看了一眼,没忍住,发出一声啧地感叹。
  “我真的傻了这次,铁蛋白14万,ldh8326,人家问我这个病人到底怎么回事啊!”舒檀放下电话就说要去找主任。
  然而连主任都没办法阻止患者的每况愈下,情况一天比一天严重。
  患者的病情每天都在变化,需要抽血检查,每次抽血,他们都需要向患者家属解释为什么一面要抽血,一面又让他们给老妈输血;
  他们要向患者家属解释各种医学名词,希望他们能从中听明白患者此时的病情十分不容乐观;
  每天送去的费用清单上数字惊人,钱向流水一样哗啦啦地走……
  患者的病因不能确定,病情瞬息万变,医生无法像对待那些诊断明确、病程清晰的患者那样,去预测病情的走势和评估治疗反应,他们也被打得措手不及。
  “一定要做好家属的沟通工作。”这是孟主任多次跟舒檀强调的话。
  好在患者的女儿女婿都是极好说话,极为配合医生的人,面对舒檀和刘殷殷的反复谈话,他们始终表现得极为镇定和克制理性,既能迅速理解医生的意思,又能很好地照顾他们母亲,甚至在沟通完病情知道母亲危在旦夕的时候,(铱驊)还能有理有节地对舒檀说:“舒医生,您辛苦了,请多休息。”
  患者本人也是个很可爱的小老太,可能是早年生活艰苦,也可能是疾病给她的折磨太多,她的面容看起来比六十岁要大一些,不嗜睡的时候,就整天躺在床上发呆,要是有医生护士去看她,她就会很高兴地朝人家笑笑。
  跟她说什么都是点头说好,一句都不多问,“我闺女女婿让我别想那些呢。”
  难受了也不闹腾,说忍忍就好了,她们那代人,对疼痛和不适好像总有着超乎寻常的忍耐力。
  但是她私底下问过封睿:“封医生,你说我这病还能治不?要是不能治我就不治了,我看我俩孩子在这儿没日没夜的,我心疼,他们的房子还欠银行钱呢,小孩子也要念书。”
  这话封睿没办法接,问题也不敢回答,只好安慰她:“别想太多,舒医生跟刘主任她们在想办法呢。”
  她要做骨穿,三天之内做了两次,每次去说的时候,话还没说完,她女儿就应好,她听了就扁扁嘴,耷着眼说来吧来吧,然后翻个身,做出合适的姿势来。
  这样的一家人,让科室上下所有人都忍不住偏心。
  对的,尽管说医生要对所有病人都一视同仁,但事实就是,医生也是人,也会有点偏心。
  就像护士总喜欢跟她多说说话,就像舒檀和封睿每天查房会特地在她床前多逗留片刻,就连主任,也会每天问问她的检查结果。
  “明天院内会诊的资料准备好没有?”这天下班临走前,舒檀问封睿。
  封睿点点头,“差不多都准备好了,还差今天下午送检的凝血那几项结果,检验科说明天早上出。”
  “那你明天早上过来之后注意看看。”
  “好。”
  交代完这些事,俩人一前一后地走出办公室,然后在护士站前面的等候取看见了一个封睿绝对不想看见的人。
  之前那个16床的龙小姐。
  她看见封睿出来,顿时喜出望外,立刻站起来向他快步走过来,“封医生,我来复查,特地来找你的。”
  封睿看着她,脸上没什么表情,也没有应她的话。
  她倒像是根本没发现封睿的臭脸似的,继续兴奋地道:“封医生,你下班了对不对,我可不可以请你吃饭啊?”
  一边说一边从包里拿出一个绑着蝴蝶结的红色盒子,要递给他,“封医生,这是送给你的礼物,感谢你在我住院的时候对我的照顾,所以……”
  “赏脸吃个饭吧?拜托拜托。”
  她说完噘噘嘴,眼巴巴地看着封睿,直将他看得心烦气躁。
  “抱歉,我还没有下班正要去查房。”封睿低头看了一眼她手里的盒子,声音有点冷硬,“我不是你的主管医生,你要谢,就谢舒医生好了。”
  说完看着堵在面前的这个女人,眉头一皱,“麻烦让让。”
  对方不动弹,朝他露出泫然欲泣的神情,“封医生,你……”
  不知道她要说什么,封睿也不乐意听,他看一眼舒檀进去以后就关上的更衣室门,抿抿唇,绕过对方,真的向病房走去。
  龙小姐见状顿时羞恼起来,跺跺脚,也跟了上去。
  护士站的护士想要阻止,却根本叫不住对方,只能眼睁睁看着她跟着走进了一病区,一边走还一边喊:“封医生你等等我!”
  封睿头也不回,越走越快,很快就走到了一间病房门口。
  “咔哒——”
  他拧开门闪身进去,又立刻关上门,然后听见外头见义勇为的值班护士斥了句:“这里是医院,不要大声喧哗影响患者休息。”
  封睿听了一耳朵外头的动静,稍稍放下心来,呼地舒口气,然后就看见16床上的老太太和她女儿正看着自己,满脸错愕。
  霎时间便觉得有点尴尬,清清嗓子,挤出一抹笑容来,问道:“您、您晚吃饭了么?”
  “刚吃完。”老太太靠在床上,小声应道,又问他,“封医生,是不是又要找我闺女谈话啊?”
  封睿摇摇头,顿了顿,又道:“明天我们会让院内的几位专家来看看您,对您进行一次会诊。”
  老太太哦了声,见他说完话之后还没走,就又主动问是不是有什么事。
  封睿又摇摇头,脸上露出一抹尴尬的神色来。
  倒是老太太的女儿像是看出了什么,走到门口打开一道门缝往外看了一眼,看见一个年轻女郎守在外面,愣了一下,又关上门。
  回过头压低声音问封睿:“封医生,外头那个美女……等你的吧?”
  “……她没走?”封睿深呼吸一口气,按下心里蠢蠢欲动的戾气,低声反问道。
  “没呢。”16床的女儿摇摇头,关切道,“你要躲她?要不要帮忙?”
  封睿点点头,然后道:“我在这儿躲躲,她可能一会儿就走了。”
  对方也是过来人,看看他懊恼的神色,瞬间便嗅到了其中的不同寻常。
  忍不住问道:“那姑娘……是追你的?”
  其实她本来想问是不是前女友什么的,但想想平时接触的封医生,实在是个很温和沉稳的年轻人,又热心,怎么看都不像处理不好男女关系的样子。
  虽然她也说不上来为什么会这样认为,就是一种感觉吧。
  “她真是昏了头了。”封睿懊恼的低斥道,“她之前也是我们的病人,也住16床……不知道为什么就盯上我了……”
  后面那句话实在不是好事,他说的时候都别别扭扭的,像是很难以启齿。
  听的人倒是很能谅解,闻言道:“年轻人见色起意也是有的,性子又勇敢,喜欢什么人就去追了,不是有句话说么,不在乎天长地久,只在乎曾经拥有,你要是不喜欢她,拒绝了就是。”
  封睿苦笑着摇摇头,他不知道直接拒绝行不行得通,但现在他急切想要摆脱对方的纠缠。
  想来想去只想到看是不是能从后门走,最好是能从一个外人无法经过的后门走,能来医院堵他,万一她会跟到他住哪里呢?
  而且最好有另一个人一起,防止她做些什么事碰瓷。
  不是封睿自恋,他是真的怕,万一对方跟着他去了后门这种人少的地方,转天来污蔑他非礼什么的,可真是跳进黄河都洗不清。
  况且他情急之下,也实在想不出更好的办法,更没法将办法想得周全。
  他打电话给同住的师弟苏稳,得知对方今天值班,不回去,干脆连事都没告诉他便挂了电话。
  然后是许潆心,他不知道她在哪里,听起来有点吵。
  “潆心,你下班了么?”
  “没有,我今天值夜班诶。”许潆心应道,又觉得他的语气好像有点着急,便关切道,“师兄你是不是遇到什么事了,需要我帮忙吗?”
  对着师弟说不出来的事,他告诉许潆心倒是没什么压力。
  他甚至觉得,一定要告诉她,为了不叫她误会。
  走到病房阳台上,压低声音将事情来龙去脉和自己的打算一五一十告诉她之后,问道:“你能不能跟我走一趟后门?”
  “可是那样你的车怎么办?”许潆心问道。
  “留在医院又不会丢。”封睿满不在乎的道,现在要紧的是甩脱牛皮藓。
  许潆心哦了声,道:“你不要车的话,就下来到西药房的西门吧,从药房后门出去,经过仓库,研修楼那边有个门,很少有人走,而且不是本院的都不知道,你可以避开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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