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累
她越是护着餐盘,韩应就越要吃她的排骨不可,像他这种在球场上抢篮球抢惯了的人,抢她一块排骨还不是如探囊取物一般?
韩应得意洋洋地把第二块排骨放进嘴里,而孔见青盯着自己餐盘里仅剩的最后一块没什么肉的小排骨,鼻子都快气歪了。
他看着她的表情,忍不住笑:“怎么那么小气啊,不就吃你块肉吗?给你吃我的,随便吃。”
“我才不吃你的。”孔见青闷闷地吃着自己的娃娃菜配白米饭。
韩应不高兴了:“你嫌弃我?”
“……对。”
妈的。韩应夹起一只鸡翅就丢到孔见青的盘子里,一只鸡翅还不够,又夹一只,还有鱼片……孔见青目瞪口呆地看着自己的盘子被堆成一座小山,她简直哭笑不得,发自肺腑地说道:“韩应,你有毛病吧?”
韩应还没来得及说话,旁边突然有人叫他:“韩应,你怎么坐这儿了啊?”
孔见青扭头去看,是一班的两个跟韩应玩得好的男生,他们仨平时总是一块吃饭,形影不离。她听韩应说起过,知道他俩一个叫金佳华,另一个叫聂帆,但到底哪个叫金佳华、哪个叫聂帆她就分不清楚了。
他俩老早就看见韩应对面坐了个女生,走近后,不知道是金佳华还是聂帆挑眉看着孔见青:“哟,这不是军训时候第一个上独木桥的侠女吗?二班的是吧?”
另一个说:“韩应,你够可以的啊,见色忘义,跟妹子吃饭也不跟我俩说一声,找你半天。”
韩应黑着脸:“滚。”
两个男生也没打算留下来当电灯泡,跟韩应开两句玩笑还可以,他俩还真不太敢真惹韩应动气。暧昧的目光在韩应和孔见青身上来回打量了几遍,他俩嘻嘻笑着,端着盘子去远处找位子了。
孔见青默默地吞下一块韩应塞给她的酸菜鱼片,就还挺好吃的嘛。她问韩应:“你不去跟你同学坐一块吃饭啊?”
“你想赶我走?”韩应瞪她,“我想坐哪就坐哪,你管得着吗?”
管不着,也不敢管。孔见青无语地翻了个白眼,而目光无意间落到远处的某个位置上,她的表情突然淡下来。
她突如其来的落寞悉数掉进韩应的眼睛里,他循着她的目光扭过头:“看什么呢?”一眼望去,什么也没有看到啊,他定睛又看一遍,才注意到在某个角落里,秦楚伊跟同班的一个女生正坐在一块吃饭,两人有说有笑的,聊得不亦乐乎。
韩应了然,他回过头盯住孔见青:“说说吧,你们俩为什么不一块吃饭了?”
“我也不知道……”秦楚伊跟她挑明的时候,她接受得非常容易,虽然有点不习惯,但不得不说心理上是轻松的。可秦楚伊转头就和别的女生开开心心地结伴吃饭了……所以,她之前说不想去食堂挤来挤去、想留在班里学习之类的理由,全都是不想和她一起吃饭的借口吧。
孔见青看见秦楚伊的那一刻,心里是生气的,也是伤心的,可韩应这么问她的时候,她突然又有点委屈,嗓音里不自觉就带了撒娇意味。
她这时候还没有意识到,她所有的孩子气的、没有防备的情绪,在韩应面前都会无所保留地呈现出来,就像此刻她会在韩应面前委屈,但如果换了是赵睿或者闫旭什么的,她只会淡淡地把失落藏起来。
韩应皱起眉头:“什么叫‘你也不知道’?总有个原因吧?”
她更委屈了:“我不知道我是不是哪里惹她不开心了,上次月考过后,她就经常找理由不跟我一起吃饭,断断续续拖了一个月,前几天,终于把话说清楚了,以后不再一起吃饭。”
韩应想了下,问她:“你觉得你做错了什么吗?”
“没有……”她迟疑地回答。
“那,你跟秦楚伊做朋友,开心吗?”韩应问话问得十分犀利。
“开心……吧。”她其实不确定。
韩应没有戳穿她,而是继续问道:“累吗?”
孔见青不说话,她不知道该不该把心里第一秒跳出来的那个答案说出口——如果说出口,那她和秦楚伊过去三年的友谊算什么?简直像个笑话。
韩应不耐烦了:“孔见青,你在我面前还有什么不能说的吗?”
她这次没有沉默很久,她看着韩应漆黑的、漂亮的眼睛,慢吞吞地说:“累的吧…… ”
“那不就得了,相处得累就分开,天经地义,你没必要委屈自己,人家秦楚伊也没必要委屈她自己。还是说,你现在这么不开心,是因为看见她那么快就找到了新的饭搭子,而你还是一个人,心里不是滋味了?”
“……”孔见青憋了半天,说道,“韩应,你这个人真的很讨厌你知道吗?”
韩应大笑:“怎么着,戳到你心窝子了是吧?”
她不否认被韩应犀利指出的这个原因,但并不全是这样。她叹了口气,说:“韩应,你说的道理我都懂,可是道理是道理,现实是现实,我永远没有办法做到像你说的那样理智又无情。我和秦楚伊的关系走到现在,我无力挽回,也终于没有那个耐心和真心去挽回,但是我不想去拼命说服自己让我不要为此伤神、难过,我愿意为此难过,就好像,这是我给这段友谊的一个交待。”
听她说出这样长的一段话,韩应的表情认真起来,他沉默了一会儿,眼眸有些温柔:“那就难过吧,没有人能阻止难过,过去就好了。”
孔见青怔了下,她以为韩应会骂她没出息,却没想到,他会纵容她的难过。
她低下头扒饭,果然开始认真难过,幽幽地叹气,老气横秋的:“我不知道为什么,我一直都在很努力地向秦楚伊靠近,我知道,她也很努力地想做我的朋友,可是我和她之间,就好像一直隔了一层无形的屏障,怎么努力也跨不过去。”
“以前苗苗和我们在一起的时候,我们三个相处得特别开心,但是没有苗苗,我和秦楚伊之间就总有一种说不出来的尴尬,我有时候甚至觉得,我跟一个陌生人相处都不会这么不自在。可我真的不明白这是为什么。”
韩应一直在听着,此时见她停住,便撩起眼皮看她:“为什么?因为她嫉妒你。”
“什么?”孔见青被他说得愣住。
韩应收起唇边漫不经心的笑,一字一句地重复:“我说,因为秦楚伊嫉妒你。”
“你在胡说八道些什……”
韩应直接打断她:“你仔细想想是不是。”
孔见青乖乖地闭上嘴,听他的话仔细地想了想,嗯,就还是觉得他是在胡说八道。
她摇摇脑袋:“想不通。她为什么嫉妒我?我有什么值得她嫉妒的?”
“每个人都有值得被嫉妒的地方,至于她为什么嫉妒你,你得去问她。我猜……”韩应顿了顿,嘴角重新勾起坏笑,“她是嫉妒你学习好。”
孔见青脸黑了:“韩应,我在很认真地问你,你能不能正经一点啊?”
“我哪儿不正经了?”韩应不服气,他都正经到给她上心理辅导课了好吗?
“嫉妒我学习好,开什么玩笑啊?比我成绩好的人多的是,她为什么不嫉妒岳文辕啊,为什么不嫉妒你啊?”
“大概因为你是她的好朋友,是她亲近的人,所以她才总想跟你攀比。而且……”韩应摸着下巴思索,“我刚才说她嫉妒你学习好,不太准确,应该说她嫉妒你没她用功还比她成绩好,简单来说,她嫉妒你聪明。”
因为是好朋友,因为是亲近的人,所以才想要攀比。孔见青一瞬间竟然觉得韩应说的挺有道理的,她想笑又笑不出来,最后呈现在脸上的就是一个难看的苦笑。
她有点难受,垂头丧气地说:“你比我聪明那么多,你那么不用功成绩还比我好,我也没有嫉妒你啊。”
韩应瞥她一眼:“那当然是因为你知道你就算嫉妒我也没有用,嫉妒得抓心挠肝,你也追赶不上来。”
看她的表情从难过变成气愤,他才笑出声来。
孔夫子跟他,生长环境不同、性格也不同,就像李莱茵说的,她和他完全不是一类人,可是,越相处他越觉得孔见青对他胃口。
她的“不嫉妒”让他觉得舒服,她“虚伪中”的真诚让他觉得可爱,她“正经里”的叛逆又让他觉得,他俩根本就是一类人。如果性格有实体,或许,拨开他俩表皮一千八百层不同的外衣,然后会发现,两人藏在最里面的内核一模一样。
退一万步,便是不一样,那也不重要。
重要的是,他早已记不清是什么时候开始对她另眼相待的,但他承认,很早很早的时候,孔见青在他心中就跟别人不一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