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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成靖康之耻后的帝姬 第90节

  任慧娘苦笑了声,道:“这男人啊,不知何时才能变一变。我离开时,杨蛮儿给我践行,她哭得都快透不过气了。说在衙门做事的那些日子,是她这辈子最畅快,最扬眉吐气的时日。她倒不是为了男人,说是夫妻两人早就淡了,就是舍不得孩子。一来夫家肯定不会让她带走,二来她也担心孩子跟着她到陌生之地,水土不服会生病。她平时太忙,生怕照看不周。”
  风卷着车帘,轻声作响。任慧娘盯着车外,神色迷茫了刹那:“我当时就在想自己,若是我走了,可能舍得下儿女们。如今我的儿女都已经嫁人,娶妻成家。若是他们还小,我肯定是放不下。可我又奇怪了,当时儿女们还小,郎君他外出为官,将我与儿女留在了老宅,他是如何舍得的?”
  赵寰沉吟了下,坦白道:“我也不懂。估计是自来都说,男儿志在四方。从没有过,女儿志在四方这种话。”
  “也是。”任慧娘附和了句,叹息着道:“不知以后,可否有所改变。”
  赵寰坚定地道:“肯定会。”
  任慧娘怔愕住,随即惊喜地道:“赵统帅说会,就一定会!”
  赵寰喜欢与任慧娘说话,喜欢她的坦率真性情。她已经四十出头,在这个时代已经做祖母了,却精神奕奕,永不服输。
  任慧娘掀起车帘,朝外看了看,压低声音道:“赵统帅,我还有件事想不明白。”
  赵寰见她满脸为难,忙问道:“何事?”
  任慧娘犹豫了下,纠结地道:“韩非子云:丈夫年五十而好色未解也,妇人年三十二美色衰矣。老夫就要配少妻,否则即是身贱疏贱。这次出来,郎君将几个侍妾都留下了。娘家人悄悄与我说,以后我与郎君分隔两地,这男人哪能忍得住,我该主动带上侍妾,还显得我贤惠。还有呐,这男人哪有不贪图新鲜水灵的,以后到了燕京,好有借口寻新人伺候呢。夫妻之间那点事,我是没甚兴致。看着他纳新人吧,心中又膈应,真不知如何办才好。”
  赵寰斟酌了下,认真道:“韩非子这句话,大错特错了。老夫配少妻,也要少妻能看得上,老夫有那力气才行。至于你与张相之间的事情,我觉着你该去问问他。他既然将侍妾都留下了,肯定有他自己的想法。”
  任慧娘脸难得红了,道:“我问了,他说以前对不住我,都是他的错,以后就只我们老夫老妻过日子。我呸,我比他小三岁,再老也没他老。”
  赵寰忍着笑,道:“以前,你管着府里中馈,围着儿女夫君打转。现在,你的面前有更广阔的天地。任府尹,你如今不但愈发美丽,还身居高位。男人像你这样,还不得纳一堆小妾。你与张相的位置,差不多是对调了。”
  任慧娘喜不自胜,道:“真的?!”
  赵寰重重点头,任慧娘瞬间就神采飞扬,喜滋滋道:“那感情好,以前亲事我做不了主,嫁给他之后,守着他大半辈子,早就腻了。若是和离,我还能寻个更年轻俊美的!”
  赵寰咳了咳,没敢接话。
  这一路上,张浚只要一歇息,就寸步不离跟在任慧娘身后。要是他知晓,任慧娘有了和离之心,估计会伤心得晕过去。
  马车渐渐缓慢下来,赵寰听到外面熟悉的声音,不禁神色一喜,掀开车帘朝外看去,道:“到开封了。”
  寒寂带着赵神佑清空赵金铃几人,眼巴巴立在城门外。见到她的马车,又变成了黑炭的三人,欢呼着冲上前,叽叽喳喳叫着姑母,二十一娘。
  赵寰下了车,赵神佑扑得最快,将她紧紧抱住了。赵金铃不甘落后,跟着扑了上前,
  清空在旁边跟猴儿一样跳,不断问道:“可有带糖,可有带糖?”
  寒寂走上前,按住了清空,朝赵寰与一旁微笑的任慧娘施礼,道:“让夫人见笑了。”
  任慧娘还礼,大大方方道:“我叫任慧娘,可是寒寂大师?”
  寒寂立刻道:“原来是任府尹,失礼失礼,贫僧寒寂,不敢称大师。”
  赵寰道:“你们怎么来了?”
  寒寂道:“你不让徐娘子李府尹兴师动众来迎接,这三个小的却拦不住。再说,我好多事呢,得赶紧与你禀报。”
  李府尹是原来辛赞的谋士,徐梨儿前去白沟河兵营巡营,她便让其别耽误事,直接回燕京述职。
  赵寰望着头顶的太阳,带着三人上了马车,道:“这里热,还是进城去说吧。”
  马车进了开封府,沿着汴河一路过去。赵寰朝外打量,汴河水变得清澈,绿柳成荫。
  河岸两旁的宅子,倒塌废弃的都已经清理干净,陆陆续续起了新屋。
  街旁铺子林立,虽没车水马龙人流如织,端看着他们不时笑谈,赵寰就情不自禁跟着微笑。
  突然,后面传来了痛哭声。赵寰顿了下,吩咐停车。
  她没下车,只探出头看去。张浚虞祺与赵开他们几人,蹲在汴河岸边,哭得一塌糊涂。
  原本取笑张浚的任慧娘,也站在一株柳树下,泪流满面。
  赵神佑红着眼眶,依偎着赵寰不语。赵金铃看得莫名其妙,清空更是懵懂,问道:“他们为何哭?”
  赵寰一字一顿,缓缓道:“国破山河在,城春草木深。感时花溅泪,恨别鸟惊心。你们回去之后,跟着先生学这首杜甫的诗。他们今日所哭,即是因为此。”
  如何能,错将杭州比汴州?
  第83章
  江南的初夏, 树木花草葱茏,田地间也一片翠绿。
  景色美归美,只是百姓的日子却并不那么好过。庄稼尚未成熟, 锅里成天煮着的就是几把杂粮。
  好在有了野菜与菜蔬, 加进去混着煮一锅, 省着舀上半勺盐进去添个味,勉强能将肚皮填个半饱。
  这半饱却维持不了多久,百姓要服徭役, 去修砌城墙或皇宫。
  抬上几根柱子走两趟, 就饿得前胸贴肚皮,双股颤颤。结了几层血痂,最后变成厚厚老茧的肩膀, 再次渗出血丝,火辣辣地疼。
  “砰!”装着砖石的独轮车翻倒在地。
  身子弓成虾米的瘦弱汉子,像是断掉了的弓弦, 扑到在地上。连蹦跶都微弱, 很快就不动了。
  作匠监的作匠管事掀起眼皮,乜斜着看了眼,挥舞着手不耐烦地道:“抬走抬走!”
  隔三岔五死人, 大家都已经见怪不怪。无人关心,麻木地重复着手上的动作。
  天气愈发炎热, 若是拖延了工期, 到了盛夏时, 会死更多的人。
  管事翘着腿坐在阴凉处,啜了半盏八宝茶, 朝死人处淬了口浓痰,咒骂道:“晦气!”
  外面浩浩荡荡走来一群人, 管事定睛一看,手忙脚乱放下茶盏,蹦跳起身。他瑟缩着跑上前,点头哈腰见礼:“秦相,小的参见秦相。”
  “退下!”随从护卫不客气一掌推来,管事蹬蹬瞪后退几步,幞头都掉在了地上。待他稳住身子,只从人逢中看到了秦桧朱紫色衣袍的一角。
  待人群经过之后,幞头被踩成皱巴巴一团,沾满了脏污。过年时刚买的新行头,足足花了他半贯大钱。
  管事心疼地捡起来,小心拍打着。
  月俸已经拖了两个月,马上要过节了,总得买些新鲜的果子酒菜。
  早上的时候妻子还在抱怨,家中米缸也空了。这米价一天比一天贵,得熬到秋收的时候,估计方能便宜些。
  幞头弄不回原样,管事想到钱财,烦躁不已,干脆就那么随意往头上一戴。
  到了秋收之后,粮价也不会下降。荆湖南路,北路的两湖地区,叛军仍在不断起事,朝廷征了一次又一次的兵粮。
  加之修宫殿城墙,官家的开销,被金兵烧杀抢掠过的江南,再次被朝廷加赋。
  百姓私底下都在流传,南朝猛于金。
  秦桧领着一群官员浩浩浩荡荡来,如一阵风般,很快又离开了。
  管事被倨傲的官员叫了过去,连问都没问他,径直道:“官家与秦相有令,过年就要搬宫,先得祭太庙得请祖宗。若完不成,你且小心些脑袋!”
  说完,官员掉头就走,提着官袍下摆,疾步去追离开的大官们。
  管事眼神阴毒,用力朝旁啐了口,在心底恶狠狠咒骂。
  “亏得有脸请列祖列宗,逼得大家都没了活路,怪不得要绝了后!”
  转过身,管事阴沉着脸,扯着嗓子吆喝道:“快些,耽误了官家秦相的大事,你们阖家都跑不掉,统统拉去砍头!”
  行在前院。
  赵构眼神发直,一动不动望着某处。邢秉懿从册子后打量了两眼,掩去了眼底的情绪,笑着道:“这天气是愈发热了,官家的屋子里,可要放些冰?官家喜好雅致,西湖的莲花听说开了。去摘几朵置于冰鉴,凉意中就染了些莲花的清香,最是惬意不过。”
  半晌后,赵构好似方回过神,眼珠子艰难转动了一圈,冷硬地回绝了:“我不要冰!端午的筵席,你可置办好了?”
  邢秉懿握着册子的指尖渐渐泛白,奉上册子,道:“这些是宴请的诰命夫人,请官家过目。”
  赵构随便瞄去,目光略微停留之后,神色阴霾了几分,厉声道:“请那梁氏作甚,她不过一官妓,竟然没脸没皮,真充当起夫人来!”
  前些时日朝廷罗列岳飞的谋逆罪,他原先的部下姚岳,王俊等人全部签字画押,韩世忠却断然拒绝了。
  赵构便因此记恨上了他,连着安国夫人梁氏也一并恨上了。
  “武夫就是武夫,哪讲规矩礼法。正妻白氏还好生生活着呢,忙不迭抬起了小妾,让人笑话没了规矩!”
  赵构神色狰狞,扭曲着脸怒骂不休。钻入邢秉懿的脑子里,她感到太阳穴牵扯着疼。
  直到骂得嘴皮干了,赵构方端起茶碗吃了一口。茶水变凉,他一下将茶碗掼在案几上,碎裂成几半,茶水溅得到处都是。
  邢秉懿眼神沉了沉,蓦地道:“安国夫人乃是官家亲封,官家更是亲口称赞其英勇。韩少保尚在外平叛,恐寒了忠臣的心。”
  赵构直勾勾盯着邢秉懿,呼吸急促。他像是要吃人般,咬牙切齿了半晌,道:“将白氏也一并请来!”
  邢秉懿继续不为所动,道:“秦国夫人先前病了,我差御医前去探望过,只怕不宜劳累走动。”
  赵构拔高了声音,恼羞成怒道:“那将魏国夫人茆氏添上去!”
  屋内总是憋闷,呼吸不畅。邢秉懿感到快透不过气,实在乏力了,没再与他争辩,应了下来。
  赵构骂了一通,出过气之后,心里畅快了些许,道:“端午要置办得像样,酒水筵席你要亲自盯着。可不能输了脸面,让人看了笑话去。”
  邢秉懿知晓赵构的意思,他指不能输给了北地。心头滋味万千,一时没有做声。
  这时,小黄门上前禀报道:“官家,秦相求见。”
  赵构道:“宣。”
  邢秉懿起身告退,到了大门口,秦桧立在那里,朝她拱手遥遥见礼。刑秉懿垂下眼眸,略微点头后离去。
  过了一会,邢秉懿回过头看去,秦桧已经进了屋。小黄门疑惑看来,她收回视线,慢慢往前走。
  记得在金国时,秦桧逃回南边的事情,她们所有人都觉着有猫腻,他肯定包藏祸心。
  赵构不笨,哪能秦桧说什么,他就信什么。不过恰好是,秦桧说了他愿意听的话罢了。
  邢秉懿突然感到荒谬透顶,亦快看不明白自己的坚持,更不知晓她在做什么。
  在南边的混乱中,以前的那些不甘,变得很是可笑。她也快跟着稀里糊涂,眼前混沌不明起来。
  秦桧进了屋,禀报了太庙的进度,道:“官家,照着眼前的情形看来,一切都顺顺当当。今年风调雨顺,又是个丰收年。官家得了老天保佑,实乃大宋之福啊!”
  赵构听得大悦,心情不由自主好了许多,问道:“外面可有战报传来?”
  秦相忙道:“两湖路的叛贼,只一群不值一提的宵小罢了,哪能与朝廷对抗。不日之后,定能伏诛。”
  赵构唔了声,良久后方道:“不可掉以轻心。”
  秦桧觑着赵构的神色,暗忖北地广招天下英豪的消息传出来,加上大理国向其称臣。
  如今朝堂上下人心动荡,有好些起了异心,更有各路人马赶去投奔。
  赵构的脾气越来越暴躁,得小心翼翼些。思索了下,秦桧赶紧应了是:“官家,臣有个主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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