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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军难撩 第70节

  手下亲信掩护他撤离,退路难行,他索性两腿一夹马腹,朝西策马而去。西侧是白城,白城外尚有他们的兵力集结在外,只待他一声令下,命人天边放出火烟信号,驻扎在外的北狄大军便会全力出击。
  “砰砰”几声彻响,暗黑夜空中绽放出几簇白烟,照亮天际,随即散去。在场之人无一不见此信号,亦能猜到此举用意。
  卫驰一早猜到蒙桑打算,白城早已部署妥当,留了江澄守城,亦有其他几位善战将领和大军驻守,北狄军在那,根本讨不到任何便宜。
  眼下最重要的目标是蒙桑,或杀或擒,总之不可让他活着回到北狄,只要此人一死,北狄再无人挑事激战,边境太平,对两国子民来说,都是好事。
  眼见蒙桑策马往西,一支镇北精锐立时快马而出,全力追击其后。
  西面早有埋伏,卫驰不动声色,面色从容。却见原本已快逃出包围圈的蒙桑忽然调转马头方向,不再往西,而是忽地往北,直往背后的山林里去。
  卫驰心头一凛,那里有从白城撤下的百姓,眼下正安置在那里。蒙桑此举绝非偶然,定是因为知道什么风声,方才如此。是他部署疏漏,百姓安置点外寥寥驻守兵士,绝不是他对手,以他好战弑杀的性子,安置在那里的百姓,必死无疑。
  卫驰眉峰一拧,立时策马追上。
  蒙桑勾唇一笑,显然料到卫驰会亲自追上,他的心里装着百姓,在他心里,北地百姓的性命比他自己重要的多。卫驰此人有勇有谋,也算他心底敬重之人,偏就这一点,他最看不上,蒙桑眼底的阴翳逐渐深浓,也刚好能以此利用要挟。
  蒙桑长鞭一扬,一人一马迅速往前,随行亲信左右掩护。
  “放箭!”卫驰高喝。
  利箭齐发,蒙桑左右护卫皆上身中箭,听见惨叫,蒙桑回看一眼,没做丝毫停留,又扬手一贬,加快速度。
  无情无义,蒙桑此人,便是如此。卫驰对他反应没有丝毫意外,亦扬鞭疾驰,策马跟上,紧随其后。
  速度太快,两人与身后队伍拉开一段距离,渐入山林,没了火把引路,前路难以看清。这是蒙桑刻意为之,卫驰清楚,只勒紧马绳,放缓马速。他走得方向不是安置白城百姓的方向,他对安置一事并不知情,忽然有此异常举动,当是其他原因。
  马蹄在原地踏了几下,卫驰不再追击,此处密林另无出路,蒙桑一人入内,凶多吉少,待明日天亮之事,再派人搜寻即可,他根本无处可逃。
  马绳勒紧,卫驰停下,却听前面不远处,有蒙桑说话声传来:“怎么?怕了,不敢来了?”
  语气中满是嘲讽,卫驰不以为意,若这样三言两语的激将法便能轻易将他说动,他便不会是镇北军主帅了。
  “你不是卫家的儿子吗,卫家人,我就没见过你这么胆小如鼠的,”暗夜中,蒙桑嗤笑一声,“前面就是你父亲当年战死之地,十几年过去了,尸骨早被狼啃光了,也不知还寻不寻的到踪迹。”
  “姓卫的,想不想来亲眼看看?”
  握住缰绳的手一紧,是因听到“你父亲当年战死之地”几字,当年与之交手的,确是蒙桑此人。
  十三年过去,当年蒙桑正值壮年,如今已垂垂老矣,杀伐之心却丝毫不减。紧握缰绳的手松了松,而他亦从一个懵懂无知的少年,长成如今手握重兵、肩负重任的镇北军主帅。
  当年之事的实情故然重要,但时过境迁,如今他身负重任,绝不能被此动摇心智。
  “十三年前,我父亲到底是怎么死的?”话毕,战马往前走了几步,握住缰绳的手松开,卫驰的目光落在前方茫茫黑暗中,缓缓抬起了左臂。
  左臂上绑有袖箭,他在等蒙桑开口回话,以辨别其方位。
  许是觉得对方上钩了,蒙桑朗声大笑起来:“要怪就怪你们大周那个昏庸无用的皇帝去吧,我与他不过战场厮杀,真正致他于死地的,是……”
  “嗖”地一声破风之音,袖箭飞出,直中眉心。
  说话声戛然而止,蒙桑两眼瞪大,心底不服,撑着最后一口气,咬牙把话说话:“真正致他于死地的,是你们自己人啊……”
  “嗖嗖”两声,又有箭矢飞出的破风之音传来,蒙桑一声惨叫,终是没了声音。
  四下静了一瞬,随即传来重物跌倒在地的声音,四下昏暗,听这声音,卫驰知道蒙桑必已没了气息,只咬紧牙槽,似在强忍。
  北地的夜很静、很黑,四下无光、无人,卫驰坐于马上,许久未动,不知过了多久,直至身后传来近卫策马而来的追击声,方才抬手缓缓提了一下马绳,扭头看去。
  不远处,一队人手持火把而来,待看见大将军坐于马上的身影时,皆松了口气。
  手中缰绳提振,卫驰朝他们策马而去,沉稳嗓音伴着阵阵马蹄:“北狄王已死,割下头颅,连夜给北狄王室送去。”
  顿一下,又道:“如今北狄无人领兵,即刻返回白城,集结兵力,夺会边境一城。”
  援军已到,火光将原本暗黑的密林照亮,来人纷纷应声:“属下遵命!”
  眼下不是伤怀的时候,交代完事情后,卫驰一扬马鞭,策马朝白城方向赶去。
  行出密林,天刚破晓,一簇金黄亮光自天边浮云出射出,明亮耀眼。
  卫驰抬头看一眼天边,随即继续策马赶路,不知过了多久,方才低声说了一句:“父亲,兄长,卫驰今日算为你们报仇雪恨了。”
  ……
  四月初二,周国大军自白城而出,直往两国交界的加阑关而去。
  北狄王已死,北狄王室一时群龙无首,乱作一团。蒙桑有嫡子一人,其余皆为庶出,朝中未立太子,嫡子虽名正言顺,却执政能力不足,王位空悬,北狄上下,一时人心惶惶。
  大军压境,北狄却连能下决断的王上都无,且之前蒙桑一意孤行,执意出兵,已损耗了大半兵力,眼下北狄境况,着实难堪。
  从出兵到破城,不过用了短短几日时间,加之此番粮草、军饷充足,几户所向披靡。
  四月廿七,镇北军直逼北狄皇城,朝中仍未选出继位之人,朝中推出使臣,前来议和。主帐中,卫驰看着议和书信,没有应声。
  是战,是和?
  如今的北狄,已没了能和大周抗衡的实力,议和无疑是对北疆百姓最好的结果。如今北狄王室后继无人,与其无休无止地交战下去,到不如扶一个性情温和、能听令于大周的北狄王上位,比如嫡子蒙翰。卫驰连夜书信一封,命人快马传回京中,交给圣上。
  五月十三,北狄新王登基。
  三日后,北狄新王派出的议和使臣抵达上京,提出交还十三年前所占大周一城,每年进奉岁供且嫁公主入京和亲,以示两国和平邦交诚意,其余条件,可另做商议。
  五月底,两国达成和平相交之约,镇北大军择日班师回京。
  **
  镇北军班师回朝的消息,是在六月出才传回上京城的。
  沈府中的迎春花早已凋谢,如今已是盛夏,烈日灼灼,池塘中芙蕖开得正盛。
  时值傍晚,沈鸢穿一身湖蓝色纱裙,坐在亭中摇扇纳凉,神情怔怔。
  在镇北军中有“相熟”之人,她自比旁人提早知晓镇北军即将班师回京的消息,可除此之外,她亦知道些其他消息,比如,卫驰派人带给她的书信上,亲笔写着——
  北疆事多,镇北大军先行返京。
  一月之后,待处理完手中事务,吾即刻启程回京。
  沈鸢再次低头,看了眼手中快要被她揉烂的信纸,撅了噘嘴,移开目光。她当然知道军务繁忙的道理,可战事已了,大获全胜,他们二人婚期在即,究竟是何事令卫驰放缓回京的脚步?
  第86章 完结(上)
  ◎他对她,独有的情话◎
  原本钦天监为二人拟定的婚期, 是在六月,因突如其来的北疆战事,卫驰离京之时, 婚期并未定下。交战时日,可长可短, 闹不好如三年前一般, 一打便是两年, 甚至更久, 都未可知。
  初时, 沈鸢也是抱着平和心态对待此事,毕竟婚期在即,二人却因北疆战事无法完婚的事情, 早发生过一次。虽说心境和先前全然不同,但和战事相比,二人间未完的婚事, 自是无法与之相提并论的。
  平和心态的打破是从一个月前收到卫驰的书信开始的, 彼时他在信中直言, 战事已进入收尾阶段,可提前返京, 还言婚事诸多繁杂, 他不在京中,得由她多费心看顾, 婚期定在八月或九月即可。
  沈鸢收到书信后七日, 沈府便有钦天监重新拟定的婚期送来, 八月初三、九月初六、十月十七。
  婚期早了, 怕他赶路回京仓促, 婚期晚了, 又架不住心里焦急。故选了个折中的日子,九月初六,不早不晚,同时秋季,也正好与他们去岁初遇的日子相近。
  婚期一旦定下,心中期待便会不自觉地渐渐多起来,特别是距婚期越来越近的时候。好不容易等到我军大胜的消息,好不容易等到镇北军即将班师回朝的消息,卫驰却在信中直言,称待处理完手中事务,即刻启程回京。
  手中事务,而非军务,很难不令人心生疑问。
  ……
  七月初三,镇北大军班师回到上京。
  浩浩荡荡的镇北军队伍自被城门而入,行过安雀大街时,战旗迎风招展,队伍整齐划一,策马行在最前的是一身黑甲的段奚,气宇轩昂。
  京中百姓几乎倾巢而出,前来围观看热闹的行人一早围堵在街道两旁,除此之外,安雀街两旁视野较好的茶楼酒肆,也一早被人订满,皆是为了一睹镇北大军的风采。
  安雀街某处茶楼雅阁内,沈鸢心不在焉地朝窗外看了一眼,远远见着迎风飘扬的镇北军旗帜,目光收回,后神情怔怔地抬手为自己斟了杯茶。
  队伍逐渐走近,沿街百姓的欢呼声已将马蹄声淹没,沈鸢抿了口手中清茶,忽地听到隔壁雅阁传来一阵骚动,紧接着响起一道略高昂的女声,正对着窗外高声呼喝:“威武!镇北军威武!”
  沈鸢轻蹙了蹙眉,只觉这声音听着有几分熟悉,未及细想,又听那人继续高声喊道:“段将军威武!段奚,段奚!”
  眉心舒展,沈鸢当即明白过来这声音熟悉在哪,竟是许久未见的叶婉怡。她和段奚的情谊,后来她也有所耳闻,说来他们二人性子相近,也挺相配。自白鹤镇一别后,她和叶婉怡未再见过,如今对她谈不上厌恶,但也没有多少喜欢,总之,只要她不惦记着卫驰,怎么都好。
  正想着,窗外又有此起彼伏的惊呼声传来,忍不住好奇,沈鸢往窗外又望一眼,是段奚听到有人叶婉怡的声音,对此处投来目光。眼见旁人有情人终成眷属,思及自己的境况,心中不由酸涩了一下。
  思绪收拢,沈鸢抬手将杯中热茶饮下,随即起身出了雅阁,未再停留。
  **
  北疆,因两军交战而被损毁的街道、屋舍皆已进入翻修重建阶段。说起来,此番交战,白城受到的影响和损失可说是微乎其微的。战胜之后,北狄对大周的赔银、户部下拨的银两,皆用于重建之上。
  镇北军主力虽已班师回京,可主帅仍亲自坐镇在此,城中官员哪有敢不尽心尽责的。
  此番交战,粮草、军饷充足,且赢得快而全面,可以是北疆多年来,打得最轻松的一场胜仗了。而那些战后重建的繁杂事务,按说根本轮不到一军之帅来操心,之所以留在白城未随大军返京,自然有他的原因。
  天刚破晓,卫驰一人一马自白城而出,一路往东,直往落石溪方向而去。
  日破云层,未至落石溪,卫驰扯一下手中缰绳,调转马头,直入一片密林之中,正是先前他亲手射出袖箭,射中蒙桑的那片密林。
  马蹄阵阵,踩在堆满落叶的密林中,一下一下,心中巨震并不比蒙桑亲口说出“前面就是你父亲当年战死之地”那句话时,轻上多少。
  当年父兄战死沙场时,他不过十二岁而已,对北疆只有一个模糊的轮廓,疆土辽阔,父兄最终尸骨无存,连葬身何处都无人知晓。蒙桑此人虽残暴弑杀,但并非信口雌黄之人,那日他能如此言说,便是真有其事。
  十三年过去,即便知道当年的痕迹定已被抹去,但头一次到达父兄当年战死之地,他还是想来此处多走一走,多看一遍。之所以没有随镇北大军返京,也是这个原因。
  婚期在即,他当然知道京中有心念之人在等他,半个月的时间,卫驰给自己定了返京的最后时日,时日一到,不论是否能在此处密林中发现当年的蛛丝马迹,他都会启程回京。
  天色渐明,北地的太阳总是比上京烈些。光线透过层层密叶,洒进密林之中,斑驳光影落在踏马前行的路上。
  卫驰一手握住缰绳,放缓马速,在林中走着。
  光影投下,眼前忽地被什么闪了一下,手上动作顿了一下,卫驰扭头,朝光亮处看去,只见层层密叶下,似压着什么东西。翻身下马,随即循着光亮走去,拨开密叶,入眼的是一柄锋锐短刃。
  心口紧了一下,只因这柄短刃似曾相识。
  卫驰捡起地上短刃,刀柄已然锈迹斑斑,刀刃却依然锋锐不减。柄上污迹擦去,上边刻着的“卫”字依稀可见,却是他卫家的东西。
  手中握着刀刃,耳边似有父亲和兄长的说话声响起。
  “武将自当以军功立身,如今为父不叫你在演武场上吃些苦头,往后你到了北地,你便只能挨北狄人的短-弩了。”
  “镇北军便是北地百姓的城墙,百姓信你,你便该永远冲在前头,不可畏惧。”
  “护北地太平,守北疆百姓平安无虞,是我卫家人的责任,世世代代。”
  “阿驰放心,用不着一年半载,镇北军便能凯旋,到时哥哥便送把长刀给你。”
  卫驰低头,看了眼手中短刃,原本沉着的面上忽地扬起一笑。
  如此,是不是也能勉强算是,兑现当初诺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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