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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8章

  夕阳西下,街外有热闹行人,有污浊气味,无人看他,无人注视他,他还是那样笔挺着脊梁,端正着姿势。
  他的品行、风骨,从不因无人欣赏而懈怠,不因陋室布衣而褪色,更不会因粗茶淡饭而有任何转移。
  端午那日,宽州学府全都休假,邬瑾还是和往常一样起了个大早,取出自己编好的一条百索,缠在邬意臂膀上。
  他摸摸邬意的脑袋:“长命百岁无病无灾。”
  邬意躺在被窝里赖床,扬起胳膊看五色丝线编的百索,垂下手,忽然问:“哥,我们不穷了?”
  邬瑾笑了笑:“是。”
  穷是四处欠着债,拆了东墙补西墙,满眼望过去都是窟窿,当天晚上卖得几文钱,第二天早上就要送到债主家去。
  穷是吃了今天的粮没有明天的粮,付一次诊金,连下个月的赁钱都拿不出来,夜夜惶恐,一刻不敢歇息。
  如今一个月莫府会给三两银子,饼铺里生意也好,除去宅子、铺子赁钱,还有余钱,怎么能叫穷。
  这都是莫家兄妹给他的恩。
  第49章 端午
  邬意一听说家里不穷,立刻精神抖擞,从床上坐起,对着邬瑾眼冒金星,算盘在心里打的噼啪作响。
  “哥,那每天能不能给我十文钱!还有我今天能不能不去卖饼,我要去看龙舟!”
  “不行,”邬瑾细细解释,“咱们家只是不穷了,还需勤恳……”
  邬意立刻露出失望神情,并且不耐烦听他那长篇累牍,“啊”一声打断他,用力往下一躺:“那就还是很穷,哥,你不懂,要刘博文他们家那样,那才叫不穷呢,想吃什么吃什么,想买什么就买什么。”
  邬瑾立刻道:“你即没有衣不蔽体,寄食于人,更不曾头顶无片瓦遮身,辗转恐死,怎么能叫穷?”
  他拉开邬意蒙头的被子:“家中一粥一饭,都是辛苦得来……”
  “我去铺子里帮忙!”邬意不听,一跃而起,两只脚跳下去,趿拉着鞋,张着翅膀飞了出去,去邬母的屋子翱翔一圈,又拍着翅膀落在了厨房里,叨住邬母煮好的鸡蛋,转身就往外跑。
  今天看龙舟的人多,都会带上一些吃食,饼铺里已经订出去不少,还会做上几笼,让他们两兄弟挑出去卖。
  邬瑾立刻起身跟上,一直看着他真的进了饼铺才重新回到家中,取了粽子和邬母做的艾叶饼,分装了两个篮子,再把自己编的百索也拿上一条,走出十石街。
  时候尚早,街上商贩多个游人,他先去了知府宅侧门,敲开门后,就将一个篮子交给门房,请他转交程廷。
  门房无精打采,垂头应下,待邬瑾走后,他转身进了值更房,将这一篮子角粽放到了堆积如山的粽子山上。
  程廷交友,是广撒网,多捞鱼,再加上有个知府爹,更是众星捧月,从端三日开始,来给程廷送粽子的就没有停过。
  门房望着这些粽子,心想程廷就是浑身是嘴,也吃不下来这许多。
  然而望了片刻,他忽然一拍脑袋,上前提起篮子:“哎哟,这是邬少爷!我糊涂了!”
  程廷待邬瑾格外亲厚,年年都有回礼,他一时没留神,险些误事。
  邬瑾又去了一趟莫府,敲开角门,将一条五色百索和一篮粽子交给门房。
  随后他就赶回饼铺里帮忙,等日头上来,大街上游人如织,他已经肩着饼笼出去卖饼了。
  邬意为了看龙舟,也欣欣然出去卖饼,肩着饼笼往河边挤,待到龙舟散去,他归家放下饼笼,邬母一看,饼是卖完了,钱也花了不老少,手里还攥着半根麻糖。
  邬母碍着过节,不便骂他,暗暗记下,只等明天再发作,邬意惴惴不安地等了许久,见无人追究,立刻大松一口气。
  邬瑾来回卖了三趟饼,等到下半晌,饼铺早早关了门,他把沉重的钱袋子交给邬母,又将一壶蒲酒、一篮桃放进厨房。
  邬意欢呼着跟进去,拿一个桃在身上用力一擦,“咔嚓”一口咬下一大块。
  邬瑾洗手洗脸,换一身干净衣服起身进厨房搬了桌子出来,又去搬椅子,又去背邬父。
  邬父换了一身干净短褐,见大儿子忙的满头是汗,二儿子却只在一旁“吭哧吭哧”吃桃,立刻喝了一声,让邬意也滚去厨房帮忙。
  邬意赶紧吃掉桃子,进厨房去端菜——端一碗菜,偷吃一口。
  邬母斩了一碗熏猪头肉、煮了一锅烩菜、炒了一碟鸡蛋,又剥开四五只赤豆粽子摆在桌上,邬瑾再倒上四杯蒲酒,便已经是前所未有的丰盛。
  一家四口,其乐融融,饭后,收拾了碗筷,邬意又手舞足蹈的开始说赛龙舟盛况。
  正说的唾沫横飞之际,门忽然被人敲响,邬意连蹦带跳出去开门,就见莫府殷北笑容可掬地站在门外,捧着一个朱漆捧盒,笑眯眯叫了一声“意小哥”,殷勤有礼地走了进来。
  “邬少爷,”殷北将捧盒放在桌上,又取出一个扇匣,一并交给邬瑾,“大爷说多谢您送的角粽,特意吩咐我来回礼。”
  邬瑾立刻谢过,请殷北坐下喝茶,又让邬意去取一个空匣子来,腾出朱漆捧盒。
  殷北连连摆手,只说一并相送,自己也忙的陀螺一样,再没空回府去放捧盒。
  说罢,他果然抬腿就走,连喝口茶的功夫都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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