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事情怎么可能戏剧化的演变成这样?”
  赶来东方磊的公寓,乍闻好友已婚消息的冈田樱子惊呼出声。
  怎么会这样?
  这句话何尝不是她想问的。
  “他当真是娃娃的生父?”樱子又问。
  这会儿还有什么好隐瞒的?莲吟轻点头,表情惨澹。
  根据数日来资料的搜集,冈田樱子不禁担心道:“他是一个很可怕的男人呢!从任何管道都无法得知他详细的来历背景。矶晃司就一再提醒我千万别沾上他。两日前,他请山口组出面利用一切资讯,好不容易跟踪到他的行迹出没于京都一带,不料,半小时后便被他远远地甩开。许多人在猜测五日前‘风樱帮’帮主的破产与自杀是否为他所操纵。你知道他是可怕的人吗?一直都知道吗?”她真的怕好友惹上不能惹的人。如果东方磊一个人就足以令日本第一大帮派再三注意的话,代表他本身有不容小看的危险性;还是躲得远远地才好。
  “在美国时,我便知道了。”
  “老天,你怎么敢惹上那种正邪不分的男人?”
  莲吟不语,很难去让樱子理解她的心态,因为她的心此时早已乱得没一点章法可循,又哪能去告知他人什么?若要说是因为爱是不可能的。
  昨日他丢下她们母女,绝然而去;那种冷漠表情,足以宣判他们夫妻生活的死刑。
  因为他是个凡事精明,却对情感一无所知的男人。很多事,他能深思熟虑处理得分明,但陌生的感情却只能有简单的解释──结婚应当同床,生儿育女,彻底享用婚姻所赋予的权利与义务;如同法律条文一般的公事化。
  如何能去奢求一个无情的男人去体会感情的重要性呢?将生理发泄当成理所当然的事,与动物交配有什么两样?
  她是个在感情世界摸索寻觅的人,遇到的却是一位感情智障。这样的结合本就是可笑的。
  真妄想有什么轰轰烈烈,还不如去看浪漫电影比较快。但为什么她的心依然期待?
  他走了,去台湾了,没有让她知道归期,等待便成了她唯一能做的事。很奇怪呀,这样的新婚生活。
  “莲吟?”冈田樱子轻轻地摇蔽她肩,生怕她傻了,一个人呆呆地看着窗外,理也不理人。
  她恍然回神,苦笑道:“对不起,樱子,咱们别再提那些事了,反正我已成了东方太太,他好或坏,我也不能改变些什么。”改了话题道:“明日我该去学校报到了,一定给你添了不少麻烦吧?”搞不好回美国后接到的第一封信是学校的革职信,但她已没有心神去理会太多事了。
  “不会,有我还怕搞不定吗?何况还有吉勃特在帮你扛著,放心。”樱子坐在地毯上,问她:“接下来呢?你那身分特殊的丈夫准备拿你们怎么办?”
  “我不知道。”努力吸著鼻子,不让水气再度泛滥到眼眶。事情的主导权早转移到东方磊身上了,而且他说过会“尽慢”回来。
  “你爱他吗?”樱子小心问著。
  她叹了口气:“多年前,我爱上的,是自己幻想中的男子,而那男子的面孔便是以他的长相呈现。加上种种事迹,我承认,我爱他,爱上我幻想中的他,无怨且执拗地要替他生孩子。我自私地想拥有一分爱恋,以为只要他不知道,就没有所谓的伤人。”但,她错了,某种程度上,她一定伤害了他,否则他不会暴怒如雷。
  樱子不甚明白:“既然你一直爱他,为什么当真嫁了他,却像离水的花一般委靡?”
  “没有相爱,婚姻就不能称之为美满,爱人与被爱,都是一种痛苦的负担。也许,我依然执意活在梦幻的世界中,不愿正视婚姻的现实面。他──可能是被我气得去台湾的也说不定。”
  “你太悲观了,既然你们已经是夫妻,恰巧你相当爱他,那就以爱情去取得他的心呀!笨蛋,自怨自艾做什么?还是他外面有女人?”樱子向来见不得温吞自怜的人。确定莲吟不是被东方磊强行娶为妻之后,她开始骂人了。
  “我不知道外头有女人的丈夫会是什么表现。”
  “很简单,欲求不满的男人在你身上取不到满足便会出外打野食。最好时时榨得他一乾二净,想偷腥也没得偷。怎么?他昨日去台湾时,你有做这些‘动作’吗?”
  莲吟脸色大红,吞吞吐吐地蚊吟:“没有我拒绝了他他说不会再碰我了”老天,她想哭了。怎么从来都没有想过他会去外面找女人的事呢?不要!她受不了他的不忠!
  但她还有权利去管他发泄的管道吗?
  冈田樱子啧啧有声地叫了:“完了,完了,要精力旺盛的男人不偷腥简直是天方夜谭!可别一趟台湾之行,跟回一个大肚子的与你抢丈夫才好。我父亲那死老头在台湾就有好几个情妇,乐得他每年有半年以上耗在那边砸银子。台湾的女人都长得不错,你丈夫‘阵亡’可期。”
  “他应该会克制自己的,毕竟现在爱滋病那么猖獗”莲吟的反驳没有任何力道。
  “呵,别天真了!他属于高危险群的一个,三四十岁,散发中年男子的成熟魅力,就有年轻单纯的女孩子会免费贴上去,又不是找妓女,怕什么爱滋?你可能不知道,日本的小女生很喜欢找那年纪的男人来尝禁果。自动送上门的,尚有‘余力’的男人哪有不接受的道理?你没有吸乾他,看来此行凶多吉少,先做好心理准备吧!”
  无力招架的莲吟只得别过头,嘴硬道:“我不管他,反正我们决定过有名无实的生活。”她必须表现出不在乎,学习不在乎,否则她会疯掉。
  “呆子。”樱子垂下眼看着自己洁白的十指。
  情感的事,总很难有清醒以对的人。连她自己不也深陷扑朔迷离中?
  外头一板一眼的门铃声吸引了她们的注意,樱子率先起身:“可能是矶晃司来接我了,一同去吃饭吧!下午两点我有一场研讨会要开。”
  “好,我去叫丹芙起床。”
  很多事,不是一味地谈就会有结果的,还是得看时间的演变带来什么安排,尤其感情,谁又能完全掌握呢?她无力想更深的问题了。
  爱?不爱?太深了,深得她无力负担,不敢面对。
  真正体会日本人生活的节奏,是在回到东京之后的这些时日。
  由于不是住在饭店,也没住到佣仆甚多的冈田家,身为东方太太的她,完全体会到了家庭主妇的生活。每天一下课,先到大学附小去接女儿,然后上超市买菜,生硬的日文已使她头大,更别说大量出现的日本字了。
  如果这是东方磊整她的方式之一,算他狠。
  与她同行的汤森不仅出入有专车接送来往大饭店,假日时更是发挥了美国人好冒险的精神,南征北讨地想利用这三个月彻底访遍日本的土地,剩余的时间,即被日本美女迷得口水成河;看来纪咏祯早已是他八百年前的回忆了。幸好她聪明的表妹一向没打算与他认真,否则此时情景,真不知该怎么了结了。
  东方磊走了八天了,却像又过了一次漫长的八年,甚至是八十年。
  虽然早已知道他气她气得不可能捎来只字片语报平安或联络什么,但,她不理智的一面,仍在痴痴地等。
  他并没有感应到她的思念。
  也许,他不打算回来了,有名无实的夫妻生活不就代表著相见不如不见吗?他们最初的立意就是要给丹芙一个父姓罢了。当她亲自否决掉他再育子女的计画时,她对他,可以说是一点用处也没有的。
  不愿正视自己是否爱他,但思念之情却渴切地啃噬她心。到底她是他的妻,他怎能真的狠心到一通电话也不打?对他那样自大的男人,莲吟不敢奢求他会认为他也有错,但至少,他不该咬著某些“供词”去记恨她一辈子。他既占了优势,何苦咄咄逼人?他们是夫妻呀!
  叹了口气,不愿再想了,她的丈夫既不当她们母女俩一回事,她耿耿于怀又有何用?
  夏初的夕阳酥暖宜人,牵著女儿的小手,不禁自己幻想着依然是单身,依然是单亲家庭。这不是她一直决定过的生活吗?如果能寻回当初的心境,那么,她也许会过得更好。可是,手指上的戒指却不容她大作白日梦。只是,为什么她会任东方磊在短短数日内对她的生活造成颠覆性的影响呢?
  “妈妈。”小丹芙站定,不走了,摇著她手要吸引她的注意。
  莲吟低下头,笑问:“怎么了?脚会酸吗?我们坐计程车好了──”超市距住家有两公里,她们向来散步回家。
  “不是,你看,有人捧著一束花一直跟著我们。”丹芙才说完,那辆始终跟在她们身后,等她们发现的车子已滑来她们身侧。手上一大束海芋,延伸出开启的窗口。
  “啊,矶先生?”
  莲吟的讶异程度可想而知,从车子中走下来的,是一名英挺飞扬的男子,三十岁上下,白净的面孔充满男人的成熟味道。他是矶裕司,也是冈田樱子未来丈夫候选人之一,不过没有其兄矶晃司的殷勤,反倒在数日前见过古泉莲吟后,惊为天人之下,往后,只要樱子与她有约,司机之一必定是矶裕司。
  “海芋很适合你的味道。”矶裕司风度翩翩地将花放到她怀中,当然不忘拿出一盒巧克力来讨小丹芙欢心。“娃娃,吃过日本的巧克力吗?很好吃的。”
  “谢谢叔叔。”丹芙道谢。
  莲吟不甚明白他的来意,日本男人有送花给陌生女子的习惯吗?他们也不过只有数面之缘,连认识都谈不上。他的行为未免亲昵得不合宜。
  “矶先生,您今天前来”
  “我有这个荣幸送两位美丽的女子回家吗?”他的笑容比夕阳更和煦动人。打开车门的行动隐含了不容拒绝的意味。
  日本男人!典型的。
  莲吟看着尚有一公里的路程,再看看女儿直点头的模样。有何不可呢?便上车了。
  望着手中一大束白色海芋,净灵的美感令人喜爱。有点好笑的发现,第一次送她花的男人居然是个陌生人?实在有违爱情规则。他为什么送她花呢?送给一个已婚女子实在是浪费了。
  “为什么送我花?”
  矶裕司回她一笑:“适合你。也代表我衷心的仰慕。”
  这么直率的回答吓坏了莲吟。老天,他在说些什么呀?不会是她心中想的那个意思吧?仰慕?
  “你在开玩笑,我有丈夫了。”
  他趁红灯看了她一眼,似欲言又止,最后终究隐藏在轻松的面具下。
  “他明白他的幸运吗?”
  “有待他发觉了。”她放心一笑。看来是自己多心了,谁会对一个已婚妇人动心呢?“你今天为何会来?是樱子有事托你来转达吗?”
  “她呵,正忙著与第十一位候选人约会呢!”矶裕司摇摇头。
  “那你们兄弟俩不加油可不行啊。樱子是个好女人,不似一般的千金小姐。”目前为止,樱子似乎尚无中意人选,尤其特别讨厌矶晃司,不知为什么,在莲吟的感觉中,这对兄弟都是很好的人,英俊有能力,而且正直,当丈夫可以了,就不知樱子还在挑个什么劲儿。
  矶裕司缓缓将车子滑下公寓的地下停车场。直到泊好车,才道:“她是好女人,而且一定会成为我的大嫂,我不趟那种浑水。”
  是吗?矶晃司对樱子势在必得?她可看不出来。看着身边矶裕司温柔的笑容,更加地不明白他的来意。
  “你今天前来,有事吗?”
  “明日樱子家有一场晚宴,不知我可否有荣幸护送你去参加,并且当你的舞伴?”
  “可是,我并不打算去呀,对那些宴会没兴趣之外,我也放心不下丹芙。”莲吟婉拒著。何况她还有一大堆教材要准备。
  矶裕司轻皱眉头:“你该多接触人群才是,尤其在我前来时,樱子说非缠到你答应方可以回去覆命,这会儿,我真是没脸回去见她了。”
  步行到四楼,已抵达门口,莲吟有些为难地看他。他的热心令人不忍拒绝,可是
  “矶先生,嗡帳─”
  “难道一束海芋还不足以贿赂你吗?”他开玩笑地问著,扮出一副委屈的表情。
  害莲吟直笑个不停,霎时之间陌生感已不复见,与他的距离又拉近了几分。这男子,是很可爱的,也许他是她这次在日本交到的第一位朋友呢!
  “一束小报就够了吗?”她使刁地问。
  “那么”他故作深思,然后讨价还价地说:“再一盒巧克力好了,多了就免谈。别太贪心。”
  “考虑考虑喽!”莲吟俏皮地对他吐了吐舌头。
  然后两个大人笑得像孩子一般。
  奇妙的友谊,在瞬间滋生了。
  这种中性、安全(她以为)的友谊,不正是她现在需要的吗?虽不足以弥补心中那块空洞地,但至少是一抹明朗的阳光,使她的心不致完全黑暗。
  自然的,邀矶裕司一同入内吃晚饭。单纯的心,未曾想过他会对她好的原因会来自其它。在美国,中性友谊非常普遍,所以她对他的态度是成为好友的那种,完全不设防;只不过,另一人会不会做如是想,就不得而知了。
  她没有注意到,在矶裕司深邃的黑眸中,正燃烧著一分爱恋,直直地缠绕于她周身
  往后,理所当然的,矶裕司不断地出现在她身边,兼任司机友、玩伴、导游,介绍了她们母女好多东京市内值得一玩的地方。
  莲吟只是感激地想着他的热心盛情,可不曾精敏地感觉到人家是在追求她。只道大男人主义的日本男子仍有可圈可点的地方,而且她周遭的人都很好,让她的生活充实得不再去为丈夫的了无音讯而失落伤怀很少很少会再去想东方磊,只除了夜深人静自己一人躺在大床上时,脑子里怎样也避免不了浮现他的影像,数著他音讯全无的时日有多少;难免有怨怼,更别说担忧他去风流播种了!樱子的话常响在脑海中让她心惊胆跳,杀伤力可见一斑。
  为什么东方磊不能像矶裕司那般多情幽默呢?任何一方面比起来,东方磊都差了矶裕司一大截。不温柔、不体贴,没有感情没有心,一出去就像断线的风筝,连一通问候的电话也没有,丢了她们母女在陌生的东京就一走了之。照顾她们母女舒适无虞的,反倒是素昧平生的外人。他那个丈夫,实在是太失职了!
  但心中脑中,却无法抑止自己去想念她那个无情的丈夫。
  不爱他吗?若能不爱,又哪须牵肠挂肚、患得患失?
  她爱他,是吗?逼自己诚实,去正视自己的心,这血淋淋的事实再难否定了。
  只是,爱情怎会是这般?找不到甜蜜处,却接连一串串的苦涩。他们一直在争吵呀,为了孩子,为了婚姻必然的义务,更为了他的不识情为何物。
  他笑她冷血得可以擅自制造一名孩子,却又天真得企望爱情,所以拒绝共享一张大床。
  这一段婚姻的波折,所有错误的箭头全指向她。也许,她是错了不少,隐瞒了最真实的话语,将自己打入冷血的一方,如今想要平反,根本难如登天。他被她气走了,归期不定──也许再也不回来;她赶他滚离她的床,他再回来有何意义?
  但是呵!但是,她只是一个不识情滋味,不知该拿自己感情怎么办的女子呀!许多做了不能回头的事,当初都是在不知后果轻重的情况下去做的!想保护自己的心、想粉饰太平、想要让自己的世界正常运转结果,却适得其反,如今,她只觉得悲惨。
  这样的恶劣境况,东方磊也该负一半责任的,他根本完全没有当丈夫的条件,他只当他完成了一件交易,却以为婚姻的形成非关情爱!他也太天真了──与她相同。
  她是天真得期盼他爱她;他则是天真得以为任何事都可以以死板的法律条文来规画行事。
  可能,他与她都是感情的白痴。这样去想,或许能让心态稍为平衡一些,但不免感到悲哀。
  与她非亲非故的矶裕司,却不吝惜地给予她种种帮忙与体贴,可以说是无微不至了。为什么东方磊,那个她得称之为丈夫的男人却做不到?
  今天已是东方磊前去台湾的第十七天了。想他,好想他,这种可以叫做“闺怨”的东西,在婚前的另一名词叫“相思。”
  如果感情是归理智管的,那她一定会慎选一名好男人来爱,像矶裕司便是不可多得的好丈夫。
  但唉
  “怎么了?又叹气!我带来的寿司真的令你吃了想哭吗?”矶裕司做了一盘沙拉出来,故作不悦地质问她。
  莲吟笑着瞪他:“你没听说过太好吃也会使人叹息吗?”
  “那么接下来这一盘沙拉可能会好吃到让你一下子叹息完三年的分量。”
  “吹牛王。”她嘘他。
  为什么她的爱人不是他呢?
  像今日,她没课,矶裕司便告假买了一大堆菜来她这边吃,怕她在人生地不熟的东京会感到寂寞。他真是个好人。当然,他对她好,樱子早就提醒她,没有一个男人会盲目地对一个女人好,要她保持一点距离,免得让人会错意。
  可是,他与她之间一直维持在好朋友的尺度中。莲吟认为不必多虑,他甚至没碰过她的手,也没有奇怪的表情,真要制止他放感情不就显得自己小心眼,自以为是?搞不好人家根本没有追求她的意思。
  还不如真当他只是好友的对待,两人相处时才不会有尴尬。
  矶裕司人很好,比得东方磊益加失色,但她的心却始终挂念著那名拙劣无情的男人。这样的思念,她还能承受多久?
  矶裕司轻轻地问著:“你在想他?”
  “是呀。”她的叹息充满无奈,觉得自己已能体会怨妇的精髓。
  “他对你好吗?”他问得认真。
  “‘好’的定义在哪里?”她反问,其实是有心拖延这个令她难堪的答案。
  “疼你、惜你、给你所有世界的快乐。”
  “你知道,男人一旦娶了妻便会遗忘那些恋爱时的心境,你所说的特点只能在婚前找到。”
  “你不快乐。”他肯定地给予问题一个答案。
  莲吟很好奇地问他:“已婚的女人若想要有快乐,只能冀望丈夫给予吗?这是日本妇女的思维方向?”
  矶裕司点头:“女人是花,男人是水,花离了水使会枯萎。”
  这论调可真是大男人极了。
  莲吟不表赞同,更无法接受这种谬论:“这种说词,如同已婚女人便得丧失自身的人格去依附丈夫,以他的成就为成就,以他的喜怒为自己快乐或悲伤的指标。这种生活方式大大戕害了女人的自我,怎么反而会被认为是正常的事呢?不管是什么身分,已婚或未婚,都该保有自我的主权,不要让‘爱’来充作藉口完全对丈夫迎合才是。你们男人若负担不起女人的嗔怨喜痴,就不要妄想要去主导!让女人吸一些自由空气吧!”
  “但是,看不开的,往往是女人自己──一如现在忧愁的你。”矶裕司一针戳破了她的罩门。
  莲吟自省了会,轻道:“可能,我只是有些迷惑吧!但不是源自于他的感情,而是,这一团混乱”她真的无从说起,何况他只是一个外人,不宜知道她与东方磊的种种心结。
  “我明白你的苦。”他深深凝视她,又道:“你这位坚持要保有自我快乐的女性,为什么仍让自己陷入这种境况呢?”
  “所以西谚有云,说是一回事,做是另一回事。”她自嘲。
  矶裕司安慰地拍拍她放在桌上的手,改变话题企图让凝重的气氛在这个空间消弭不见。
  “叹息够了,是否该尝尝我这盘看来色香味俱全,却惨遭冷落的沙拉?我们日本人最忌讳浪费的。”
  莲吟笑问:“只是为了避免浪费?而不是在泡沫经济下,必须缩衣节食过日子的缘故?”她早就垢病日本人饮食上的小家子气,什么东西都是一小碟一小碟的,中看但吃不饱。更过分的是贵个半死,即使没有经济上的压力,也会为日本的高物价而惊心不已。
  “我们日本人强调健康养生,只吃七分饱,长寿没烦恼。为了你的身材著想,还是别学美国人的暴饮暴食吧!别忘了你是一半日本人,怎么可以嘲笑祖国的风俗习惯?”矶裕司鼓著双颊对她吹胡子瞪眼,表情煞是滑稽。
  莲吟吃了好几口:“不与你闹了,等会我还要去接丹芙下课呢!”看向壁钟已快四点了。
  “好,我负责当司机。”他也加快速度吃著。
  “喂,你是被裁员还是革职了,怎么可以每天过来闲晃?”她不客气地问著。
  “你没听过‘电脑’这东西吗?现在的上班已不是非要去办公室不可了,你这种与世隔绝的单纯女人是不会懂的。”
  他当然不会告诉她,他是一名重要主管,不是个小职员,反正她不会以地位的高低来衡量他人。她是这么的美丽、这么的单纯,吸引住他三十年向来自律良好的心,一路陷落在她的清雅柔美中;而她的丈夫居然丝毫不珍惜?无所谓,他会代为疼惜的。
  莲吟托首道:“我真的很单纯吗?是不是因为伸展空间有限,所以显得幼稚且自以为是?”
  “不懂欣赏你的呆子才会这么中伤你,请不要质疑你自身的美好,你已经接近完美了。”
  对他的高评价,莲吟只当成他又在逗她了。笑睨他:“把甜言蜜言留给你未来的妻子吧!浪费在我身上有点可惜。”
  “先练习一下也不错呀。”
  “不理你了,我得去接女儿了。”起身动手收拾桌面。
  一旁的“大男人”自然也没闲著,若想抱得美人归总要识时务一点。
  “我来帮忙洗碗。”
  两人居然像孩子似的争夺起桌子上的碗盘来了。抢著抢著,都因好玩而大笑不已。
  而这景象,恰巧落入门口一大一小的人眼中。
  东方磊打开门看到的画面完全不是他所预期的,来不及分析消化,怒火立即蔓延开来,要不是顾及手上正牵著女儿,他一定会吼叫出来!而此刻,他只能睁著一对火眼等那对“狗男女”发现他们。
  矶裕司首先停住动作,看向门口。而背对门口的莲吟才从他脸上感觉到不寻常,空气中沉重的气流也压迫著她这种情形,只有在“他”出现时才可能会有,难道
  霍地转身,莲吟对著看到的景象低呼出来──
  他回来了!真的回来了!
  是狂喜吗?是震惊吗?还是更多更多百味杂陈的其它?哦,老天,她想大哭一场,想因他的淡薄无情而冲上前去踹他,想
  很想,很想,狠狠地吻住他
  可是他的表情,危险得令人胆寒,怎么了吗?
  “看来你在日本适应良好。”东方磊冷冷地说著。如果原先他是有些愧疚,也早已消失不复见。她日子过得很好,简直是好得不得了,他赶回来搞不好还破坏了某些“好事。”
  “你什么意思?”
  莲吟不明白地问。更不明白为什么他每一次都表现出她做错什么事恰巧被他抓个正著一般。是谁一去十八天没音讯的?他才是该忏悔的那个人。
  东方磊没有心情去与他妻子斗嘴,先“攘外”再“安内。”首要先解决这个丹芙口中的“矶叔叔”再说。
  “你是谁?”东方磊问得有礼,却含著不容忽视的威胁。
  “矶裕司,你是东方先生吧?”矶裕司秉持日本人有礼的本色向他躬身,举手表示友好。
  东方磊并没有伸手与他交握,就任他一只手搁在半空中,迳自道:“看来阁下在我不在的期间,非常照顾内人,我是不是该对你表示感激呢?”
  “不用的。”矶裕司并没有慌张失措,一张坦荡的面孔与他相迎视;甚至含著些许挑衅。
  东方磊扬起眉毛,无法排除绿云罩顶的愤怒,这男人是别有居心的,该死!
  “想必矶先生还有更重要的事得做吧?比陪别人老婆更重要的事。”
  矶裕司没有立即回答,顿了顿,撇见莲吟忧虑的眼神,不忍她为难,道:“是的,我先走了。奉劝你一句,东方先生──”他打开门站在门框旁:“如果你负担不起妻子的快乐,无法给她幸福,那就没有权利去占住一个女人的一生。”
  他以为他是谁?
  待矶裕司走后,东方磊冷眼看向莲吟,又看了看桌上一片杯盘狼藉。不管他是抱著怎样喜悦的心情回来,也再难保有好心情,搞不好他根本不该回来。
  “我坏了你的‘好事’了吗?”
  “你回来只为了找人吵架吗?”莲吟收起碗筷转身入厨房,失望于他一回来就冷嘲热讽。
  东方磊原本想跟入厨房与她好好的“谈”但瞥见女儿忧虑的表情,霎时警觉不该在孩子面前吵闹。
  “娃娃来替爹地整理行李好吗?”他牵起女儿的手。
  不料小丹芙却回答他:“可是你们不是还没吵完?”
  哦天!他一定得记得下次要与妻子“沟通”前,得先确定女儿不在才行。
  “我不是回来吵架的。妈妈比较爱吵,不理她就行了。来,小痹,猜猜看你能在行李中发现什么宝藏!”东方磊拉著女儿进房去了。很可耻地将冲突起因归罪于她。
  莲吟忿忿不平地想反驳时,房门早已关上。
  战事暂休。只待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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