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循循 第57节

  第35章
  姜循以为江鹭必然会做些什么。
  ……她毕竟以前和他有段关系,而且他方才还说爱慕她。纵然爱慕的话是假的,但假话出口,说话者总有些真心吧?
  但江鹭很沉静。
  马车重新行驶,不知叶白做了什么安排,再没有开封府的人过来搜车询问。一路畅通无阻,姜循偷看江鹭:他好像十分疲惫,靠壁闭目,容颜如雪,一言不发。
  姜循低头,悄悄尝了一口糖人。她平时少吃这些小孩子才喜欢的零嘴,现在其实也不喜欢,但叶白给她,她便总要尝一尝……
  她眯起眼享受时,感觉到灼热目光落到自己发顶。她抬目看去时,又见江鹭仍闭着眼假寐,压根不看她。
  姜循:“……”
  ……哼,假正经。
  --
  夜里,回到姜循居住的府邸,江鹭竟始终没有就叶白和糖人的事多说一句话。
  他淡定地摆出与她谈公事的态度,随着时间推移,反而轮到姜循忐忑了。
  回到府邸后,简简发现马车中多了一个江鹭,分外吃惊。但简简很快被姜循打发去玩儿,简简便一边狐疑一边离开,虽百思不得其解,却仍将寝舍留给了二人。
  二人这一次谈事,江鹭亲自掌灯。
  他就坐时,见几案对面的姜循正用要笑不笑的眼神一眼眼瞥他。
  江鹭抬头。
  他此时已经差不多整理好情绪,不会如之前那般被情绪左右。他仪姿甚好:“怎么了?”
  姜循几乎是迫不及待想嘲笑:“你不竖屏风,挡在你和我面前了吗?”
  江鹭淡然:“之前是我想岔了。我如今已然想通,君子言行,不拘于形。我心中对你没有半分冒犯之意,竖起屏风也不过是多此一举,引人嘲笑罢了。”
  姜循幽幽道:“现在不是你说你爱慕我的时候了……”
  江鹭抵在桌边的手肘一顿,装作没听到姜循的话。
  他继续心平气和:“既然你我开始合作,那我便不能总对姜娘子设防,我应当交付一些真心,换取姜娘子信任。如今,我便要告诉姜娘子一桩你以前好奇、我却没说的事——关于阿鲁国公主。”
  姜循怔住,坐直了。
  她不再戏谑无状,好奇问:“你终于打算告诉我这个人的事了?她难道和你我要查的乔世安有关?”
  江鹭摇头。
  江鹭平静道:“一切线索,身在其中,看起来都像是无关的。但如果我们知道的讯息越来越多,便能靠着这些讯息,知道整件事是如何一步步发生的。之前在孔益事件中,死去的孔益隐瞒了一些秘密,你又向我隐瞒了你可能从孔益那里知道的一些事,我再向你隐瞒阿鲁国公主的存在……正是我们彼此不信任,我才直到最近,方明白孔益只是乔世安事件的第一步棋。
  “很多事如果早知道一些、早知道一些……也许就能避免错误了。”
  他面有萧索,目有哀意。那几个“早知道”,让他声音沙哑,大约让他又想起了一些什么过去。
  姜循定定地看着江鹭。
  在她离开的那几年,江鹭身上必然发生了些了不起的事。那些事造就了今日的江鹭,将江鹭再一次推到她身边。而她竟一时怔忡,不知道与江鹭的重逢,到底算好,还是不好……
  姜循听江鹭和她透露:“两年前,凉城和阿鲁国发生一场大战。凉城战胜后,在满朝呼吁和谈的声音中,凉城的段老将军做主,决定让段将军的儿子,和阿鲁国公主成亲,之后两国立下互为兄弟国的盟约,换百年和平。”
  姜循眼眸微微瞠大。
  这样的事,是她这个东京贵女不知道的内幕。
  她已经懒得追问江鹭是怎么知道的,反正他也不会告诉她。但是——姜循喃声:“奇怪。自古和亲,我还从来没听说过两国公主和小将军联姻的……一般不都是公主和皇子,或者皇帝吗?”
  江鹭颔首:“本应是那样。但小段将军和阿鲁国公主……既算是宿敌,也算是青梅竹马?十多年的打仗生涯中,两国兵士交战,小段将军和阿鲁国公主也有交手。他们了解彼此,又欣赏彼此……大约都是少年人,就生了些情愫。只是两国为敌,只能斩情。
  “而当年朝廷的和平呼声,其实给他们提供了机会。段老将军想成全儿子,阿鲁国国王疼爱女儿,也欣赏小段将军,便带着兵士一同入凉城,和段老将军商谈这门婚事。”
  这如传奇故事一样真实发生过的事,引起了姜循的好奇。
  姜循双手手肘抵在桌上,手掌托住腮,双眸明亮地看着他,催促:“然后呢?”
  江鹭低着头:“然后,便是天下闻名的凉城失火事件了。”
  他落落抬头,本满心萧瑟,一看到她这副听故事的模样,心中一滞,不禁失笑。
  姜循眸子因吃惊而微瞠。
  她等了片刻:“你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吗?”
  江鹭:“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姜循古怪地看他。
  江鹭:“我只知道,段家满门抄斩,阿鲁国国王死在火海中。我一直以为阿鲁国公主应该和她父王一样,在那夜一同进了凉城,死在了火海中……因为之后数年,我再没听过阿鲁国公主的只言片语。
  “那桩婚事根本没有谈成。没有人会记得一个被战火吞没的异国公主。
  “直到前段时间,我见到从陈留追你而来的孔益……太奇怪了,孔益竟然主动提起‘阿鲁国公主’,想换我救他一命。我事后思忖过,孔家几位老将以前追随大皇子,在边关配合凉城作战。那几位老将应该知道了关于阿鲁国公主的一些事,并且把这件事当做秘密,告诉了孔益。
  “孔益死前,只来得及说出‘阿鲁国公主’几个字……我对小公主的生平思来想去,我觉得他想说的话,最大的可能是——”
  姜循喃喃自语:“阿鲁国公主还活着。”
  江鹭低凉的声音与她同时:“阿鲁国公主还活着。”
  二人听到对方的声音与自己叠在一起,都怔了一怔,朝对方望去。
  烛火幽微,二人身影映在一旁屏风上。
  姜循和江鹭心间均生异常,又各自不着痕迹地移开目光。
  姜循侧过头看烛火,慢慢说:“这只是你的猜测而已。”
  江鹭微微一笑:“不错。未经证明,只是猜测。但即使是猜测,以防日后乔世安事件中牵扯出阿鲁国公主,而姜娘子却一无所知,就此错过重要讯息……我想我还是应该告诉你一声。”
  他垂目思量,慢慢说:“你白日说,我什么都不告诉你,纵你只是无意说出,但应是心声。我不愿和我的合作盟友因这种小事而生龃龉,便要告诉你,只有这件事比较重要。其他的,我暂时没有想到。想到了再和你说。”
  姜循沉默。
  她生出些不自然,生出些古怪感。
  她很久没见过江鹭彬彬有礼、做事细致体贴的模样了,她只记得住他如今的针锋相对、对她的怀疑提防,她都忘了他办事时,有多照顾身边人……
  江鹭手指在桌上轻轻敲击一下,唤回姜循神智。
  姜循心想:是了,他又不是在照顾身边人。他是在和她交换情报。
  姜循想了想,低声悠婉:“那我也有一桩事,是你一直想知道,我没告诉你的。我至今也不明白这桩秘密的用途,但你既然对凉城好奇,对阿鲁国好奇,说不定这个秘密,对你有些用。我只有一个要求,如果你知道这个秘密代表的意思,一定要和我分享。”
  江鹭颔首。
  姜循朝他伸出手。
  江鹭眨眼,惊愕。
  姜循看他眼眸清乌却神色不解,睫毛轻眨,实在有趣……她看得心动,手便再朝前伸了伸,在他面前轻轻晃一晃。
  江鹭低头望着她伸来的手指半晌,他终是慢慢伸手,将手搭在了她手上。
  果然,如他预料的那样,她立刻与他拇指相贴,又尾指勾缠,晃着他手指:“拉钩上吊了,你承诺了啊。君子一诺,五岳为轻,你可不能骗我哦。”
  江鹭玉白手指,与她纤洁的手指抵在一起。
  她柔软、轻柔、自在,而他只是僵硬。
  他低声:“你我之间,说谎的那个人从来不是我。”
  姜循心间重重一跳,既是发酸,又被酥得身子战栗。
  她手指微颤,不动声色地收回自己的手。她抬起脸,见他乌漆眼睛看过来。
  姜循喜欢他美貌,看得心情甚好,便慢吞吞与他分享秘密:“孔益死前啊,让我知道了一桩事。
  “孔家捏着太子的把柄,太子才授意我除掉孔益。当时其实我不动手……张寂之后应该也会被太子安排好理由,动手的。
  “我一直以为孔家捏着的把柄,是孔家和太子多年往来的那些信件。但我一直很奇怪孔益想我死的原因,就算我拿走信件,顶多代表太子收回了对孔家的庇护,孔益何必表现得那么绝望,就好像太子要置他死地一样?太子当然是想他死的,但当时的孔益,应该不知道才对……于是,我从孔益那里试出来,那些信件中有一封信,必然与众不同,可以带去杀机。
  “为了找出那封信,我看了所有信件。我应该找出了那封信,但我暂时还不知那封信代表的意思——那封信,仅仅是孔家一位将领和大皇子昔年关于城防、边战的一些安排。”
  江鹭听到她看了所有信件,睫毛重重一跳:不愧是她,好是大胆。
  ……太子难道不疑她?
  他看她一眼,唇微动了动。基于二人如今的关系,他似乎不应多关心她的安全。多问一句,便是误会一分。
  江鹭压下去那情绪,才平静问:“大皇子是怎么死的?”
  姜循嗤笑:“自己吓死的吧……他觉得官家不在乎他了,太子登基后就会杀他。当年他和太子一起办凉城的事,明明是他先提的和谈,但最后办成那件事的,却是太子。大皇子恼羞成怒,下令把边将全都灭门……”
  江鹭猛地抬眼:“是大皇子下令的?”
  ……所以章淞是投靠了大皇子,才升官升的那么快?
  姜循观察他,说得更慢:“嗯。但是官家对大皇子这种自作主张的行为不高兴,训斥了大皇子。大皇子便整日郁郁,再看太子越发风光……他就把自己吓死了。”
  江鹭:“兄弟阋墙。”
  姜循忽然道:“兄弟阋墙,难道父母便毫无错处吗?”
  江鹭一怔,看向她。
  姜循眸子幽深:“兄弟姐妹多的人家,本就奢求父母的疼爱。父母无法一碗水端平,便总有孩子觉得不公平,觉得受了冷落。大人冷眼旁观,看着孩子们争斗,无奈地说两句‘你们别吵了、别打了’……也许从一开始,他们本不用那样为敌呢?”
  江鹭定定看着她。
  江鹭缓缓道:“你在特指谁?”
  姜循情绪收敛得非常快。
  她朝他烂烂一笑:“说你啊……阿鹭,你姐姐对你可凶了,必是你爹娘诱使的缘故。”
  江鹭眸子一闪,微有恍惚。
  姜循从很久以前,从她还做阿宁的时候,就不太喜欢他爹娘、他姐姐……她那时伪装得虽好,他却能感觉到。只是他那时喜欢她的偏爱,他欢喜有人向着自己……而今——
  江鹭道:“说事便说事,别扯我身上……既然大皇子之死,我们暂且相信和他人他事无关,那么那封信代表的,应该是另一重意思。事情已经过了两个月,你可还记得信中内容,能否默写下来?”
  姜循下巴微抬。
  她睥睨他一眼:“当然。我是谁?便是过了十年,我也能记得住。”
  她当下取磨悬腕,拿来纸笔,要默写信件。她写字时,坐姿端正,一改平时面对他的张牙舞爪,她看着掌下纸张的眼神变得安静专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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