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2章
“心眼这玩意儿就像普通功法一样,只要有人引导传授,谁都能开,只不过若是修为不够,或是心性不定,开了心眼后很容易会迷失自我走火入魔,所以这些仙宗才骗你们说这心眼只有飞升后才能开启,其实就是在误人子弟。”
他说完又摸了摸下巴,琢磨着自言自语道,
“不过在小生看来,这琉璃海下的所谓仙宗大族也都是受天道操纵的傀儡而已,不肯轻易传授心眼心法,可能也是怕太多人把天道的真相给看了去。”
“你是说各宗宗主都与天道同流合污?我看不像。至少金霞宗的玄行简不是傀儡,否则我师尊也不会坐视不理。”
“小生所说的操纵并非与虎谋皮任人摆布,有的人可能完全意识不到自己身为傀儡,你看那木林海不就是一个例子?依小生所见,他就是再努力个成百上千年也难以飞升,他的修为能增长到什么程度,早就被天道给定死了,就像一口已经装满了的碗,只可惜这碗不知道自己已经满了,拼了命地去抢更多的水,殊不知满出去的水都被天道给剐走了。”
“你说的这些,我有时也能体会到一二。”
季凌纾不自觉地抬手覆住了自己身上那墨梅般的刺青,开启心眼对他而言是件好事,他现在调用堕薮愈发熟练,代价则是反噬也越来越频繁,视线几乎不间断地在暗红阴翳和正常的景色之间跳跃切换,一个不注意的功夫,眼前就会被一些看不清形状也辨认不出物种的血絮所占满。
开启心眼后他的视线便不用再被这些反噬幻物染指叨扰。
仝从鹤笑道:“所以小生才说耳听我讲皆为虚,事实如何还请季兄你自己去看吧。”
“代价是什么?”季凌纾问。
仝从鹤怔愣了一下,“小生刚刚不是说过了嘛,如果心性不坚,开启心眼后很可能会被所见的一切吓到神溃魄乱,变成真正的疯子也说不定。”
“我是问你帮我开天眼的代价,”季凌纾瞥他一眼,“你总不会无缘无故帮我吧?况且前面还帮我摆脱了木家那些疯子的追截。”
“季兄你啊,唉,”
仝从鹤撑着脸,似是兴致盎然,
“被江御层层护着,什么都不知道,但又对上贡代价这事如此敏锐呢。”
季凌纾不耐烦道:“要朝你报恩你还这么多废话,到底要不要了?”
“小生可没说过不要,而且小生还想要个大的。”
“说来听听。”
“现在这天道自己都扭曲不堪了,却还不认凶煞也能跃过那所谓的龙门与小生一同飞升,”仝从鹤嗤笑道,“小生十分不喜,所以小生想让季兄你把这讨人厌的道理给毁掉。”
“我本来也打算如此。”
“小生知道,因为兰时仙尊也很不喜欢现在的天道,”仝从鹤摆出一副了然于胸的好人面孔,“小生这不是为了让你能真的把它毁掉来奉上绵薄之力了么。季兄,把眼睛闭好,切记跟着我把心咒念毕之前不可睁眼。”
“我知道了。”
“希望季兄你没真的被兰时仙尊养成一朵娇花,可千万别被真实的世界给吓得回不来魂了。”
“废话怎么那么多。”
“小生从不说废话。”
仝从鹤呵呵笑了两声,抬手覆住了季凌纾的双目,摧咒声便如贯耳之风一般荡入了季凌纾的脑海。
开启心眼的咒语并不冗长,甚至和初学者尝试驭物所用的最低阶心咒一般简单。
仝从鹤的声音从耳畔消失半晌后,季凌纾才缓缓睁开眼睛。
像每一个成功破境飞升、开启了心眼的人一样,他迫不及待地想用那双能看见真实的双眼重新认识这世界。
然而眼前的一切对他来说却是无比的熟悉。
比黑夜更深重的红色像蛛网一样挂满视野,荒芜的山野上爬满玉藕般的残肢断臂,所有事物都被蒙上一层黏稠的水膜,扭曲地朝着无尽之地延展。
“啧。”
季凌纾蹙了蹙眉。
难道是心咒念错了么,他为何还被困在反噬之景当中。
他转头看向仝从鹤,正想质问他为何心眼没有奏效时,眼前人的怪异模样却让季凌纾浑身狼毛竖起,像在瞬间被人抽空了脊髓一般怔愣在原地。
——反噬视野下的仝从鹤依旧清俊保有人形,只是他原本空荡的眉目间横卧着一团肉红色的雾气。
说是雾气又没那么轻盈,说是淤泥却又太扎实。
就像一滩半透不透的木渣,其上还留有崎岖的树木纹路,只是那纹路的形状过于巧合,一打眼看去好像一只死死凝视着季凌纾的独眼。
“季兄,你好像不觉得意外?”
仝从鹤挑了挑眉梢,依靠心眼看见了倒映在季凌纾眼底的那肉渣横飞的扭曲景象,“小生第一次开眼时可是把前一天的三顿饭都吐了出来呢。”
“……”
季凌纾张了张口,迟迟没能说出话来。
他的震愕不是源于仝从鹤脸上那可怖的眼睛,而是在于他恍然反应过来,此前他以为是幻觉的种种反噬并不是於菟为了折磨他而刻意营造出的谲景。
所谓反噬,只是将真实不加修饰地呈现在了他的面前。
他们所习以为常的所有风光霁月才是幻觉。
季凌纾感到手脚发凉。他应该像仝从鹤一样感到反胃,开始呕吐才对,可他现在却无动于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