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王都尉招手又喊来一位将士,“你们二人押他去牢狱,待他酒醒,必须严惩。”
  “诺!”
  两位将士声音洪亮,各自架起那商贩左右两只手臂,拖着他向城东牢狱方向而去。
  寅时,天上星辰稀疏,暗夜里寂静无声。
  嬴政朦朦胧胧睁开眼睛,在看清残破房脊之外的月色时,他猛然坐起身,左右环顾,满心疑惑。他记得自己是刚从城郊捕了鱼离开,怎会睁眼出现在这残舍里!
  他完全想不起自己是如何回来的,又是何时睡下的。离开城郊一路上发生的事他也没有任何印象,莫非一切都不存在?都是梦境?
  简兮被他吵醒,惊喜道:“政儿,你终于醒了!”
  嬴政收回思绪,皱着一张小脸问:“母亲,现在是何时辰?”
  “寅时三刻。”
  简兮披衣起来,点燃那盏锈迹斑斑的油灯,油灯颤巍巍燃烧,微弱光亮笼罩着墙角方寸之地,似是随时都有熄灭的危险。
  “为母把那几条鱼都烤熟了,你快起来,我去给你拿来。”
  鱼?嬴政凝眉。看来城郊捕鱼不是梦中景象,可离开城郊之后发生的事情,他为何一点都想不起来。他抬手抓住简兮的袖子,“母亲,鱼可是我捕的?”
  “自然是… … ”
  简兮刚想夸他两句,却听他道:“是发生了何事?为何我记不起捕鱼之后的事情?”
  简兮以为他是受到惊吓以及太过饥饿精神恍惚了,心疼摸摸他的脸,唇齿间飘出一声叹息。
  “你捕鱼回来的路上遇到了上次那个卖蒸饼的商贩,他想害你性命,幸好被救过你的那对恩人遇见,他们再次救了你,还亲自把你送了回来。”
  嬴政凝眉努力回想,脑海中有零星片段迅速闪过,却无论如何也拼凑不出完整的记忆。尚还年幼的他,想不明白自己这是怎么了。
  简兮把瓦罐拿到他面前,柔声哄他:“好了,别想那么多,先吃些食物。”
  扑面而来的鱼香气勾起嬴政腹中饥饿感,他暂时撇开满心疑虑,拿起一条鱼闷声吃了起来。
  填饱肚子,熄灯躺下,嬴政左思右想始终想不起自己何时被那商贩加害,又是何时被之前恩人再次所救。
  毕竟只是孩童,脑袋昏昏沉沉,困倦袭来,他很快又睡了过去。
  城东邯郸牢狱中,一声痛苦的嘶吼声久久回荡。
  狱卒手中板子打下去,被扼制住的商贩连声求饶,却换来了更重的一板子。
  身上麻衣裂开,道道血痕显现出来,洇湿了破裂的衣衫。
  “我不过小酌一樽,是真想不起自己为何昏醉当街… … ”
  “行了!”狱卒制止他的喊叫:“至于你何故昏醉在外已不重要,依照赵国律法,夜禁在外滞留者,均要受罚。”
  牢狱中,依稀几盏烛火晦暗不明,那阵阵痛苦喊叫声盖过火苗燃烧的噼啪声。
  伴随着商贩的嘶喊声,狱卒一口唾沫吐在掌心搓了搓,挥起板子又是一记。
  上次给嬴政吃食的那个老伯被巡城军阻挠威胁,不少商贩亲眼目睹,未免惹祸上身,再无人敢把吃食卖给母子二人。
  琉璃给的钱币在母子俩手里也成了无用摆设,别无选择的母子二人只好步行二十里去城郊溪边捕鱼。
  气温一日比一日低,溪中鱼儿也日渐稀少,简兮开始忧虑起到了冬日该如何生存。
  溪水之上漂浮的落叶,似乎在昭示着母子二人的凄惨。
  有那么一刻,简兮很想冲进王宫里去质问赵王,她想问问他究竟想如何!既然想活活逼死他们母子,那为何不干脆把他们抓起来杀了!也好过如今这般生不如死。
  嬴政捡起枯草中的树枝,弯身蹲下在地上歪歪扭扭写着父亲教的秦国文字。
  “母亲,父亲真的还会回来接走我们吗?”
  简兮第一次有了迟疑,良人有没有成功回到秦国?他有没有考虑来接他们母子二人?那些她都无从得知,唯一让她坚持下去的信念是他曾经深情的许诺。
  “会的,政儿不必多虑,你父亲是疼爱你的。”
  手中树枝停滞半晌,嬴政什么也没说,继续练习那些文字。
  樊尔依照吩咐很快查清母子二人之前的经历。
  得知事情全貌,琉璃不由感喟非常。那秦国公子为了逃命竟将妻儿滞留在敌方都城中,由此看来,他也并不是一位好良人好父亲。
  琉璃不免想起自己的君父,他长年累月为鲛族操劳,但也从未怠慢过君母,不舍得她受一丝一毫委屈。作为父亲,他对自己亦是关怀备至。
  对比之下,她庆幸自己有位好君父,但内心里又觉得这种庆幸是对男童的残忍。
  日夜交替间,在邯郸城已逗留不少时日,琉璃也思忖良多。
  两人本欲计划月底离开,可只要想到那男童清澈无暇又可怜的眼神,琉璃就很为难。
  她与那男童不过两面之缘,她不知为何会生出不舍情愫。君父曾说过要想成为一个合格的鲛皇,必须心存苍生大爱,要有怜悯之心。
  她一直以为所谓怜悯苍生是对无边城的众鲛人,直到她来到这片满目疮痍的大地,才真正懂得君父那些话,也明白鲛灷先祖为何会留遗言让历代继承者踏足陆地历练。
  鲛人族先辈曾经也生活在这片土地上,故继承者心中的苍生大爱自然要囊括人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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