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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星期一早上,樊梦半醒半睡的给乔楚拨了一通电话,说:「喂……我今天回不来上学,你替我takeattendance。」
  乔楚诧异,说:「识了你将近一年,第一次见你生病。那你明天还回来吗?」
  樊梦没有力气说完整句子,似乎是随便吐出几个音节,糊弄过去就掛线了,连梦笔记也没有写。病得迷糊,终于没有作梦。不,或许es是作过梦的,但樊梦表层的意识被病魔折磨,不能记得任何梦境。只是每当在床上一转身,牵动了腰以下的部位,就感到一阵隐痛,使得樊梦弓起背,让臀部稍拱起来,避免与床垫直接摩擦。
  拜这场病所赐,他几乎全然忘记那天与梦中的楚兆春做过什么。他大概记得自己全程背靠着楚兆春的胸膛,在楚兆春温柔而难以抗拒的控制下,樊梦一寸寸抚摸过自己的身体,楚兆春的手指后来沾了些又黏又冷的东西抹到樊梦身下,抠挖得樊梦的后穴一阵胀痛,然后一块热硬的、具有生命力的铁柱硬是塞进去他下身……至此记忆就像盘炒麪,所有材料、酱汁和着麪条,在鑊里炒成一堆,无分你我。一时,樊梦觉得上身有无数的虫蚁乱爬,一时又感到性器受到热烈的呵护,一时又因下体的侵犯而高呼。梦里没有时间,感到空间静止,但身体剧烈运动,樊梦从来未试过那种又胀又痛又火热的交缠——他在现实中从未体验过情事,何以梦里会上演这种火辣的情节?
  但樊梦现在无心思考一切。
  星期一、二两天,樊梦都留在家里休息。不只父母,连向来丢三落四的樊英也担心起樊梦来,可惜这两天樊英都要留校补课,回到家都七点,母亲则差不多七点半才回来,父亲更是要北上运货,不到凌晨也不回家的。
  基本上樊梦就一个人在家里自生自灭。两天里的下午,樊梦也感到es浮到表层意识,因为他听到开门声:不知几多点,楚兆春就会在樊家出现,直入房间,爬上樊梦的床,强拉樊梦下床,又是侍候他吃粥,又扶他上厕所或洗澡。
  樊梦眼睛也睁不大,吃了药,神智长时期不能清明过来,楚兆春一张洁白清秀的脸看在他眼里,就愈发好看。他常常拥着楚兆春的窄腰,仰脸衝着他傻笑,楚兆春就摸着樊梦的脸,樊梦看着他的脸一点一点的逼近自己,便愈发看清楚兆春五官的细节,发现楚兆春的好看处不净在笑时的两点酒窝,他左眼瞼有一点极微细的桃花痣,那点墨跡刚在点在楚兆春的眉毛与眼睫毛之间的皮肉,樊梦不止一次伸出舌头,轻舔了那一点痣。两人不分场所拥抱对方,交缠,大概就因为春梦过密,才令樊梦断断续续病了好几天,身体的復原力不比之前,但梦中情事倒不再带来太大痛楚。
  每次樊梦都在《陀飞轮》曲中醒过来——由于见不到乔楚跟琳瑯,《陀飞轮》一曲成为现实与梦境的分界。一听了此曲,他就强烈意识到自己已脱离春梦。每次醒来,家里一片漆黑,他在黑暗中待上十数分鐘,樊英跟母亲就回家了。
  到星期三,樊梦才有力气下床,也不顾家人劝阻,回大学上课了。他出门前匆忙拿了本梦笔记,就上巴士——不搭铁路——回去中大。车上,樊梦翻开笔记,想拿笔记下这几天的春梦,仔细一看才发觉这笔记不是他的梦笔记!
  他摇摇头,用力拍自己的额头,疑心自己还未病好,又翻到笔记的封面:对,这本笔记无论是大小、厚薄或款式,都与他原来用的梦笔记是一模一样的——棕纸皮净色封面,右上角被他用黑色油性水笔写下「梦笔记」三字,翻到笔记本背后一看,右下角应当用黑色笔写下一个「梦」,这是樊梦的笔名,然而这本子的背后却是被烙下一个黑笔写成的「春」字!
  樊梦飞快地掀开笔记各页一看,第一眼便觉得这字跡好生熟悉——与樊梦的字跡几乎如出一辙,但某些字的写法与樊梦的习惯不同:例如樊梦写「我」字,很强调笔划的鉤,写得很用力,每一页纸背摸起来都是浮浮凸凸的,但这本子里的字写得不算用力,某些字写得很随意,鉤勒都免去了,且摸不到每页纸背的浮凸笔触。
  这本子的字并不是出自樊梦手笔,而且每一页均填满文字,而樊梦自己的《梦笔记》只用了一半页数也不够。
  樊梦合上手中的本子,深深吸了一口气,又看着巴士窗外变幻不定、一闪即逝的风景,心里平静,再打开本子,发现这本笔记仍是没有改变——它不是樊梦的《梦笔记》。与其说樊梦陷入新的惊惧,不如说他心里充盈着一种神秘的兴奋与好奇,促使他翻到笔记的第一页,看起来——
  「十二月一号:昨晚我还是作了那个梦——在一星期前就开始作了。我见到自己与一个面目不清、身材刚健的男人发生关係。我说不上那些细节,实际上也没有特别的快感或痛楚,但那种耳鬓廝磨的温情,使我彷彿身于一个温泉里,暖暖的,身子轻浮,不知身在何处。起身时,我一裤襠都又湿又黏。倒不感到可怕,可惜看不清对方的脸容。一场春梦,何必太认真?然而这春梦断断续续作了一星期有多……
  十二月五号:前几晚的梦均一模一样,近日碰着庄务缠身、论文期将至,便懒得一一记下。可今晚的梦有点不一样。我在梦里成为了别的人……具体形容不来,但我的意识进入了另一个身体,证据是梦中的我有一副较强壮的身体,连肤色都深了许多,不再是一片奶白。梦里的我作了一场春梦——对象似乎是与男人——梦里的我一醒来,吓得满头大汗。我的意识分成两边:一边是梦里因春梦而慌张的我,另一边是现实的我。现实的我的意识在梦里嘲讽梦中的我的意识:慌个什么,一场春梦也当作认真?我今朝醒来便疲倦不堪:简单地作一场梦已代表自己睡得不好,这下还是作个梦中梦,因而我这一觉醒来,比睡觉之前还疲累,好像没睡过似的。希望别再作这些怪梦,但始终想知道梦里的男人是谁:感觉似在什么地方见过,但名字到了嘴唇边又说不出来。
  十二月八号:前几天的梦与五号所作的梦大同小异,暂且不记。但由昨晚开始,梦又发生变化:我不再是进入了另一个人的身体,而是我成为梦中一种近似上帝的存在——我没有形体,只有神智,看着另一个男子的生活,这情形像是看电影,又不净是看电影那么简单,因为我清楚,我参与梦中男子的生活,只是我看见他,他看不见我。我像一抹守在他身旁的幽灵。至此,我终于看清梦中那男子是谁——是我的庄员,叫做樊梦。我与樊梦不相熟,实际上也不喜欢他那种拖拖拉拉、毫不爽快的个性,他明明看起来是个硬朗的汉子,然而行事不大方。
  之前曾与他访问一个学者,在车上他竟然表现得紧张扭拧,说什么不知道等会儿要问那学者什么问题。我看不过眼他这种态度,就骗他说:你放心好了,一会儿我会帮你的。一去到那学者的家中,我就拿出相机专拍照,一句话都不说。樊梦窘得脸红,看一个阳刚的男子表现出这彆扭的态度,倒挺有趣。然而一路访问下来,樊梦也并没有我想像中那般不济,纵然明显看出他没有准备,但亦不致于陷入困局。访问一完,那学者端出一盘切好的水果请我们吃,樊梦自己不先吃,就叉起一块西瓜放入我碟里,我想不到他会这样做,就对他说了声谢,他很不自在地强笑,我顿时明白,他平时不是有意摆出一副黑面神似的脸,而只是不擅于跟人相处,以致常常脸容紧绷,别人不知,就以为他不高兴搭理他人。
  回程时与他有讲有笑,发现他也是一个挺好相处的人,只是他生性容易紧张又怕生,面对人群时显得像块木头,私下聊天,他不算风趣大方,也至少是个温和而好说话的人,此后我就在心里对这人留了个心。可惜之后在大学再碰见他,他就只跟系内的joe与林郎谈话,不知怎的一眼也不肯看我。我就知道我与樊梦不可能交往了。
  此时我却在梦中看见他。梦中的樊梦作了一个春梦——我之所以猜他作春梦,是因为见他急急下床,走入厕所,脱下沾满精液的内裤,置于昇盘里猛用力擦洗——樊梦急得脸也胀成猪肝红,脸上显出一种羞愧之色,彷彿责备自己作春梦的事。不过是春梦,何足为奇?樊梦洗完内裤,掛在厨房里的晾衫架,逕自回到房间,从衣柜中的大抽屉拿了一条新的内裤穿起来,又躺回床上睡个回笼觉,我的梦就到此完结了。
  我平日与樊梦素无交情,又会梦着这些私密的事,真古怪。想来樊梦与之前跟我在梦中交缠的男子很相似,不知是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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