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节

  这是……夜游吗?
  齐胜从小在这里长大,罗浮山对于弟子的品行要求过于严苛,师辈往往十分唾弃男女弟子搞在一起荒废修行,所以热恋中的师兄师姐们都会选在夜黑风高夜出来游玩赏景。
  小胖子的耳根悄然红了。
  “齐胜,我问你啊,你们这边有没有飞舟?”殷宁走着走着,就开始直奔主题了。
  “飞舟,当然有了,我们可是第一大宗。”齐胜的表情稍微飞扬了一点,殷宁“哦”了一声,“那你能带我去租飞舟的地方看看吗?”
  “如果你想去的话,当然可以。”小胖子突然鼓起勇气,牵住了殷宁的手,“跟我来。”
  虽然还是小朋友,但是这个拉手的动作真的好黏糊啊……
  殷宁克制住想把对方的手甩掉的冲动,眼珠子转了转,“那个,你有灵石吗?”
  “我……我看看。”齐胜往自己袋子里摸了摸,傻乎乎地笑,“有啊,还剩好多。”
  “那你能借我一点吗?”殷宁软软道:“等我以后有灵石了再还给你。”
  “没问题。”齐胜很讲义气地拍拍胸脯,“借多少都没关系。”
  “那我们走吧。”殷宁这才高高兴兴地准备去偷乘飞舟,齐胜的脚步却突然顿住了,压低声音道:“那是玉清师叔的弟子陆缜师兄。”
  陆缜?那不就是他以前的三师兄嘛……
  殷宁对于陆缜的印象可不怎么好,忍不住翻了个白眼,撇撇嘴道:“不管他,我们走吧。”
  话音刚落,前方那道背影已经走近了,陆缜身上穿着飘逸的道服,看上去比在支脉的时候神气多了。
  “陆师兄好。”齐胜立刻反应过来打了声招呼。
  “宁师弟?”陆缜看清来人的瞬间明显愣了一下,目光落在两个孩子交叠的手掌上。
  “……”殷宁瞪了他一眼,拉着齐胜就走,陆缜的身形微动,已经挡住了他们的去路,“你们……这是要去哪?”
  “不关你的事。”殷宁的口气很生硬。
  “宁师弟,我——”
  陆缜进入本宗成为玉清真人的弟子,虽然日子过得春风得意,可他始终忘不掉离开之前殷宁看着自己的眼神,还不怎么懂事的孩子已经会用那种纯粹厌恶的目光排斥着自己的亲近,这让他在无力之余,还有一丝隐晦的不甘。
  小师弟还是应该和以前一样软软甜甜的,只缠着他这个师兄才好。
  “你不要挡着我。”殷宁伸手推开他,陆缜的心口猛地揪了一下,抓住他的手腕,“你是不是还不肯原谅我?”
  无辜的吃瓜群众齐胜:“???”
  “上次的事情是我没有考虑周到,我补偿你好不好?”陆缜用指腹抚了抚他腕间的脉络,“你别对我这样。”
  “我对你怎么样了?”殷宁甩了甩自己的手腕,发现挣不开,陆缜反而越抓越紧了,“你跟我过来。”
  “啊……”殷宁惊叫了一声,身体已经往前扑倒在他怀里,陆缜打横抱起他,御剑飞到半空中。
  可怜的小胖子无辜地在下面追赶,“宁宁……”
  “小师弟,你长大了。”陆缜一手环过他的腰,温柔地低下头,“师兄送个礼物给你好不好?”
  殷宁很想用鞭子抽他,又怕自己从半空中掉下来,咬着牙又气又恼,陆缜浅笑了一下,带着他缓缓降落到地面。
  “这是我平时用来修炼的洞穴。”陆缜一边跟他解释一边走进洞穴里,“这里挺偏僻的,很多法术施展起来不想让别人看见,就可以在这里面尝试。”
  “放我下来。”殷宁不爽道。
  “好。”陆缜答应着,却对他使了一个定身诀,这才把人放到石台上。
  “小师弟,师兄很喜欢你,所以不希望你讨厌我。”陆缜温柔地低下头,一双手却慢慢地解开殷宁的扣子,“我这段时间遍历古籍,发现了一种对于修炼十分有助益的符咒,你的身体很羸弱,这个符咒也可以用来保护你。”
  “我不要!”殷宁努力想要挣脱法术的束缚,体内灵力开始乱撞,陆缜的呼吸紧张地促了促,“你别乱动……”
  “师兄会很温柔的。”陆缜划破了自己的手指,嫣红的一点朱色透了出来,他的目光深了深,染血的指尖一点点划过殷宁的心口,画出繁复的图案。
  “好痛……好痛……呜……”
  印着符咒的地方烫了烫,在幽暗的洞穴里发出微亮的光芒,殷宁小声地啜泣,陆缜脸色苍白地把他抱进怀里,轻轻抚着他的后背,“好了,不哭,过一晚就没事了。”
  小小的身体柔顺地靠在他怀里,陆缜满足地笑了笑,低头摩挲着他的发梢,“晚上就由师兄来照顾你吧。”
  殷宁已经疼得说不出话来了,陆缜用袖子掩着风口,带着他飞到了自己的住处。
  “往日楚先生是怎么照顾小师弟的呢?”陆缜绞尽脑汁地回想了一下,发现自己对楚天越的印象几乎一片空白,只记得那是个沉默寡言的男人。
  “小师弟那么在乎楚先生,他一定是个很疼爱孩子的父亲吧?”他把殷宁抱到床上,摘掉了他头上的发带,“我从小没有父母,实在难以想象那种血溶于水的感情。”
  “好疼……呜……”
  殷宁忍不住又哀叫出声,陆缜的目光一柔,看向殷宁的心口,那里已经融了他的血。
  “没事的,别怕。”陆缜收紧了手。
  这里的亲传弟子住所和师辈是相邻的,既是督促,晨昏定省的往来也方便。
  一墙之隔外,玉清真人似乎听到了小声的啜泣。
  很稚嫩的音色,软软糯糯的,就跟小猫咪在撒娇似的。
  ☆、第38章
  这是……什么声音?
  玉清真人循着声响, 一路走到了陆缜的屋前。
  凭他的境界,自然能够听到很多常人听不到的东西。
  陆缜不是自小就跟在他身边的, 师徒相处起来难免会有隔阂, 一直以来,他对这个徒弟都是放养的态度,陆缜的性格也很低调, 不会随便给他惹什么麻烦。
  只是……今晚陆缜的屋子里, 怎么隐约传来这么古怪的声音……
  玉清真人犹豫了一下,他本可以展开神识遍历里面的动静, 可这样做其实是不尊重别人私密的行为。
  思虑之下,他刻意放重了脚步,敲响了陆缜的屋门。
  “师父?”陆缜从半睡半醒间抬起头, 犹豫地看了一眼怀里的小师弟,恋恋不舍地帮忙盖好被子,这才走出去开门,“师父, 都这么晚了,您有什么事情要吩咐吗?”
  玉清真人轻咳一声,“为师听到你这里似乎有什么动静,不放心赶来看看。”
  陆缜的脸色白了一下,玉清真人忍不住皱了皱眉,“你身上的灵力为何如此紊乱……为师问你,你是不是又擅自研究了什么奇怪的符咒?”
  “师父,我没事的。”陆缜摇了摇头,“我自己会把握分寸。”
  陆缜在符咒一途确实是天才,可天才容易早夭,玉清真人时常怕他误入歧途。
  “不对,你是不是在里面动用了什么古怪的东西?”玉清真人面色严肃,“你让开,为师要亲自查看。”
  “师父——”陆缜的神色慌乱,突然跪下道:“对不起,师父,我确实动用了禁咒,可我并不是为了害人……”
  “陆缜,你还年轻,怎么能够做出这种自毁前程的事情?”玉清真人瞧陆缜身上气息紊乱,已然有一些自损修为的征兆,不由大为痛心,“为师辛苦栽培你,是希望你能够比别人走得更远,你居然一点都不爱惜自己的身体,为师倒要看看,究竟是什么代价值得你这样自残?”
  他甩开广袖迈进了气息最浓郁的房里,眼神不由直了直。
  那白天还十分抗拒他怀抱的孩子蜷在被窝里,嘴里正发出含糊不清的呓语。
  “师父,这是我在支脉的小师弟。”陆缜追进来解释道:“他体质孱弱,经常生病,我看着很心疼,我偶然从古籍中得了一种秘术,可以改变这种先天不足的状况,我以自己的血为契,融进他的体内,如果他以后遇到什么意外,我至少能够帮他分担一半。”
  “你居然能为自己的师弟做到这种地步?”玉清真人的面色微缓,“你的心意是好的,可这种牵动彼此的禁咒,对于双方都是一种禁锢。”
  “弟子知错。”陆缜心虚地低下头。
  “为师不能纵容这种做法。”玉清真人漂亮的手指在半空中微微点了点,想要凭借自己的力量破解这个禁咒。
  “师父不可!”陆缜睁大了眼,“这符咒尚未成形,如果贸然牵动,会对小师弟的身体有影响的。”
  “也是。”玉清真人的动作一顿,把殷宁抱了起来,“你的做法太草率了,这孩子还是由为师来照看着吧。”
  陆缜不甘地附和着,“一切但凭师父决定。”
  这孩子是水木双系灵根,身上的气息很是温润……
  玉清真人抱着孩子的动作很轻很轻,好像抱着一朵随时会碎掉的琉璃花,稍稍一不注意就会弄坏似的。
  “主人,您回来了。”
  刚回到住所,他亲手制造的傀儡人就赶出来欢迎他,僵硬的木头脸上扯出了一个微笑。
  玉清真人很注重私密,总是觉得太多生人在自己的住所伺候会很不自在,所以干脆都用傀儡人来代替,傀儡人基本没什么智力,每天都只会重复地清理屋子,浇花草,喂宠物,偶尔来这里拜访的客人都会被这一幕吓一跳。
  “好烫。”玉清真人捂了捂殷宁的额头,那里已然十分高热,殷宁的脸皱了皱,贪凉地靠进他怀里。
  小孩子的骨骼还没有发育起来,玉清真人觉得自己只要一翻身,随时可能把他压死,顿时吓得一整晚都不敢动了。
  虽然以前殷雪尘也是从小跟着他,可碍于男女之防,殷雪尘又是世家大小姐,平时的起居自然有带来的侍女伺候着。
  然后殷雪尘长成了大姑娘,似乎对于男人更加戒备,连他这个当师父的都不曾多说一句话。
  “爹……爹……”殷宁突然说了一句梦话,玉清真人低下头,老实说,这个睡觉的姿势让他觉得很不舒服。
  原来照顾小孩子是这么麻烦的一件事情,他突然很佩服那些弟子带了一大把的师兄师姐们。
  “哇,好多钱。”殷宁不知道又做了什么梦,伸手在他衣服上揪了揪,原本仙气飘飘的白衣被揪得皱巴巴的,玉清真人一脸无奈地轻轻掰开殷宁的手,腹部突然又被踹了一下。
  他的身体何其坚固,殷宁哀哀叫了一声,玉清真人的心软了一下,把一头长发放下来,让殷宁的手揪着玩。
  他全身上下,估计也只有头发是软的了……
  殷宁紧紧揪着长发,这才觉得有了点实感,呼吸逐渐和缓下来。
  这孩子和雪尘一点都不像,雪尘幼时就是个小淑女,站有站相坐有坐相,哪会这么折腾长辈……
  玉清真人睁着眼睛一夜到天明,看殷宁还在睡,他轻轻叹了口气,把傀儡人叫过来,“我要外出,如果他醒了,你来逗他玩。”
  ……
  逗他玩逗他玩逗他玩。
  傀儡人一脸懵逼地守在床边,直愣愣地看着殷宁的后背。
  算了,好像还在睡,还是先去浇花好了。
  傀儡人“咔擦咔擦”地扭动着僵硬的身躯,突然听到床那边传来“咳”的一声。
  它只能茫然地转过来,对上了一张迷迷糊糊的脸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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