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日之箓 第64节
黄道旭回应道：“我辈中人，得道后还需忘道，如果你只是执着于天道，不过是一具泥塑木雕的傀儡，不得逍遥又有何面目自称神仙？何况25年前的魔变以来，天机已经再出变化，不止是妖胜人这么简单。”
“逆天而行，注定败亡。”天仙道主摇了摇头：“这一路行来，我只看到不论是天师教内还是大汉官场，全都一片腐化，人人心中皆有魔念，不堪一击。反观大乾上下励精图治，锐意进取，有问鼎天下之势。”
天仙道主最后肯定道：“以我的卜算之术，最多不出一甲子，大汉必亡无疑。”
黄道旭说道：“知不可为而为之，方是我辈风采。”
当天夜里，整个龙蛇山金光大盛，更有漫天魔影冲天而起。
时不时又有龙吟虎啸之声混合着凄厉的人声响彻天际。
第二天一大早，天师教便宣布封山三个月。
从上到下……龙蛇山上所有的人都要由黄道旭亲自检查一番，是否被天仙道主污染了念头。
而龙蛇山被封山的事件，直接导致了黄道旭未能按照约定下山参与北方九边军镇之变。
第117章 死之意志
龙蛇山北方三十多里外的一处废弃驿站。
孙婆婆的孙子，已经化为了不死人的‘孙贤’睁开双眼，叹气道：“可惜白阳教、圣火宗都不愿配合我们，我这具不死人之身也未尽全功，不然这一次龙蛇山就不止是封山三个月了。”
此刻的‘孙贤’看上去气血充盈，神采奕奕，就像是任何一个健康活泼的小孩一样，看不出丝毫的异样。
这才是真正不死人的外貌，只有在无数次死亡中才会逐渐活尸化。
‘孙贤’的身旁，一名金发蓝眼的少女说道：“师尊，你的不死身还未尽全功吗？”
‘孙贤’摇了摇头：“本来按我的卜算之术，这具肉身的命格奇差，更是遭青阳县的风水煞气冲击，今年就会惨遭横死，到时候怨气冲霄，正是上好炉鼎。
但他却是落水而亡，虽然也是横死，但心中一口怨气却是远远没有我预料的那么强。”
“到底是出了什么问题？”
……
永安十五年，九月。
御史李先奉命巡抚九边军镇，先后清丈屯田，清查兵饷，改革马政。
结果士兵哗变，不但将巡抚李先打成重伤，更有御史弹劾李先借清丈屯田之名残害百姓，盘剥乡绅，侵吞兵饷，逼得士兵无奈造反。
最后李先被流放充军，带头哗变的士兵亦在事后被统统抄斩，只有一切政策如故，九边军镇似乎仍旧是原先模样。
……
这些日子一直在建设妖隐村的楚齐光听着乔智传来的情报，感叹道：“狂妄自大，不知进退。九边军镇的那些头头脑脑真是做惯了土皇帝，把脑子都做没了，他们死定了。”
乔智惊讶地看了楚齐光一眼：“这你也能猜到？他们可是有两大入道武神，现在朝廷内外都在说吴阁老下了一步臭棋，把九边逼迫过甚了呢。”
楚齐光说道：“巡抚乃是封疆大吏，殴打巡抚、士兵哗变，必然已经碰触了永安帝的底线。就算现在为了稳住他们而暂时妥协，以后也绝不会放过他们。你说说吧，他们最后是怎么死的？”
乔智将自己知道的事情说了出来，楚齐光眼中一片了然：“原来如此。吴思齐是知道九边军镇桀骜不驯，才故意派李先去撞个头破血流的。”
“这可以让永安帝对九边彻底死心，下定决心改革军镇。另一方面，则能引得九边越发骄狂，以后在互市中巧取豪夺，四面树敌。”
楚齐光捏着下巴想到：“吴思齐知道九边根深蒂固，北方豪族们跟他们更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所以他根本没想要现在就成功改革九边。”
“他想的是互市过个一两年以后，北方诸多豪族都从这贸易中获得了好处，形成了新的利益集团，让他们为了贸易之利和九边反目成仇，他才能借力打力。
而一两年后他自己也已经打压异己，提拔亲信，彻底掌控了朝堂。
到时候从皇帝到朝堂再到地方，全都要干九边军镇，他再顺势为之，一举而下。
接下来两年九边赚的银子，等于是朝廷暂时存在他们那儿的。”
乔智听着楚齐光的分析，眼中茫然道：“啊？原来是这样吗？”
“一两年后的话，我应该也能参加其中了。”楚齐光思索着北方的局势，眼神则扫过眼前的妖隐村。
距离他带着六十多只妖怪们迁移来妖隐村，已经过去一个多月了。
最初十天，楚齐光几乎天天泡在这里。
一开始60多只妖怪对南涧村来的15名老人还颇有敌意，但在楚齐光激发了一下老人们的妖化之后，妖怪们才将老人们当成妖怪，和平相处起来。
老人们虽然见过楚齐光的长相，却不知道楚齐光的身份，见到楚齐光妖化后的模样后，便也跟着其他妖怪们一起称呼他为通天大师。
在楚齐光的领导下，老人们带领着60多只妖怪正式开始开荒。
一开始选定的耕地区域由老人们和金吉一同勘探选择。
老人们都是种地老手，金吉在大竺学习的种田技术更在他们之上，很快就在盆地中选了一块地方作为开荒目标。
而妖怪们的体力本就不错，老人们得到天妖筑基法的增强之后，更是被楚齐光传授了天灵锻体拳。
也不要求他们有什么战斗力，只求他们能够在劳作中施展武道，既增加效率又有修炼效果。
乔智看着老人们一锄头下去疏松表土、清除杂草，一举一动之间都有武道运劲的韵味，既是在劳作中锻炼，有提高了劳作的效率，他感慨地摇摇头：“这才是武道……不过还是人种田看着更顺眼。”
但其实一开始的妖怪们对种田这件事都有些不上心，这是一代代、无数年养成的习惯，除了来自大竺的金吉之外，这些妖怪都没有种田的习惯和传统。
于是楚齐光一边煮着肉和饭，一边颁布了每天砍伐树木最多的三十个妖怪可以随便吃肉吃饭吃到饱，剩下的妖怪就只能啃面饼、野菜。
关系到能不能吃肉的刺激，又有老土、小土这批狗妖们带头，立刻让妖怪们的积极性大大提高。
接下来楚齐光继续用食物来引导着妖怪们伐木、除草、松土，就像训练白米他们的时候一样，让他们渐渐习惯通过自己的劳动来得到食物。
然后楚齐光开始教导妖怪们数数，又将他们分成了五组，每组三个老人带领十多个妖怪。
接着就是按照五个工作组每天的工作量进行排名，前三名可以吃肉吃饱，后两名只能吃白面和野菜。
几天后，楚齐光让他们自己选择了组长，为了能够吃肉，各组都选出了最能提升他们效率的老人。
接下来楚齐光就开始设定考核、绩效、奖惩……有着食物的刺激，有着重明鸟的监工，还有这武力上的保证，妖怪们的效率开始成倍增长。
他们开始分工到伐木、整地、搭建窝棚、烧饭做菜、收集粪便等等不同的工作上。
按照金吉之后的计划，接下来还需要堆肥、收集草木灰、挖掘灌溉的沟渠……为接下来的播种做准备。
在这一步步的引导中，妖怪们越来越习惯一起分工合作、一起劳动吃饭。
乔智一边看一边心中狂骂：‘万恶的绩效终于还是来了……’
再接下来，楚齐光开始分配活尸……每个工作组都被分配了几个活尸，看着活尸被套上了犁，然后小组中体型较小的鸟妖们引着他们开始犁地后，楚齐光心里已经打起了梅山中那几千活尸的主意。
同时他越来越想抓个神仙道的妖人学学怎么操纵活尸了。
而当初南涧村服下了不死药的里长郑三水也已经出现在其中，天妖筑基法也无法阻止不死药对他的改变。
乔智脑海中回忆着对方彻底活尸化前的那一幕，那明明只是这个世界随处可见的一次死亡，但楚齐光却郑重其事，让所有妖怪都聚集了过来。
……
“郑里长，你的情况已经到极限了，我现在要询问你，你是想要死后火葬、土葬还是以活尸的面目继续存在下去，为了村子继续做出贡献呢？”
郑三水对此当然早就已经有了选择，对他和南涧村的老人们来说，活尸并不可怕，甚至还代表着某种希望，他操纵着已经逐渐走向混沌的意识，喃喃地说道：“让我继续陪着孩子们吧……”
“郑里长的精神将会留在他的尸体之中，继续为了村子的建设做出奋斗。请大家对他这种自我奉献精神表示敬意！直到死后仍旧要燃烧自我照亮村子，这就是我们妖隐村的死之意志！”
“死亡飞舞之处，尸亦生生不息。尸骸将继续照亮村子，并且让新的生命生根发芽。”
第118章 养鸡和入魔
此时此刻，乔智看着活尸劳动的场景，心中暗道：‘活尸啊活尸……’他脑海中泛起了以后那个死前要填写表格，选择是火葬、海葬、土葬还是尸塟的场景。
他还记得土葬最贵，尸塟则能得到一笔补贴，奖励死者愿意在死后贡献尸体，继续为群众服务。
乔智感慨道：‘说起来……那是个很多人都以死后继续服务群众而为荣的时代啊，尸体很神圣却又不是那么神圣……并不用埋好了供起来。’
当楚齐光做完盆地里的这些开荒前期工作，妖隐村正式走上正轨后，已经到了九月底。
一开始他还每天泡在这里，后面他只是每天晚上搭乘重明鸟飞过来给妖怪和老人们开诉苦大会，讲思想课。
还有运送食物、将食物亲自送到妖怪们和老人们的手上，这是楚齐光天天在做的事情。
期间他还顺便骑着重明鸟把整个盆地的地图给画了个大概，为村子以后的规划做着准备。
望着妖怪们开始在老人们的指挥下用粘土建造夯土房的模样，楚齐光心中想到：“再过段时间正好就能开始种小麦了，等到明年夏季收割了以后，这个村子也就能勉强开始自给自足了。”
“但肉食目前还没解决，对这些妖怪来说……能不能吃到肉可太重要了。”
就在这时，一名老人走到了妖化的楚齐光面前，有些害怕又有些敬佩地看着楚齐光，低声说道：“通天大师，那边弄好了……”
眼前这老人名叫宋白石，在郑三水去世以后，便是他讲话在众老人心中比较有分量。
在楚齐光提出要蓄养动物搞点肉食后，他便自告奋勇地站了出来，说是自己最会养鸡，还会沤养白蚁做鸡饲料。
楚齐光对此自然是从善如流，因为这一个月相处下来，他也明白了自己在种田、木工、畜牧等方面是完全比不过这些老农的。
一方面他前世根本没怎么接触过这些，另一方面就是这些老农们的技术都是本地几十年、上百年的经验，非常适合灵州的土壤、气候等条件，比他靠谱多了。
所以楚齐光很快放弃了自己教他们种地，而是他负责管理，这些老农和金吉来负责技术工作。
现在楚齐光跟着对方来到一片泥坑前，让对方介绍介绍。
宋白石一提起养鸡的事情，似乎就自信了许多，眉飞色舞地说道：“……这里面填了木头、麦秆、竹片……然后盖上编好的麦秆防湿……这个不能太湿也不能太干，全是我二十多年的经验……”
“……再用锯好的松木、竹片、麦秆填在土堆里……过个七八天白蚁就住进去了……到时候就算一百只鸡，每天也就吃个三、四个土堆里的白蚁便行了……”
“我们家从小这么养的鸡? 长得又肥又大，蛋生的也多。”
楚齐光有些感慨地看着宋白石认真讲解的模样，他记得在南涧村时候? 也正是对方手握草叉? 激动地插向陈刚。但现在对方脸上那老实巴交的模样? 哪里还有南涧村时的狰狞。
这些大汉底层的农民……其实从来不缺乏生存的智慧和勤劳。
事实上朝廷只要轻徭薄赋，都不用怎么去管这些农民……农民们自然就能靠自己的勤劳、智慧来过上吃饱喝足的日子。
可惜，封建王朝往往连这么一点都难以做到? 从上到下一层层的盘剥? 才逼的这些农民们活不下去，最后抛弃信仰，乃至变成活尸。
楚齐光心中想到：‘不过你们现在可以放心了? 我会让你们有种不完的田的。’
宋白石惴惴不安地看着楚齐光：“通天大师？我这么做行吗？”
楚齐光又不懂这些? 他直接说道：“开始搭鸡棚吧? 我过两天就买些鸡来? 全部交给你养着了。以后我们妖隐村的肉食? 就全看你的了。”
听到自己又能开始养鸡了? 宋白石的脸上立刻露出了笑容，也不知道说什么好，只是不停地朝着楚齐光鞠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