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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将埋葬众神 第257节

  她拿起刀剑的时候动作凌厉流畅宛若杀神,此刻端着轻飘飘的酒杯,动作却笨拙得可爱,林守溪只得帮她,告诉她动作该怎么做,期间小禾没有端稳,还将不少酒水洒出,将衣裳溅湿。
  看着小禾矜持笨拙的样子,大家又笑了起来,哪怕是时以娆,神色也柔和了许多。
  少年与少女的手臂穿绕而过,犹如交颈的天鹅,饮酒之时面颊靠得很近,呼吸缠绵,如吻在一起,林守溪很近距离地看着小禾,小禾知道他在看自己,却不敢抬眸,红着脸心无旁骛地喝酒,险些呛到。
  楚妙望着这幕,笑得颇为开心,忽地,她下意识地偏过头,以余光望向女儿。
  楚映婵也在笑,唇角的弧度却是越来越微不可见,她目不转睛地看着他们,望的却不是少年与少女,而是酒杯,仿佛他们饮的不是酒,而是她眼眸里盛着的秋水。
  楚妙收回目光,假装什么也没有看见,她端起酒杯跟着抿了半口,随后也笑了,笑得宛若叹息。
  林守溪与小禾终于饮完了酒。
  他们起初是紧张的,但很快醉心其中,也就忘了其他了。
  “小禾不是酒量很好吗,怎么脸蛋这般红了?”慕师靖问。
  小禾努着嘴,不理她,只在桌下伸出小脚,踢向了她,慕师靖哪里会服,也伸出修长的双腿与她作战,两位少女表面上吃饭饮酒,桌布垂落遮掩之处却是一番激烈的大战,很快,不胜酒力的慕师靖就落败了,一双黑色的尖头小鞋被小禾徒脚夺去,她将唯剩薄袜的小脚缩回,不断给小禾使央求的眼色,小禾熟视无睹。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这场平常的家宴眼看就要散了。
  时以娆最先停筷,本就没吃什么的她起身准备告辞,却被小禾与慕师靖一同叫住了。
  “我们听说时姐姐很喜欢花,但妖煞塔荒凉,能寻到的花种大多是凡品,想必也入不了姐姐的眼……”小禾开口说话,显然是想表达对时以娆的谢意。
  时以娆耐心地听着,直到她们各自取出了一根萝卜递给她。
  小禾拿着红萝卜,慕师靖拿着白萝卜,上面还有嫩绿的菜叶。
  “我们在地牢的时候,就吃它们为生,这段经历终生难忘,它们是我们的福兆,想来也可以保佑时姐姐。”慕师靖也认真地说。
  救命之恩无以为报,这两根萝卜倒让时以娆觉得有趣,她没有推拒,双手接过,准备将它们种入圣壤殿,与那些奇珍异果生长在一起。
  林守溪也感激时以娆救小禾与慕师靖的恩情,想将洛初娥的戒指相赠,这对于时以娆而言是神品的宝物,她却断然将其推拒了。
  “先祖在选定你的时候,命运就已落到你的身上了,我是先祖后人,只可旁观,不可更改。”
  时以娆说完之后起身离去,长裙金冠之后,日轮隐隐转动。
  林守溪看着她腰间的罪戒之剑,心中没由来地生出警鸣,他盯着她的背影,试图再感受些什么,却又被小禾掐了胳膊。
  “不许打神女姐姐的主意哦,她可是我未来的师父。”小禾板着俏脸,提醒着林守溪。
  慕师靖听见了这句话,又笑了起来,说:“在地牢的时候,小禾不是说,只要林守溪还活着,哪怕三妻四妾你也不介意么,怎么现在这么凶呀,看都不让人看。”
  “我……我哪有说过?”小禾局促不安地问。
  “没有吗?”慕师靖笑眯眯地说。
  “就算有也不一样啊……那时候不是没回来么,现在回都回来了,当然就不一样了!”小禾理直气壮地说。
  “你竟然是这样的小禾。”林守溪佯作震惊。
  “哎,你这么看我干嘛,难不成你真想三妻四妾?”小禾杀意盎然地看着他。
  “倒……倒也不用那么多。”林守溪斟酌着说。
  “找死!”
  时以娆走了,小禾放得更开了些,可爱的脸蛋凶相毕露,一副要将林守溪绳之以法的架势。
  慕师靖喝了酒,也口无遮拦了起来,她见小禾在凶林守溪,又自顾自地说着:“对了,小禾可还说,要将林守溪与我一道娶过门的,现在夫君回来了,对此事绝口不提了?”
  “我……我不是玩笑话嘛……”小禾没想到她会提这一茬。
  “玩笑?”
  慕师靖端起酒杯,轻轻摇晃,眼眸随着杯盏一同晃个不休,“小禾可真是无情无义的负心女呢。”
  “小禾竟还想娶慕姑娘?”
  楚映婵闻言,也加入了话题,说:“同游半载到底不如生死相依,看来小禾已经与我不亲了。”
  “没有……我也很喜欢楚楚姐姐的。”小禾立刻说。
  “是吗?有多喜欢啊?”楚映婵问。
  “嗯……”
  小禾无法具体衡量,她看着眼下的场景,忽有一种后院失火的感觉。
  楚映婵见小禾又支支吾吾起来,也不多为难,只是说:“小禾若想有左拥右抱的野心,可是要学会一碗水端平哦,一旦失衡了,水就容易洒出来,将你自己弄得狼狈。”
  “是……小禾受教了。”
  群起而攻之下,小禾再度失了底气,不敢反驳,更揣测不出话外之音,她只默默地喝酒,想将自己灌醉,逃离这场可怕的家宴,可越喝越是清醒。
  倒是没喝太多杯的慕师靖最先撑不住,软绵绵地侧于桌面,脸颊枕着胳膊醉眠了过去。
  慕师靖白裙清丽,此刻醉倒不语后,这位小妖女倒极有冷艳之感,秀靥漂亮得挑不出任何瑕疵,之后不胜酒力的楚妙也醉醺醺地睡了过去,临睡之前,她轻声叹息,将酒在地上浇了个圆,似在祭奠陆余神的无形之灵。
  楚映婵取来一袭红氅,轻轻地为娘亲披上,与他们闲聊了一会儿。
  楚映婵问他们未来要去做什么,小禾也陷入了迷茫。
  原本在她既定的命运里,她应已去寻找妖族神话中的雪山若木了,但邪龙的事终究令她动摇了,她虽会坚定不移地走下去,但她无法确定,所谓的雪山会不会又是一个骗局。
  小禾看着腕上红绳,瞳孔似雾。
  林守溪搂着她的肩膀安慰她,答应会陪她去任何地方,小禾轻轻点头,靠在他的怀里。
  楚映婵看着这温馨的一幕,说:“若没有明确的目的,那就修行吧,修行总不会有错。”
  小禾听了,觉得有理,境界才是真正的力量,她要变得如师尊,如时姐姐那般强,她相信自己的天赋与毅力,她最缺少的始终是时间。
  小禾点头答应。
  楚映婵露出了微笑,继续说:“那好,我们一起修行,修个长生不老。”
  听到长生不老一词,林守溪的心又咯噔了一下。
  小禾自不知道他们之间的对话,但她听到‘长生不老’时,也不由凝神想了一会儿,问:“若修行的尽头真是长生,那未来的时光漫漫,置身其间,不会寂寞么?”
  小禾过去听姑姑讲过一些故事,故事里不乏不死者,但那些不死者都是痛苦的,漫长的生命于他们而言形同折磨。
  小禾说出了她的担忧,林守溪便揉着她的发安慰,说:“不会,因为有我们在。”
  “我们……”
  小禾看着周围或醉或醒的人,轻轻点头。她想起了这是家宴,坐在这里的也都是家人了,未来的日子里,她不希望少了谁。
  没多久,楚映婵也沉沉醉去。
  “楚楚气质真好哎,哪怕睡着了,姿势还这般优雅。”小禾看着她流泻而下的乌浓青丝,说。
  “是啊。”
  林守溪点了点头,又说:“小禾可真是厉害,灌倒了一桌人呢。”
  “你不还醒着么?”小禾浅浅地笑。
  两人对视了一会儿后,小禾小心翼翼地打量着四周,确认她们都睡着以后,悄悄地闭上了眼眸,红唇半启,香舌轻吐。
  林守溪当然明白,只是轻声问:“小禾现在这么大胆了?”
  小禾壮胆靠的是酒,借着这依稀的酒意,她更将身子往前倾了些,林守溪又怎能将投怀送抱的绝美少女推开,就在这大庭广众之下,他再次与清纯漂亮的少女吻在了一起。
  他们的动作很小声,生怕将其他人吵醒。
  但明明这么小心了,小禾还是忽地嗯哼了一声,倒不是娇哼,而是她的下唇被咬了一口,有些疼,她幽怨地看着林守溪,林守溪的神色也有些奇怪。
  “你怎么了?干嘛咬我?”小禾问。
  林守溪笑而不答,他很快又用手捂住了小禾的眼睛,再度亲了上去。
  这并不能怪林守溪,他原本与小禾亲吻着,忽然间,有什么东西软绵绵地碰到了他的膝盖,他吓了一跳,接着才反应过来,那是女子的玉足。
  这双柔嫩的小脚是正对面伸过来的,她的身份也就毫无疑问了。
  楚映婵……竟是在装睡么?她偏偏还在这个时候……
  林守溪想将腿往后缩一下,谁知对方双足交错,足弓勾如枷锁,将他的腿擒住,霸道地不让他后退,林守溪只得放弃挣扎,屈从于师父。
  楚映婵就这样小猫踩奶般温柔地踩着他,虽无出格之举,但任谁也无法想到,这竟是平日里庄重的白衣仙子会做的事情。
  小禾与楚映婵的举动都是绝好的,但加在一起,却令人惊心动魄。
  直到小禾抱住他,在他耳鬓悄悄厮磨耳语之际,林守溪才重新回神,腿上的感觉也已不见,楚映婵静悄悄地侧颊趴着,仿佛睡意正浓,从不曾醒。
  此时是正午,林守溪与小禾也小憩了一会儿,睁开眼时,楚妙早已醒了,将周面收拾得干干净净,楚映婵也醒了,她将慕师靖抱去了房间睡着,回来的时候正巧又遇到了林守溪与小禾。
  三人在崖廊上同行了一阵。
  邪龙的死亡还是昨夜,风中犹带着血腥与杀戮的气味,家宴的温馨被这样的风渐渐吹去了,他们看着疮痍遍布的大地,陷入了沉默。
  为了防止尸体腐烂发臭后产生瘟疫,三人才吃过饭就马不停蹄地下楼,去打扫战场,再为幸存者提供水与食物。
  下了山之后,他们才发现,时以娆早已在这里忙活许久了。
  时以娆以她移山填海般的能力清理着这里,收拾出的残尸堆放一起,由大日冰封术封裹、焚化,但饶是有时以娆这样的帮手,他们依旧从正午一直忙到了黄昏。
  “这具龙尸会被送入圣壤殿中。”
  时以娆立在这具压垮了妖煞塔的龙骨面前,仰望巍巍巨骨,说:“千年以来,这是第一头真正的邪龙之尸,多年之后我们回望现在,它应会有特殊的意义。”
  邪龙……
  林守溪一想到传说中漂亮的凤凰很可能就是这样的东西,依旧有不寒而栗之感。
  他所修的剑法就是白瞳黑凰剑经,传说中的白瞳黑凰难道也是邪龙之一么?
  希望三花猫不要误入歧途……
  正思索着,时以娆却负剑转身,走到了他的身边,淡漠道:
  “此处事毕以后,你与慕师靖须与我去一趟圣壤殿。”
  “为什么?”
  林守溪与小禾一齐问。
  “那一剑我看到了,为了人族的安危,哪怕你们立有大功,亦要接受检验。”时以娆直言不讳,携剑而去,身影转瞬消失在了苍红的夕色间。
  夕阳西下。
  林守溪、小禾、楚映婵一同走在树木折断,野草焚毁的林野间,影子被拉得很长。白天的晴朗已经过去,夜风里透着衰败的意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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