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节

  江流深面色瞬间沉了下去：“没有，你别胡说。”
  “没有就好，他俩身世那么像，我还以为你是因为这个才对他好呢……”
  “只有身世像而已，我从来没把他们俩混淆过。”
  夏希艾完全不一样，江流深心道。倘若他跌进了泥潭，定会想方设法拼劲全力逃离，哪怕落得一身脏污，被所有人抛弃远离，他也会踏着泥泞继续前行，而不是在泥潭中放弃挣扎越陷越深直至灭顶。
  他小时候一定被保护得很好，心中满怀灿烂阳光，才能在面对阴霾时自行发光发热，驱散一切黑暗。即使一再遭遇不幸欺骗，也没有封锁内心，一被真心相待，就回以赤忱信赖。
  单纯又勇敢。
  这样珍贵如宝藏般的小朋友，值得更好的保护和更多人的喜爱。
  江小芙松了口气：“哥，事情都过去一年多了，你也该释怀了吧，说到底不是你的错啊。”
  “我已经释怀了，否则也不会答应参加这次的影展。”江流深起身，扣上衬衣袖扣，又想起什么，回头道：“对了，你真想追夏希艾吗？”
  江小芙吐吐舌：“我就说说而已啦，他这么可爱我还是更乐意当妈妈粉。”
  “那正好。”江流深勾唇，“我突然觉得，我暂时还不想把他交给别人保护。”
  -
  星期一上午，终于到了和龙行解约的日子。
  夏希艾起了个大早，认认真真拾掇了一番，没有化妆，顶着张干净素俊的脸出了门。
  两年前，他也是这样素面朝天不加粉饰地去龙行签约的。
  那时候他什么都没有，自然也不怕失去什么，龙静给了他一个机会，他便奋力抓住了。哪怕后来察觉这个机会背后是压榨和利用，他也从来没有过怨言，因为除了龙行，他不知道还可以去哪里，也不知道其他公司会不会更糟糕，会不会接纳一个解约的艺人。
  但现在他有了底气。
  底气来自于万千支持他的粉丝，来自于他辛苦赚来的积蓄，还来自于……江流深的承诺。
  人与人之间的关系真是奇怪，有的人表面相敬如宾，背地里却互相猜忌，而有的人表面相看两厌，心里却分外信赖。
  比如此刻，尽管仍对江流深前几天发微博的事有所不满，但夏希艾不得不承认，能遇到江流深这个人，确实是他人生中的幸事。
  一到公司，进门遇着的人看他的目光都有些微妙。也难怪，毕竟他是全公司唯一一个趁机解约的“白眼狼”。
  尤清恰好也在公司，迎面便来了句：“哟，这不是希艾嘛，我以为再也看不到你了呢。”
  夏希艾漠然以对：“我是解约不是隐退，总会再相见的。”
  “那可不一定，你都攀上高枝了，了不起啊，早知道你这么会讨人欢心，连影帝都为你折服，我当初就好好跟你学学了。”尤清嫉妒狠了，连装都懒得装，讥笑道：“以后我要是想见你，是不是要和你的主人预约啊？‘小朋友？’”
  “可以，反正你有他电话，预约一下也很方便。”夏希艾径直走过去，与尤清擦肩而过，落下后半句话：“但他会不会理你我就不知道了。”
  尤清气急败坏地转身：“夏希艾！你别太嚣张！”
  嚣张吗？好像是有点儿。他平时攻击性不会这么强，反正与尤清不和也不是一天两天了，早就习惯了对方话里藏针的伪善面孔。但刚刚尤清把江流深都嘲讽了进去，他实在不能忍。
  喊声“小朋友”怎么了？虽然是有点不满……但那也是他们俩之间的事，别人有什么资格指责江流深，他又没恶意。
  到了办公区，夏希艾没急着找赵建华，先去了趟龙静办公室，进门时心里仍有些不平，胡思乱想间一抬眼，冷不防被龙静的样子吓了一跳。
  “龙姐，你怎么了？”
  龙静妆容厚重艳丽，似乎是想掩盖底下的疲惫，可反而显得愈发憔悴，身形比之前更为消瘦，一点神采都没有，眼中黯淡无光，勉强撑起一丝笑：
  “希艾，听说你要解约？太好了，姐没白疼你啊。”她和赵建华闹翻之后就没来过公司，可她毕竟还是龙行的管理层，今天这个大日子不得不出席，或许也是最后一次出席了，想也知道她此刻心情有多糟糕。
  夏希艾并不想火上浇油，但他必须坦白：“龙姐，我今天来，不仅是和龙行解约，也是想对你说一声，我想另寻发展，不跟你走了。”
  “什么？！”龙姐突然跳起来，歇斯底里地喊：“你有没有良心？！没有我你还在睡大街！我怎么会养了你这个白眼狼！”
  夏希艾没想到龙静反应那么大，一时被骂懵了：“对不起龙姐……我不是要和你断绝往来的意思，以后你的新公司需要资金或者帮忙我都会尽力而为的……”
  “呵，说的好听，我还以为你不一样，结果到头来和那姓赵的一个德行！有钱有名气了就想甩掉我！我算是看透了，你们男人没个好东西！”
  “龙姐，我——”
  “别说了，滚出去！”
  夏希艾无措地站了半晌，叹了声气，只好朝门外走。
  “你别以为能置身事外。”
  夏希艾回头，只见龙静阴恻恻地冷笑着。
  “赵建华才没那么好心放你走。”
  话虽如此，可接下来的解约过程十分顺利，夏希艾没把她的话放在心上。
  按照合同规定，就算是由于公司方面的原因而提前解约，艺人也需支付一定的解约费，不过金额比擅自违约低了许多，以他的积蓄还是负担得起的。
  离开前，赵建华笑着对他说了句：“祝你未来一帆风顺，希望以后还有机会合作。”
  夏希艾礼貌地回：“谢谢，也祝龙行越来越好，我会一直记得龙行对我的栽培。”
  走出龙行大厦时，感觉吸进的空气都带着新生后的清新宜爽。
  他终于重获自由了，这是他迄今为止的人生中，第一次不是被迫离开，而是自己主动选择了新的开始。就目前看来，确实是一帆风顺。
  但愿将来也如此。
  作者有话说：深哥没有白月光也没有旧情人，请组织放心。
  第二十八章
  解约后，龙行方面第一时间发布了官方微博，称双方因某些原因而和平解约。
  一时间网上议论纷纷，夏希艾的粉丝大多拍手叫好：
  [终于跟这吸血公司解约了！！！普天同庆！！！转发这条微博抽奖三支ysl！！]
  [签了一年多连张专辑都不给他发，天天让他跑商演，才华都被埋没了！这下我崽总算可以安心写歌了！]
  [活得久了果然什么都能等到！宝贝你下家公司一定要擦亮眼别再被坑了啊！或者自己开工作室吧！]
  路人则都在猜测这“某些原因”指的是什么，以及哪家公司能抢得这位目前人气最高的新人歌手。
  夏希艾连续霸占了一个星期的热搜，把许彤乐得合不拢嘴。
  “我可真有眼光，抱对了大腿，这两天各个公司快把我的手机打爆了，我一个小助理突然有了当经纪人的体验，可把我牛比坏了。”
  夏希艾没答话，专心致志地看了会儿琴谱，十指平放上琴键，一个音一个音地按下去，弹出的曲子断断续续不成调。
  “哇，弟弟，不是我打击你，你真的要在华曲奖典礼上表演钢琴独唱啊？钢琴可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学会的啊。”许彤担心道。
  过三个礼拜就是乐坛一年一度的盛典华曲奖颁奖典礼了，夏希艾受邀出席，并将担当中场演出嘉宾，对于他这样出道没多久的新人歌手来说，堪称殊荣，而且不出意外的话，今年的最佳新人奖百分百是他的。
  若能遂愿，这将是他出道至今获得的分量最重的奖项。
  “嗯，我知道。”夏希艾盯着琴谱，“以前在酒吧驻唱的时候老板教过我，也演出过，有点基础，练一练应该能捡起来。”
  “希艾……”许彤凑过来，小心翼翼地问，“咱俩现在也算有难同当过了，你能不能说点你过去的事啊？这样万一被人扒出来，我也好提前做好公关准备。”
  “龙姐没跟你说过吗？”
  “我一个小助理哪儿能知道这些机密呀！”
  “算不上什么机密。”夏希艾翻了一页，漫不经心地说：“我爷爷去世后，为了乡下那几亩可能会拆迁的田，一个远房亲戚收养了我，带我去了城市读书生活。”
  “后来呢？”
  “亲戚家的小孩看我不顺眼，污蔑我，在学校到处说我坏话，我就被排挤了呗，最后实在忍不下去，把他给揍了，家也不想呆了书也不想念了，毕业就辍学打工去了。”
  他语气云淡风轻，仿佛在陈述一件稀疏平常的陈年往事。可许彤知道事情没那么简单，否则以他的性格绝不会做出这种伤人害己的事，更不会放弃学业。
  一个连放假都不休息苦学钢琴的勤奋艺人，得在多绝望的情况下才会辍学离家出走？
  她的心揪疼：“那……再后来呢？你怎么会……”怎么会流落街头。
  这是龙行上下近乎公开的秘密，当初公司要推选内部艺人参加新生代歌手选秀，选上的几个都资质平平，某天龙静不知道从哪儿突然带回来一个陌生的少年，说是街边捡来的。
  那时候的夏希艾严重营养不良，身形清瘦，脸上没几两肉，一双冷锐的黑眸满含戒备，可依然能看出极为俊俏清秀的面容，一开嗓更是惊艳四座，当场被赵建华敲定为送选的名单之一。
  后来的故事粉丝都能说出来了，年仅19岁的夏希艾在一堆强劲有素的竞争对手中凭借出众的外貌和过人的实力一路势如破竹直至登顶，从名不见经传到选秀结束突破一千万粉丝，只花了短短三个月。
  媒体们对这位爆红的少年歌手自然充满好奇，想挖根究底，可龙静手腕了得外加打点到位，硬是把他的过去瞒得滴水不漏。只有孤儿这件事被粉丝们猜测到了，因为决赛时所有选手都收到了父母加油vcr，而给夏希艾的vcr则来自公司其他艺人。
  “打工的酒吧不是什么正经酒吧。”夏希艾依旧低着头，看琴键位置，“老板也不是什么正经老板，我之前还以为他是真心待我好，虽然没工资，但教我弹钢琴，包我衣食住行，日子倒也过得去。直到我18岁成年那天，才发现他吸毒，还对我……算了，不说了，你一个女孩子别听这些。”
  “我要听的！”许彤恳求，“说出来你可能会好受些，不过如果你不想说也没关系……”
  “其实也没什么，他对我图谋不轨，我没让他得逞，用酒瓶砸破了他的头就跑了，什么都没顾得上拿，也不知道他这么样了……应该没死，否则我早就被抓了。”
  夏希艾停下动作，抬头看向窗外回忆了会儿，忽然轻笑了声：“这么一想，我18岁生日过得还挺酷。”
  尽管生日之后的一年多时间都穷困潦倒。只有初中学历的他找不到像样工作，只能上午去图书馆刻苦学习，下午和晚上去餐厅当洗碗工，为了省钱露宿在地下通道里，偶尔伴着旁边乞丐拉的二胡哼两句自己现编的曲子，路人会被他的歌声吸引扔点钱，吝啬的乞丐从来没分给过他，有事他辛苦刷一天盘子还不如乞丐赚得多。
  但他从来没停止过唱歌，也没后悔过辍学离家或逃离酒吧。他不怕穷，也不怕苦，只怕被困于牢笼，难获自由。
  在广阔田野上成长起来的自由灵魂，怎么会甘心被囚于城市的逼仄角落。
  许彤刚想说两句安慰的话，钢琴上的手机突然震动了起来。
  夏希艾看了眼显示的人名，脸又拧巴了，迟疑几秒还是接通了视频电话。
  “什么事？”
  “没事就不能找你了？”那头的江流深穿着松松垮垮的浴袍，袒露着大片胸肌，端着杯红酒，笑得轻佻，“大老板想让小明星汇报下近期工作，看看小明星有没有偷懒。”
  夏希艾面无表情：“小明星在刻苦学艺，大老板在花天酒地，汇报完毕。”
  江流深一口红酒差点呛着。
  靠，小明星过分可爱了啊。
  许彤也在一旁笑出了声，江流深顿时警觉：“谁？你和谁在一起？偶像不能谈恋爱知道吗？”
  许彤忙道：“深哥！是我！那我先走了，你们慢慢聊哈。”
  待她离开后，江流深又道：“就算是助理也得避避嫌，否则粉丝会吃醋的，你要有身为偶像的自觉，改天再给你配个男助理。”
  “不需要，我不是偶像，别拿那套来管我。”
  “还没签过来就不服管了？你这张脸好意思说自己不是偶像？”
  “要这么说的话那你不也是——”夏希艾说到一半住了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