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暴君败给了小皇后 第9节

  从方才醒来后,温夏已经坐了半宿了。
  只要一闭眼,她就会想到幼时那些难堪的回忆。
  她已经很努力不去在意戚延这只恶老虎,才在这宫里过得稍微快活些。
  实在不愿再在睡梦里见到他。
  从她五岁到九岁那几年,每一天都是噩梦。
  若真能在梦境里回到过去,那她只愿回到九岁离宫那五年。
  有回到边关的快乐。
  有爹爹的疼爱,哥哥们的保护。
  还有四哥哥,没有走丢的四哥哥,没有与他们失散的四哥哥。
  直到天际泛白,温夏仍安静坐在炉火旁。
  许嬷忧心她,一早便来请安。
  温夏身着件素白丝袄裙,即便双眼被束住绢带,也一如既往注重仪容。梳的是元宝髻,簪一朵琉璃珠花,端坐在炭火前,手上捧一只汤媪,静若画中人。
  只是樱唇未点,白玉般的面颊也未施粉黛,瞧着不免更添几分病中弱态。
  许嬷请安,连声音都不自主放轻,询问起温夏的病情。
  末了道:“奴婢已写好信,这就让人快马加鞭送去怀城。皇上这般欺人,势必要让太后做主。”
  “母后可曾忙完祭天大典?”
  “太后若知,自有主张,娘娘无需担心。”
  太后远在八百里外的旧都祈求神佑,按律当是九五之尊亲自跪叩怀神山,可戚延一身反骨,死活就是不去。
  百姓都看着,太后只得代为跪叩,远赴怀州城已半月有余,算时日还需半月。
  明知太后即便收到信也无法即刻赶回来,温夏却不愿再如往常那般忍让,没有再说“不用麻烦母后了,不要让母后与皇上再生母子间隙”这样的话。
  从前她已经说过无数次。
  为了他们母子的关系,总是她一让再让。
  可凭什么戚延还要这样欺负她?
  她没有阻止许嬷。许嬷请安后也便离去,让她好生养病。
  坐了一夜,温夏终是有些累了。
  “今日请安免了吧。”她忍不住咳嗽,喉中疼得不愿多说话,是昨日雪中待得太久,一并染了风寒。
  掩着唇,温夏说:“别透露我是看不见了,就说我染了风寒,不想病气过给众位姐妹,也无需探望。”
  戚延的后宫有妃嫔十一人,每日都会来向她请安。
  白蔻领旨退下。
  温夏起身叫宫女宽衣,去补觉。
  这一觉倒是好睡。
  醒来时,殿外却是白蔻与香砂焦急的谈话声。
  “若让娘娘听到了,这病还能好?谁还有功夫安心养病!”
  “到底是谁传出去的,这不是害咱们娘娘么!”
  “皇上真是……哎。”
  温夏心间直跳,只觉是戚延又起了什么恶心人的心思。
  她坐起身,眼前一片漆黑,按往日习惯踩到鞋,靸上便欲往外去,却还是碰倒一侧花瓶,碎裂声惊动屋外宫人。
  白蔻与香砂忙冲进来。
  “娘娘!可有伤着……”
  “你们方才在说什么?”
  两人欲言又止。
  纤白单薄的寝衣令温夏更添了病倦之态,可语气却与这份虚弱截然相反,姝色不怒自威。
  “回答本宫!”
  是戚延要废她。
  他要废后。
  一个时辰前的早朝上。
  也不知臣子是怎么知晓温夏双目失明的事,几位老臣为她不平,也当然愿意借此上谏,劝导戚延当个好皇帝。
  于是自然惹怒戚延。
  金銮殿上,龙椅中的帝王懒漫地倚着一只贝形软枕。
  冠冕硌肉,懒得戴头上,被他顶在指尖转圈圈。
  十二旒玉串凌空甩开漂亮的弧度,传出清脆撞击声。
  殿中至门外台阶,候满文武百官。
  肃穆严谨之态与龙椅上的帝王成极致对比。
  “朕没听清,也不想听爱卿再说一遍,下一个。”
  跪地禀报的老臣与旁边老臣对视一眼,只得吃瘪地闭了嘴,眉宇间却全是国要亡了的痛心。
  另一老臣出列:“皇上,文大人的话您未听清,那老臣便换一句禀报。”
  “皇后娘娘是中宫之主,是母仪天下的表率。您不念结发之恩善待皇后就罢,却迫使她双目失明。恕臣大不敬之罪,您对待发妻尚且如此,对待群臣呢,对待百姓呢?莫要让臣民寒心呐!”
  他搬出先祖列宗,各种圣训。
  戚延听得烦,清冷剑目满是帝王威压,却是怒极反笑,微弯薄唇:“朕还没有拿皇后是问,你们反倒怪起朕来了?朕是罚她了还是戳她眼睛了,是朕让她失明了?”
  “依朕之见,皇后有三过。
  一过,独自一人赏雪,不念后宫妃嫔,自私利己;
  二过,登个观宇楼就能失明,该是上天警醒你我,皇后德不配位,不配登观宇楼;
  三过,这么弱不禁风,看个雪就能看失明,还怎么绵延皇嗣,孕育邦国的基石?”
  一瞬间,众老臣皆屏声静气。
  怎么还有这么不要脸的反驳?
  这是人说的话么?
  有一向拍戚延马屁的几个大臣附和说“这见解颇为独到呐,皇上妙哉”。
  也有方才那敢于谏言的辅政老臣急火攻心,怒不可遏,纷纷出言以正视听。
  “皇后五岁入宫,臣等一众老家伙瞧着她与皇上长大,蕙质兰心、良善恭顺,从无错处。皇后九岁时带病回归边关,十四岁才重归皇宫。这期间,恭德王以德报怨,以死捍卫边关,温氏一族可曾有过半句怨言?”
  恭德王正是温夏父亲死后的追封。
  温立璋以身殉国,死在三年前边关那场激战中。
  “皇后躬和淑德,善待子民。您都不去凤翊宫,怎么能怪皇后不能绵延子嗣,不能孕育邦国的基石?”
  “依臣拙见,邦国的基石不是绵延来的,是君王体恤民生才有的!君王的德行才是这基石!”
  这一顿怒其不争,又演变到了辞官上。
  先帝钦点辅政的两位老臣跪叩道:“臣年老多病,恳请告老还乡,还望皇上……”
  “准了。”
  龙椅上,戚延薄唇噙笑打断,依旧恣意把玩手上的帝王冠冕。
  好似这天下少了两位、两百位好臣子,都与他这样的帝王无关。
  冠冕玉串清脆撞响,戚延怡然自乐,百无聊赖打发时间。
  “还有哪位爱卿要告老还乡的,自己站出来,朕都准。也不是朕说你们,个个一把年纪了早该告老了。每回这朝上的,非要倚老卖老跟朕吵两句,指不定自己气卒了还要连累朕背负昏君骂名,哦不,暴君。”
  好像是去岁还是前年,他在朝堂上怒斩了一臣子的长发。大盛明明只有给帝王殉葬才可在金銮殿上剪发,他们都说他暴躁,晦气。
  还有一次,有一臣子明明贪了他国库的金,非举手发誓自己没贪。底下一群老臣护着那人,说他刚刚登基,不能明辨忠奸。那时他还未掌控证据,瞧着底下一个个逼迫的嘴脸,气得命人挥剑斩了那臣子发誓的手,金銮殿中血流如注。
  他们都说他残暴,朝堂不是见血的地方,君王更是应该喜怒不形于色。
  明明他现在做到不辨喜怒了,他们却开始说他无情了。
  跪地请辞的老臣都是国之栋梁,很快便有人出列恳请戚延收回成命。他都懒得理,恣意搭着腿看他们唱黑脸白脸。
  那大臣气急,竟道:“皇上如此不辨好坏,忠心耿耿的臣子不要,德行配位的皇后不喜,真枉费先帝临终嘱托,枉费先帝白白……”
  “别提朕父皇!”
  这一瞬,戚延终有一股难以抑制的怒气,也像孤弱稚子只想守护珍爱的东西。
  龙颜一派深寒威压。
  帝王一怒,底下终是不敢再出声,一派诡异的沉寂。
  半晌,终有一臣子孤胆出列,言辞恳切地劝道:“皇上,不管您与皇后或是温氏有什么间隙,皇后娘娘都是无辜的。帝后大婚已一载有余,您却从未见过皇后娘娘。”
  “臣恳请您借此机会去凤翊宫探病,看一看皇后娘娘吧。娘娘家世才貌出众,是为良配,臣等不会害您。”
  “是啊皇上,臣也恳请您去看一眼皇后娘娘。上次宫宴上,老臣内人与长媳都说娘娘不论德行还是容貌,世间都无有及者。”
  “太后也说,您见一眼皇后,只要一眼,您一定会喜欢先帝与太后为您选的皇后的!”
  玩腻了,戚延扔了手上的冠冕。
  侍立在旁的太监大惊失色,忙躬身去捡,仔仔细细检查可有摔坏。
  俯瞰金銮,众卿皆候他示意。
  前排高阶官服乃钦定朱色,恍似帝后大婚那夜,入目的一片耀眼朱红。
  戚延竟想到那道坐在床沿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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